《龙争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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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争虎斗-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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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里,有位姑娘一手打板,一手鼓键在唱大鼓,两个琴师闭着眼猛忙。



姑娘唱的是“大西厢”,平日里相当叫座儿,今儿个客人们乱哄哄的,似乎谁也没有心思听。



唱着,唱着,一桌上有位客人说了话:“怎么回事儿,什么时候了,还不见人影,别是马六把咱们涮了吧。”



“保不定,要不然怎么都到这会儿了,还不见出来,难道非等千呼万唤哪。”



有人起了头。



于是乎,你一句,我一句,看热闹的也跟着起哄,乱了。



原就听不清楚唱大鼓的那位姑娘在唱些什么,现在根本就听不见了。



有个姑娘尖声说了话:“哟,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也不怕身边的姑娘吃醋么?”



“可不,你们瞧,我身边儿这位已然酱肘子出锅,绷了盘儿了。”



一阵哄堂大笑。



正嚷着,正乱哄哄的,突然里头帘子一掀,马六姐出来了,身后紧跟着大茶壶。



马六姐可真是风韵犹存,不但犹存,简直动人,细皮嫩肉,十指尖尖,熟透了的胴体仍是那么曲线玲珑,右手里拿根细长的象牙烟嘴儿,洋烟卷儿正冒着烟呢!



马六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是戏台上的名角儿,可是她有震住全场的气势,她一出来,整座花厅里马上鸦雀无声,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



突然的一静之后,马上站起个长袍马褂儿,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扯着喉咙说:“我的马六奶奶,您可出来了,都快把人急死了。”



马六姐天生一双媚眼,这会儿眼角一瞟,慢条斯理地问:“刚才是哪位说我们涮人哪!”



“就是我。”白胖中年人一指头点上自己鼻尖。



“哟,敢情是我们陈大爷呀?陈大爷,抬起您的尊手来,摸着您的心口儿问问自个儿,我马六什么时候坑过您,涮过您。”



白胖中年人咧着嘴窘笑,没答话。



“这样儿吧,”马六姐得理不饶人,接着又道:“既然有人信不过马六,今儿个这杯酒算马六请客,您诸位就随便喝两杯——”



这话谁不懂,话还没说完,大伙儿都嚷了起来,求马六的也有,骂白胖中年人的也有,又乱了。



白胖中年人招架不住了,哭丧着脸到了马六跟前:“马六奶奶,您没有涮我,您可整了我了,这会儿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给您跪下了。”



说跪他可真跪,噗通一声双膝落了地。



哄然满堂笑。



马六姐也笑了,伸手扶起了白胖中年人,在他白胖的脸蛋儿上轻轻拧了一把:“陈大爷,亏您做得出来,您这不是折我们么,回桌给我坐着去吧。”



这就是赦令,白胖中年人忙回座儿去了。



马六姐向大伙儿说了话:“我们姑娘正刀尺着呢,马上就出来,不过这是她头一回见客,还得诸位多捧场,赏点儿面子。”



“当然、当然、那当然,这还用你说。”一位有钱大爷说了话。



大伙儿跟着也七嘴八舌一阵。



马六姐笑得像朵怒放的花儿似的:“哎呀,这可让我为难了,诸位都是我们的老客人,也都是我马六多年的老朋友了,一会儿我们姑娘出来,让她侍候哪一位呢?”



在座的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一点就透,白胖中年人首先捧场:“马六奶奶,兄弟我送五百意思意思。”



马六姐忙道:“谢陈大爷。”



“我六百。”



“谢王大爷。”



“我七百。”



“我八百。”



“我九百。”



“我一千。”



送这数儿的还是那位陈大爷,面子问题,岂能示弱,何况腰里有得是。



搁那年头儿,一千块大洋,能买幢相当像样儿的房子了。



坐着的没人吭气儿了。



站着的全瞪大了眼,张开了嘴,开了眼界了,真的!



