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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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如晤-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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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格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
  苏卿看著他亮亮的眼睛,感觉像只小松鼠一样,心下想著看来秦薪把事情都跟他说了,接著点了点头说好。
  乔峤见他点头,又狡黠的一笑,把杯子和药片硬塞到苏卿手里,从背後推推他,“那你帮我去喂药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说完就转身走了。
  苏卿几经犹豫,还是站到凳子上去喊他,“秦薪,你先把药吃了吧。”
  秦薪身子动了动,转过身来,眼睛里微微的有些红血丝,他看著苏卿,也不说话,拿过杯子和药片一饮而下。
  “我说你们俩到底怎麽回事?就你不在这几天秦薪跟死过去似的。”李欧突然插了一句进来。
  “没事,只是有点误会,都好了。”苏卿说著,望了秦薪一眼,又小声跟他说:“你不该那样对他的。”
  秦薪嗯了一声又躺了回去。他心里很清楚,苏卿这句话是什麽意思。他设想过很多遍,要是乔峤离开他,自己会不会难过,但都没结果。因为乔峤一直在他身边从没离开过,即使他伤害他,抛下他不管,他也从没走远,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冲回来。
  他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秦薪,你真浑。
  
  寒假里,苏卿是住在林生那边的。苏秋结婚後想了很多,还是决定搬到林生那边住,心里又放不下苏卿,就在那边空了个房间给苏卿。原来那套房子也没急著卖掉,说等苏卿结婚的时候再卖掉也不迟。
  那时林夏九个多月,会咿咿呀呀的说些含糊不清的话,一家人都疼爱的不得了。这个小家夥,每晚夜里哭闹的时候,只有苏卿给她讲故事才会安静下来。苏秋常说,夏儿这麽喜欢小卿,要不等她长大了给小卿作媳妇。林生也没去反驳她,甚至会笑著说这是个好办法。
  苏卿说,“等她长大,我都成老头子了,到时候她都看不上眼了。”
  於是一家人都笑了。
  苏卿念完故事看著婴儿床中闭眼睡觉的林夏,小小的眼睛鼻子,小小的手,皮肤白净微微有点透明,觉得很美好。要是自己是女人,就可以给沈如晤生个孩子,想象当中应该会跟他长得很像,把缩小版的沈如晤抱在怀里,跟他说,这是我们的孩子,那该是多幸福呢?
  他常常这样想,常常会感到自己很可笑。人生若是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那也将无法再称其为人生。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他就常常看到秦薪与乔峤在一起。苏卿便偷偷问秦薪,“你们在一起了吗?”
  秦薪沈默半响,才说了两个字:大概。一时之间,苏卿想到乔峤就会觉得很苦。
  日子过的正悠闲,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那天下午上完课,苏卿回宿舍见到苏秋和林生正等著自己,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特别是苏秋,整张脸惨白惨白的。
  苏卿预感到有些不好的事情,接著苏秋就说,“小卿,你妈妈想见你一面。”
  妈妈。这个词对苏卿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他自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妈妈,对他来说,苏秋就是他的妈妈,而现在,苏秋说他妈妈要见他,顿时脑袋里一团乱麻。
  他请了假和苏秋回家。整理东西的时候秦薪问他怎麽了,苏卿摇摇头不知道该怎麽说。
  “你别又是躲我。”他眉头蹙著,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苏卿觉得好笑,说,“这麽久我又干嘛躲你,只是……家里出了点事,我要回去一趟。”
  秦薪这才放下心来,送他出门。
  
