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白宵站在一棵树旁，凝神皱眉陷入沈默，不时轻轻地嗅一下鼻子。几分锺之後他向费兰兹挥挥手，一个人扛著枪大步走向密林深处。
「你辨别出方向了？」费兰兹跟上去问。
「没有，不过我感觉到了尼德兰的味道，」白宵低声说，漆黑色的眼瞳沁入了一丝寒意，「……我能感觉到，我们要找的研究所，就在……那个地方。」
他说著抬起手指。
费兰兹顺著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起先，他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迷雾，然而用力眯起眼睛之後，映入眼帘的似乎还有另外的东西。
那是一个灰白色的，巨大的半圆形，在光线下投射出淡薄的阴影。
探察的队伍向那个奇怪的半圆形走去，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眼前的树木逐渐变得稀疏，而狭窄的林间小路也越来越崎岖。
在前进了五百米左右之後，小路在不远处骤然消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峡谷！
第十九章
雾气逐渐向两边散去，呈现在眼前的这座峡谷几乎看不到边际。雄伟的白色建筑耸立在峡谷中央，而刚才那个白色的东西就是这座建筑的屋顶，面积几乎有一个足球场这麽大。
周围寂静无声，在所有的地图上都没有这栋建筑的记载。如果不是有这麽多人在身边，费兰兹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留下两个人随时待命，准备请求支援！」呆滞了几秒锺，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剩下的人跟我过去，要小心一点！」
研究所的规模超乎他的想象，让他立刻改变计划，不再投入所有战力彻底搜查这个地方。待命的人立刻开始搭帐篷，修复定位系统，利用卫星电话与远在英国的情报部取得联系，而费兰兹带上白宵和剩下的人，在悬崖边放下绳索，小心地攀爬下去。
峡谷里一个人也没有，耸立在众人面前的研究所透著一股阴森森的气息。高度超过两米的不锈钢自动门紧锁著，门边没有识别系统也没有密码锁，根本无从下手。
费兰兹打了个手势，肩扛火箭筒的士兵立刻瞄准大门中央扣下板机──直径五十毫米的火箭弹向著大门呼啸而去，随著一声巨响，厚重的门被整个炸开，飞扬的尘土卷起一大团烟雾。
烟雾散去之後，研究所的正面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深处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见。
几支手电筒的强光打了进去，数道白色的光线中，费兰兹勉强看出眼前是一处宽敞的大厅。大厅左侧是类似公司前台的长条形办公桌，右侧是通往研究所内部的入口。大厅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个人，几个士兵想要举枪闯进去，白宵伸手拦住他们，从怀里摸出一个指南针扔了进去。
瞬间大厅里划过一丝风声，几道镭射光线从墙壁的四面八方射出，准确地击中指南针。随著叮的一声脆响，掉在地上的指南针已经千疮百孔，被高热量的镭射光线打得扭曲变形。
「无聊的小伎俩，」白宵冷笑一声，「这是尼德兰惯用的手段，在无人区域装置高精度感应器。一旦空气流动发生变化，镭射枪就会自行启动。」
「要去找另外的入口吗？」费兰兹问。
「不用，我有办法。」白宵说著转过头，「扔一个燃烧弹进去。」
一枚小型的燃烧弹应声射入，随著轰的一声，大厅里燃起了一团火。强烈的空气流动让墙上的镭射枪同时启动，无数道光线乱七八糟地打在火堆里。这样的亮度已经足够看清镭射枪的所在方位，队伍中的狙击手立刻瞄准射击。
五分锺之後，整个大厅的武器都被清除干净。白宵带头走了进去，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任何陷阱之後，才向费兰兹打了个手势。
「开始彻底搜索！」费兰兹一扬手，「里面肯定还有其他陷阱，发现任何异样都要先报告我，不准擅自行动！」
士兵们应声闯入，穿过大厅之後立刻四散开去。大厅旁是一条走廊，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忽明忽暗，正在摇摇欲坠。
昏暗的日光灯下能够勉强看见走廊两旁都是紧锁的房门，看起来既像医院病房又像实验室。士兵粗暴地把房门一扇扇踹开，看见狭窄的单人房里摆著单人床和各种医疗器械。血迹斑斑的器械散发著血液和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恶心味道，让人毛骨悚然。