马六姐嘴合不拢了:“陈大爷,真谢谢您了。”



大茶壶直哈腰:“谢陈大爷,谢陈大爷。”



陈大爷够面子,够光彩,站在那儿傲视群“伦”,不可一世。



他爹娘真养他这么个好儿子。



让他拿这一千块大洋去修祖坟,他未必舍得。



马六姐往后一扬手。



大茶壶忙转身掀帘子。眼前一亮,灯光一黯。



大伙儿都傻住了。



一前一后两位姑娘。



前头那位,年可廿许,一身紫,上身是件小腰身,宽袖,高领的小袄儿,下身是件八幅裙。



香额上整齐的一排刘海儿,头发梳得没一根儿跳丝儿,杏眼、桃腮、柳叶眉,一对眸子赛秋水,人长得美不说,那高雅华贵的气质,却是从没见过的。



后头那位,一身翠绿,个头打扮,年可廿上下,一样的美艳尘寰,艳压群芳。



马六姐又笑了,微一抬手:“姑娘,谢过陈大爷。”



姑娘浅浅一礼:“谢谢陈大爷。”



乖乖,话声清脆甜美,听进人儿耳朵里,像喝了玉液琼浆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儿不舒坦。



陈大爷跟个泥塑木雕的人儿似的,仍傻在那儿。



其实,仍傻在那儿的,又何止陈大爷一个人?



“陈大爷,您请姑娘屋里坐吧。”



陈大爷还没有听见。



马六姐一呶嘴儿,大茶壶过去了,碰了碰陈大爷:“陈大爷,人家姑娘有请了。”



陈大爷终于醒了,“嗯”、“啊”两声,刚要走。



“等等,”厅外传进一声朗喝,厅内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前头这位,廿多近卅年纪,颀长的身材,穿件合身的皮袍子,袖子卷着,头上是顶皮帽,识货的一眼就能看出,袍子也好,帽子也好,全是名贵黑貂。



穿的讲究,长的也是一等一,斜飞的长眉,眼角微翘的凤目,白白净净,连颗痣都没有。



后头那位,是个廿刚出头的小伙子,黑黑的、壮壮的,英武逼人。



大伙儿被这一声朗喝惊醒了,目光全都盯在刚进来的这头一位身上,连跑过码头,见多识广的马六姐,两眼都为之一亮。



这头一位,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都盯在姑娘脸上,姑娘脸上一丝异容飞闪而逝,而这头一位,却含着微笑冲马六姐抱起了双拳:“六姐,我姓金,这是头一回到‘四喜班’来,而且是闻风慕名而来——”



不知道是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源兴盛钱庄的少掌柜,金少爷。”



紧接着,惊叹之声此起彼落。



金少爷跟没听见似的,两眼始终不离姑娘的脸,嘴角始终噙着微笑:“一千五,我请这位陈兄让一让。”



骚动突起,一千五百块大洋,乖乖。



姑娘、马六姐都为之一怔。



陈大爷岂甘示弱,尤其当着美人的面?更何况他舍不得,眉一扬:“让,笑话,两千。”



陈大爷比金少爷多加了五百块白花花的现大洋,也不知道他是气的,还是心疼钱,他脸色有点发白。



陈大爷这句话,引起的骚动比金少爷刚才那句话引起的骚动还要大,还要强烈,但是它没能把姑娘那双秋水般清澈目光,从金少爷脸上引走。



一千块大洋能卖幢相当不错的房子。



两千块大洋更不是小数目,而且这个数目只是开盘子钱,充其量只能到姑娘屋里坐坐,喝杯茶。



花这么个数目,只能换得这么一点代价,说起来当然不值,不过有钱的大爷不在乎这个,也爱这个调调儿,不这样斗阔怎么显得出自己的身份,又怎么能获得姑娘的青睐?



大伙儿的目光只在陈大爷的身上停留了一下,旋即又聚集在金少爷脸上,看他怎么办!



金少爷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微微地笑了笑,先伸出两个指头,然后另三个指头伸了出来。



这表示两千五。



骚动又起,目光又转向了陈大爷。



陈大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低头,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大伙儿发出了一阵失望的叹息,没热闹看了,一转眼工夫,大伙儿都走光了。



姑娘一双美目之中绽放出异采。



马六姐笑得合不拢嘴!



大茶壶上前一步,哈腰,赔笑,摆手:“金少爷,您请!”