  苏卿从来没想过在有生之年会见到自己的母亲。他脑海中一直没有这个概念,对生母的印象与其说是淡薄,倒不如说是完全没有。所以当苏秋跟他说母亲要见他时,他犹豫了。
  苏秋看他内心动摇的厉害,叹了口气,又说,“你妈妈她不太好,你去看看她吧。”
  其实苏秋心里也不是滋味,说不上来是种什麽感受,但那毕竟是苏卿的亲生母亲,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剥夺他们相认的权利。
  苏卿听了苏秋的话,答应下来。
  见到叶繁的时候,是在Z市的中心医院。她在半年前得了病,忽然想起自己那从未蒙面的孩子,就叫一直照顾自己的护工周依依帮忙去寻他,花了半年的时间找到了苏卿得知他现在住在Z市就转了院过来。
  医院的味道不好闻。苏卿和苏秋找到了周依依说的那个病房,站在门口,苏秋说对苏卿说,“你进去吧,等会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苏卿点头,迟疑了一下推开了门。房内很安静,叶繁正坐在轮椅上对著窗外若有所思。她身上穿著一件米色的羊绒衫,腿上盖著毛呢毯子,长发中夹著几线银丝在脑後盘成一个髻。听见了开门声,她便微微侧过头,额头眼角都有明显的皱纹,但却不显得苍老。
  叶繁看到苏卿站著,淡淡一笑道:“你都长这麽大了。”
  苏卿无言以对,始终喊不出妈妈这两个字。
  她见苏卿不说话,叹息一声,说,“我知道你恼我恨我……”
  “我没恼你也没恨你,这些年秋秋把我照顾的很好,我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应对现在的情况……”苏卿说完,手心里便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叶繁怔愣了一下,问:“秋秋?是领养你的那个人?”
  苏卿点点头,棕色的眼眸纯净澄澈,他说:“她是我的妈妈。”
  苏秋站在门外把这些话听得明白,回家抱著林生哭了好久好久,一边哽咽一边说:我这辈子真是值了……就为了苏卿那句话,她觉得,这一路走过来一点遗憾都没有。

☆、第二十二章

  叶繁听他这麽说,苦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便更深了。
  她说:“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苏卿走过去,搬了张凳子坐在她对面。
  沈默半晌,她抬手想要去摸摸苏卿的脸。苏卿看她抬的很缓很慢,有点吃力的样子,连嘴角都有些轻微抽搐,於是伸出双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
  她手很冰凉,也很小,因为肌肉萎缩的缘故,手指关节显得特别明显,握在手里都有种硌人的感觉。苏卿吃惊的抬头看她,她便说:“半年前还好,现在有点严重了。”
  大概是血缘的关系,苏卿心里抽痛了一下,手中暗暗用力握的更紧了些。
  叶繁笑了,“你成长成这麽温柔的孩子真是太好了,这辈子我唯一亏欠的就是你和你父亲。”她叹了口气又说,“我一生,苦难多快活少,造了不少孽。现在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当是了却我最後的心愿,我想你陪我走完这剩下的日子。”
  除了点头,苏卿不知道再能做些什麽。之後叶繁又说了会话,接著周依依就进来了,把她抱回了病床上。叶繁生病之後体重锐减,到现在只剩八十多斤,很容易就能被抱起。苏卿看见在那条毛呢毯子之下的双腿,比手上的肌肉萎缩的还严重,就像是两截枯枝,毫无生气的耷拉著。
  听她说,刚开始还没什麽,只是走路时时常会摔跤,手脚发麻,还以为是太疲累的。後来四肢渐渐使不上力气,吃饭连筷子都拿不稳,到医院里检查,才知道,原来是肌萎缩侧索硬化。
  医生问说要跟她家人说一下情况,当时叶繁的丈夫死了,父母也早就过世了。她是靠著丈夫留下的那笔遗产度日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她就跟医生说了,医生模棱两可的解释了几句,她心里就明白了,说,“你直接告诉我,到底还有没有得治?”
  医生为难了一阵,说:“只要你好好接受治疗,还可以活很久。”
  还可以活很久。那就代表这病是治不好了。叶繁想过,自己偏偏命数不好,得了这个毛病,後来又想,可能是自己造的孽因果报应,於是就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儿子。
  
