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
叶翼和叶翔租的房子虽然不在一个小区，但都围绕学校附近，步行七八分钟就到。出门时两人牵着手，这一路上早忘了放开，也不想万一他俩先遇上杀来学校的叶翼老爹，遭殃的对象就换了个个。
奔到小区门口，叶翼也不管路上有没有人，先把赶得气喘吁吁的人拉在怀里，在他额上亲了一记，抓着他两只手在自己的牛仔裤上蹭干，这小子嘴里不说，紧张地满手心都是汗。
“别怕，我们是去看看叶翔的前车之鉴，我们也好有个准备，不论怎样，都有我在。”
白玉霜极快地回报他，为自己打气一般，“不敢怎样，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叶翔住的老楼没有电梯，爬到叶翔家门口时他家门窗紧闭，安静地诡异，两人才要舒一口气，就听一声怒喝，“你改不改？”继而是叶翔有些颤抖的声音，“我无从改起！”话音未落便听啪地一声，不知是挨了巴掌还是别的什么。白玉霜吓得浑身一紧，叶翼如临大敌一般把他拉过来放在自己身后，掏出钥匙开门。
叶翔的境况比想象中要狼狈，脸上是红红的巴掌印子，嘴角犹有血迹，肿起来，使他的神情显得有些狰狞。他半跪半爬在沙发扶手上，衣衫早已凌乱，上身只余一件衬衫，像是被撕扯过，扣子开了一把半，露出的胸膛上是青紫地皮带印子。
而怒发冲冠的父亲手握对折后的皮带，对突然间闯进来闯进两个人显得十分不解，但来的不是外人，不影响他教育自己儿子，握在手里的皮带高高扬起又落下，着肉后一声清晰地响动，叶翔脑袋往下垂了垂，痛呼噎在嗓子眼里。
叶翼忙过去拉住他父亲，“爸！”
叶翼父亲气得手指发颤，指着叶翔半天才说出话来，“他……他竟然是个同性恋，丢了叶家八辈祖宗的脸！”扬起手又要打，叶翼死死拉住，“爸，你先别动气！”
叶爸一把挣开叶翼，“别动气！老子都要被气出心脏病了！他……他和人家儿子搞在一起，人儿子的爸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
叶翼算是有点明白为何自家老爸如此失控，被别的家长打电话上门，确实不是光彩的事，但是，“爸，这……也许是个误会。”叶翔胸前的伤他看过，后背可想而知，放任他老爹发脾气，老哥就得血溅当场。
“误会？”他老爸像是吃了个苦瓜且不能吐出来的表情，“这混账东西刚还亲口承认了！”说到“混账东西”四个字，绕过叶翼一脚揣在叶翔身上，叶翔显然在他们来之前就被他老爹摧残地不清，早已无力支撑，被一脚踹地跌在地上。
白玉霜眼明手快，跑过去把叶翔拽到他老爸皮带能及的范围之外，叶爸暴怒，一皮带甩下来，赶着追着打，叶翼生怕自家小霜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故而倾身挡了一下，狠狠一记皮带落在他背上，疼地龇牙咧嘴。
伤及无辜诚然也不是叶家老爹所愿，理亏之下气更盛，“你挡什么！”
叶翼连拉带扶，把自家老爸摁在沙发上，端过一边早就凉透的茶来献殷勤，“爸你先消消气。”
“我消不了！”一胳膊甩开叶翼，“我今天……”提起皮带又往叶翔身边走。
叶翔平时看着也是个识进退知轻重的人，谁知道这时候倔脾气上来，他一把扯下身上衬衫，仰着头说，“你打，打够了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一句话激地刚被叶翼拽住的叶家老爹重拾威风，拉扯间已给了叶翔狠狠一脚。叶翼一把扫落桌子上的茶壶，玻璃落地即碎的声响引得室内暂时宁静，叶翼站起身来叹口气，“我们好好商量个解决办法不成么？这样闹来闹去能有什么结果！”
叶家老爸坐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好，叶翔，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是一个同性恋，这些年一……直是……”脸上被甩了一巴掌，但还是将要说的话坚持说完。