金少爷却向着姑娘潇洒地欠身摆手:“姑娘请。”



姑娘深深一瞥,浅浅一礼,带她身后那位绿衣姑娘,就要转身往后走。



突然,又一个喝声传了进来:“慢着。”



姑娘停住了,抬眼外望,外头一前四后地走进五个人来。



后头四个,清一色的利落打扮壮汉子。



前头那位,虎背熊腰,更壮,穿件皮袍,普通货色,头上斜扣顶皮帽,浓眉大眼,一张脸黑红黑红的,酒气熏人,老远就闻得见。



他一进花厅,两眼就跟苍蝇见着糖似的,紧紧地盯在了姑娘脸上。



马六姐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神色,就要说话。



戴皮帽的壮汉子一咧嘴先开了口:“来得是时候,马六,这位姑娘我包了。”



马六姐微一摇头:“恐怕不行,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什么事儿也得分个先来后到。”



戴皮帽的汉子“哦!”地一声道:“这么说,我这是来迟一步?”



“不错!”马六姐道:“您来迟了,明儿个请早吧!”



戴皮帽的壮汉子道:“哪位是比我早来了一步的?”



马六姐一指金少爷道:“这位金少爷,人家出手就是赏了两千五百大洋。”



戴皮帽的壮汉子,目光扫向了金少爷,上下一打量,道:“敢情是这么回事儿,有钱别在我跟前摆,孩子们,把他给我架出去。”



轰雷般一声答应。那四个壮汉子迈前逼向金少爷。



金少爷像个没事人儿似的,一动没动。



动的是金少爷身后那小伙子,小伙子挥出了两拳,踢出了两腿,那四个壮汉子全倒下了,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马六姐、大茶壶瞪大了眼。



姑娘跟她身后的绿衣姑娘,两对眸子里闪过了异样的光采,充满了惊讶。



戴皮帽的壮汉子脸上变了色,抬手探入腰中。



金少爷身边那个小伙子比他快,一步跨到,明晃晃的攮子已抵住了戴皮帽的壮汉子的咽喉要害。



戴皮帽的壮汉子吓得头往后一仰,探进腰里的手没敢再动,只听他惊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殴打侦缉……”



金少爷目光一凝:“怎么说,你们是侦缉队的人?”



“不错,我是侦缉队的杨队长。”



马六姐道:“对了,金少爷,这位是大名鼎鼎,跺跺脚‘天津卫’都会颤动的侦缉队长,人称‘赛阎王’的杨头儿。”



金少爷一抬手,小伙子收攮子退后。



“赛阎王”杨队长以为这张虎皮吓了人,也得理不饶人,眼一瞪,怒喝道:“好大的胆子,活得不耐烦了,跟我上队上跑一趟去吧!”



猛往地上四个壮汉身上踢了一脚,骂道:“窝囊废。”



四个壮汉爬了起来。



“赛阎王”杨队长一指金少爷跟小伙子,不可一世地喝道:“把他们俩都给我带走。”



四个壮汉心里恨透了小伙子,巴不得有这么一句,如狼似虎地要动。



“慢着,”金少爷淡然轻喝:“虎子,打个电话给侦缉处的莫处长,请他到这儿来一下。”



小伙子应一声要走。



赛阎王杨队长一顿忙拦:“慢着,你认识我们处长?”



金少爷淡然道:“我不知道莫处长是谁的处长,我只知道他跟我称兄道弟多少年了。”



杨队长目光一凝,嘴角儿泛起了一阵冷笑:“小子,少跟我来这一套,这一手我见多了。”



“我没意思非让你相信不可,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用枪押着我这车夫去打电话,或者让你的人去帮我打个电话也一样。”



这,不由杨队长不相信了。



他大大地作了难,侦缉处的处长莫老虎,是他的顶头儿上司,发起狠来,比他这个“赛阎王”还狠十分,如今这位公子哥儿似的金少爷,竟跟这位莫老虎称兄道弟的,显然彼此交情不浅。



怎么办,动眼前这位金少爷,他实在惹不起号称老虎的顶头上司。



要是让一步,就这么算了,他可又下不了台。



这位“赛阎王”正这儿作难呢,那里那位金少爷已经摆手,把姑娘让进去,然后带着虎子跑了进去。



行了,总算就这么下台了。



下是下台了,可是杨队长不能不找回点儿面子,转冲马六姐猛然拍了桌子:“马六,你好。”



“哟,怎么了?”马六姐一怔,道:“杨队长,我马六可没得罪您啊!”



杨队长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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