  大二那年,苏卿过得很忙碌。他每周都会去医院看望叶繁,和周依依一起照顾她。叶繁见到他就淡淡的笑,要他坐在一边陪自己说话。其实苏卿也就是听著她说,说些以前的事。她说的很凌乱,想起什麽就说些什麽,苏卿把那些零碎的片段捡起来放在脑海中,渐渐也拼能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有一次苏卿给她擦身体,那时她的体重只剩下七十斤了,身上的骨骼关节显得特别突兀,像是嶙峋的山峰般,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她背著苏卿身子微微颤抖著。苏卿正想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接著她就开始剧烈的痉挛起来,周依依使劲压住她,让苏卿去叫医生。医生和护士都忙了好一通,她才镇静下来,轻轻睡去。医生说拍拍苏卿的肩膀说,情况不太好。
  後来是真的很不好。叶繁渐渐的无法说话,吃东西只能依靠导管喂一些流质食物,唯一能让人感到她还有生命的,是那双转动的浑浊的眼珠。她看到苏卿,仍会淡淡的笑,只是她面部僵硬了让人无法察觉她是在笑著。
  苏秋和林生常来看他和叶繁,每次苏秋总会摸著他的头叹道:“你又瘦了。”苏卿就摇摇头,沈默的看著病床上的叶繁。
  除了苏秋林生,秦薪也偶尔会来,来的时候还会买一大推零食和杂志,让乔峤抱在手里。他说:“你别太累了,我给你带好吃的。”然後把零食和杂志从乔峤怀里拿过来塞到苏卿的手里,这时乔峤就朝他翻翻白眼,抱怨:“老子累死累活的,你倒好,一点事没做人情到送上了。”
  见到他们斗嘴,苏卿就会想,这两人这辈子恐怕是分不开来了,说不定要斗到下辈子去。
  半夜里叶繁有时会抽搐起来,伴随著呼吸困难。有一次,医生把她安定下来,脸色很沈重,拉著苏卿说:“明天一早就换病房,接下来她只能靠呼吸机呼吸了。”
  苏卿点头,上前去捋捋叶繁的乱发,看著她浑浊的眼珠正凝视著自己,倏地心中便一阵刺痛。她大概是想要跟他说什麽的,可是他却无法猜到。
  接下来苏卿请了长期病假,每天都在她的病房陪伴他,他心里隐约感觉到叶繁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而这种预感也很快成真了。
  在四月的某天早上,苏卿亲眼站在一旁,看著她颤抖了几下,接著没了呼吸。她走的时候很安详,至少苏卿这麽觉得,他甚至能感到她对著自己淡淡的笑。
  医生额头滚满了汗珠,遗憾的对苏卿说,“节哀顺变。”接著他又听见医生小声的自言自语:没想到走的这麽快,才一年半的时间……
  苏卿走到叶繁的遗体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关节格外清晰硌得他掌心生疼。他想起叶繁跟他说的故事,心中怆然,或许她原本就想快点结束这苦痛的一生,这算是解脱了吧。想到这,他不自觉落下一滴泪来,滴在了叶繁枯瘦的手背上,俯身在她的耳边叫了一声:妈妈。

☆、第二十三章

  叶繁少时正处文革时期,那时城里知青被下放到农村,文昊也是其中的一员。她还记得初见文昊的时候,他带著金属框细边眼睛,清清瘦瘦,手指修长。看惯了农村小夥的野蛮粗犷,在看眼前这清秀少年,叶繁瞬间便倾心於他。
  那年她才十一岁,她还不知道往後的日子会被这一个男人搅得天翻地覆。
  文昊比叶繁大六岁,城里出生,家庭背景好像也挺牢靠,又是家里的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没过过苦日子。要不是因为文革,这时的他大概还在学校里面,过得舒适。所以每次下地上工,都让他叫苦不迭,修长的手指上被锄头把子磨得都是水泡。叶繁就在煤油灯下,用绣花针给他挑。
  他说,“小繁你真是个好姑娘,等你长大了就嫁给我吧。”
  叶繁羞赧不说话,把这话记在了心里。之後想来,她根本就不该把他的话当真,因为当时他喜欢的是与他一同下乡的一个女学生。
  他偷偷的教叶繁读书识字,光景过得很快。後来高考恢复,再加上云南罢工事件,政府停止了上山下乡。那日文昊高兴的抓著叶繁的手说,我终於能回家了。叶繁笑著,但心里很苦,不久後文昊就带著那个女学生走了,从此再无音讯。
  过了几年,媒人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对象总是无疾而终,父母整日都为她的婚事发愁。和苏恒相识也是通过媒人介绍的。叶繁选择他,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苏恒带著金属框眼镜,一股子书卷气息,和文昊很像。
  说实在的,和苏恒结婚那几年是叶繁一生中过的最安逸的日子。苏恒是大学教授,待遇不错用不著为生活发愁,他去学校教书,她就在家里翻看他书架上的书,之後怀孕了,苏恒就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著她。
  怀孕那一年,她收到了一封信,是文昊寄的。内容很长就不一一细述,大概是说,他回家结了婚,才发现那女学生和生产队长有染,还怀了孕,被文昊发现後,她跑去流产大出血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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