而后两厢对峙，谁也不肯先开口。气氛僵持而凝重，叶翼夹在中间两相为难，很显然他爸是不准备再说什么，而叶翔，一开口就会被揍，自家的小霜站在一边，小脸发白，显然是被这暴力的场景吓住了。
“爸，喜欢男生女生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哥自己也没办法……”
叶爸大惑不解，“怎么会没有办法？和那个文学院那个分手就好了！”
“就算哥和他分手了，之后呢，你还能指望哥娶个女生回家么？那日子怎么过？”
“为什么不能娶个女的回家？日子怎么不能过了？祖祖辈辈都是男女结为夫妻过日子，为什么在他这里就不能过了？！”
叶翼为之语塞了一阵，想一想，父亲四十大几的人，向来没想过自家儿子会出现同性恋这种事，让他一下子接受实在也有些困难，这事总得细水长流慢慢来，暂时只要稳住他，叶翔挨得打不清，不能再挨了。
“哥哥也需要时间，爸你现在不要逼他嘛。”
他瞪一眼艰难支撑着站在一边的大儿子，身上纵横的伤痕肿起来，看起来青紫乌黑，有些可怕。自己妻子早逝，两个儿子是他一手拉扯长大。打小别人就说叶翔乖巧，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叶翔那小子从小就犟，认定的事情打死也不让步。
可是小时候，他坚持的事情无非鸡毛蒜皮的小事，如今一下子，就坚称自己是个同｜性恋，他不是个老古董，多少知道一点这个群体，那是怎样的一群人，滥｜交，吸｜毒，携带病毒，自杀的自杀……年轻的时候也罢，到了三四十岁还不结婚，别人的唾沫星子都足以淹死人。
他不是凭空想象，当年他一个人带着叶翔叶翼时还不到三十岁，正是盛年时候，别人介绍对象他总司推脱，几次下来别人背后怎样说他，他不是不清楚，他鳏居且如此，何况是个正常的不结婚的男子。哦不，如果叶翔坚持不结婚，长此以往，没人会以为自己的儿子正常。
他叹一口气，别过头说不出话。
叶翼使着眼色，白玉霜连拉带拽，将还僵持的叶翔拽进卧室，留下叶翼安抚他暴怒与伤心的父亲。
夹缝偷生
晚上四个人在叶翔家吃饭，是他们的老父亲做的菜。叶翔被安顿在屋里休息，叶翼赶去帮忙，被赶了出来，白玉霜因为心虚，不敢近叶翼老爸的身，坐在客厅装着看电视的样子，一眼一眼都往厨房的方向瞟。
其实这个男人做饭，他是见过的。上初中的时候，他和叶翼很好的时候，过年去叶翼家拜年，这个男人大冬天的抱着两盆枯菊拎着两袋菜回来，笑容亲切。那时候就是他做饭，自己和叶翼躲在叶翼房里看叶翼打游戏，叶翔也将自己关在屋里，安安静静。
他当时小小心思全在叶翼身上，留在屋里打游戏固然好，但也未免不够勤快，于是小小身子挤进他家厨房去帮忙，是这个男人双手一抄，将他从腋下举起，拎出了厨房外。
他从未见过父亲，从未被别人那样轻易地抱过，那样笑容满面的，抱过，是以就凭这个动作而对这个男人生出一份亲近感来。而况，这人做的菜确然好吃。
和叶翼闹翻后三年未见，如今再见，他比当初更加心怀鬼胎，他对叶翔的事反应如此剧烈，如果再加上一个叶翼，还不知道会怎样。可是他和叶翼还能瞒着老父一直不说么，他们是打算过一辈子的……
冷不防被人在额头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抬头时溜过来的叶翼，他大为惊恐，赶紧让开一步的距离，叶翔的事还没解决，他们两个再在家长眼皮底下弄鬼，被抓住可怎么办。
叶翼就势坐在他身边，“小霜，要不，就趁着今时今日，我们坦白从宽吧。”
白玉霜惊得说不出话，半天才皱眉，“你疯了！”
“以我爸的个性，有叶翔在前，我这时候表态无非就是打的更狠或者干脆放弃不管，我们……试一试吧。”
白玉霜手扣在沙发沿上，用力过甚，可见骨节发白，“我不是怕挨打，一个就让叔叔伤心成那样，你这时候雪上加霜，他……我们缓一缓，让他慢慢接受。”
叶翼伸手握住他的手，“缓一缓也好，既然走上这一条路，就不可避免地要伤他的心。”他看口气，看着自家老爸在厨房忙碌，飞快在他额上亲一记，“可是我们这一辈子这么长，不能只顾着别人伤不伤心对不对，就算我们遂了父母的心意去结婚生子，到时候自己的日子过不下去，对父母，尤其是孩子，都是何等的伤害！”
白玉霜何尝不明白叶翼是在变着法子劝他，故而笑笑地回他，“我知道我知道，不要伤害别人，伤害你一个就够了！”正闹着，听见一声他老爸一声喊，“吃饭！”两个人慌慌乱乱分开坐好，又觉得端坐着不对，一起涌进厨房去抢着端菜布筷。
这一顿饭叶翔自然没吃几口，饭后叶翼去洗碗，为避嫌，白玉霜去照顾叶翔，却发现他老爸在床头坐着，又溜进厨房和叶翼洗碗。两人一边说笑，还得留意卧室里的境况，一心三用，简直比偷情还刺激，又是笑又是叹。
叶翼怕晚上自家老哥和老爹再起冲突，提出住在叶翔家，睡沙发，打发小霜回去早睡，叶翔病痛中还能记得嘱咐白玉霜，“你明天别过来了，这么成双成对地晃来晃去，我爸又不傻！”
但送白玉霜下楼总是合情合理，于是叶翼这一送一直送到自家楼下还恋恋不舍。自从住在一起白天忙得时候打不到照面，晚上总在一起，现在忽然晚上要分居两地，明知道第二天就见面，还是不免犯恋爱中人常犯的毛病。
叶翼自然要坚持送人到家，开了灯看着家里正常才行。白玉霜自己一个大男生，自然不愿意被如此细致照顾，而况出来的时间长了等在叶翔家里的老爷子未免起疑。
叶翼嬉皮赖脸，“就说顺带去买了点药，给叶翔用，反正咱们小区就有药店！”
白玉霜嘻嘻笑，“难不成你还怕我在家里藏人，非跟上去看一看不可？”
叶翼一搂他肩膀，推着人和他一起上楼，“走走走，赶紧去看看，不要分开一晚你就给我戴绿帽子！”白玉霜气地顿足，叶翼在他腰上一搂，把人扛在肩膀上，白玉霜吓得大叫，即可警觉要是闹得太凶楼上楼下左邻右舍未免出来看，到时候就惹恼了！只能忍着一颠一颠的眩晕，伏在他肩头，被他扛上楼。
他好歹一个大男生，累的叶翼气喘吁吁，靠在门边笑，“赶紧吃胖点吧！”
白玉霜不服气，“就这你最后每走一步腿都打颤，还敢胖！”
叶翼笑的奸猾，“胖了我才不扛不抱，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傻！”白玉霜开门的手顿在那里，咬唇看着叶翼那一张被楼道的灯光灯光下温暖而笑意盎然的脸，嗤嗤笑了两声凑过去，“来来，给大爷亲一个！”凑上叶翼嘴唇，伸手环住他肩膀。
叶翼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开门，跳交谊舞一般一个转身将人带进屋里，黑暗里谁也顾不得开灯，靠在门上相互纠缠着亲吻，气息不稳，手不受控制似的透过冬日层层衣物往对方身上贴，像是仇恨的厮打。
手机响起来，两人才有些恍然地停下，叶翼皱眉要按掉老爸的来电，白玉霜抓住他的手，“你赶紧去吧，我们既然有长远的打算，就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让路上的障碍少点！”
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上那一点亮光，映在彼此的脸上，红晕中带点苍白，都有些惊恐的样子，叶翼接着电话将白玉霜抱在怀里，答应着没事就回来的谎话，手臂却越圈越紧。
开了灯，再吻一记，才走。
元旦聚餐
这一夜两三短信来来去去聊到半夜两点才睡，次日清早的第一条短信是，“我爸说中午出去吃饭，你也来。”
想来是元旦假期最后一日，他们一家三口出去吃饭，以示暂时和平，带着自己未免拘谨，而且叶翼他父亲如今草木皆兵的时候，自己怎能以身犯险。
可是这条短信该怎么回，他斟酌着打字，短信还没写完，叶翼电话就打进来，“起床没，吃早饭没？”
白玉霜自然在赖床，可是也怕叶翼唠叨，一叠声答应，“吃了吃了！”那边叶翼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笨蛋，撒谎都不会！快点起床来这边吧！”
白玉霜吓一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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