似乎很不适应这样的场面，白宵只往每个房间里匆匆扫了一眼就退出去，单手捂住嘴，脸色苍白。
「你要不要先回避？去做後方支援也不要紧的。」费兰兹轻声问。白宵出生在尼德兰的实验室里，虽然不清楚他儿时的经历，但费兰兹能想象出这样的场面对他会有多大的刺激。
「没关系。」
「要复仇的话，以後还有很多机会。」
「……谁说我要复仇？」白宵正在吃力地喘著气平定呼吸，听到费兰兹的话突然嗤的一声笑出来，「你以为我真的想参加这次行动？我之所以跟过来，是因为没有我的话，你们很可能在这栋研究所里全军覆没！」
「你说得太夸张了。」费兰兹皱眉。
「并不夸张，刚才大厅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别以为你们的经验很丰富，要对付尼德兰，你们还远远不是对手！」
就在这时，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突然熄灭了，同时走廊尽头传出一声惨叫。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费兰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面前就掠过一阵冷风，白宵已经冲了过去。
黑暗的走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费兰兹什麽也看不清。借著大厅里黯淡的火光，他勉强看见一团黑影在走廊里乱窜。挡在他面前的士兵拼命开枪，子弹却都被他挥开，弹在墙上溅出点点火星。混乱的枪声里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些身手不凡的特种兵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一个个地倒了下去。
从外形看，这团黑影很像人类，却拥有超越人类的速度和力量。费兰兹绷紧神经，微微俯身，看著这个东西向自己冲过来的一瞬间，凭著感觉一把掐住它的脖子，另一只手扣住它的肩膀，狠狠一个过肩摔。
随著一声凄厉的惨叫，黑影被整个摔在地上，後脑撞击到地面，再也没有了动静。
几秒锺之後，日光灯闪烁著亮了起来，出现在眼前的情景让费兰兹倒抽了一口冷气。
躺在地上的东西有著男人的外貌，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几乎盖住了整张脸。褴褛的衣衫既破烂又肮脏，勉强盖住他的身体，裸露出来的肌肤是暗褐色的，上面布满了狰狞的伤痕。然而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他的四肢──
男人的四肢并非人类的手脚，而是野兽般的利爪。
不，与野兽相比，更像禽类的爪子，尖锐弯曲的利爪是深黑色的，表面青筋纠结，显得巨大而有力。费兰兹抬起头，看见好几个被攻击的士兵已经身受重伤，坚固的防弹衣被撕裂出深深的口子，从里面翻出的皮肉渗出汩汩鲜血。
他咬了咬牙，突然感觉手臂一阵刺痛。
抬起手，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大衣袖子只被撕开了几个小口子，裸露出的手臂渗出浅浅的血丝。明明记得男人冲过来的时候，自己也被抓了一下，为什麽没有像那些士兵那样伤的这麽重？
……是夏牧的大衣？他想起了临行前白宵说过的话。
正在这时他感觉到身後覆盖上一层阴影，还来不及转身去看，前方传来一声枪响。
开枪的是白宵，他正从走廊的另一端慢慢走了过来，手中的枪口还在向外冒烟。费兰兹回过头，看见那个兽爪男人已经倒在地上气绝身亡，胸口留下一个子弹的伤痕。
「刚才他想从背後袭击你，在这麽危险的地方你还敢走神？我再晚来一步，你的脑袋就要被他削掉了！」白宵不悦地皱眉，走到费兰兹面前踹踹那个男人，又往他身上开了几枪。
「你去哪里了？」费兰兹盯著那具尸体，觉得後背发冷。
「我去找电闸了，否则在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你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白宵冷哼一声，「不过在黑暗里你能把他打倒还真不容易，我还以为像你这种中年人，手脚早就生锈了。」
「你说谁是中年人！谁的手脚生锈！别忘了你的搏击术当年都是我教的！」费兰兹一阵暴躁，「这到底是什麽鬼东西？」
「失败的实验品。」白宵叹息，「尼德兰一直在人工培育混血种，但是将两种生物的基因结合之後，会产生一定比例的失败作品。」
「那他是……人类和禽类的混血种？」听到实验品三个字，费兰兹突然感到一阵反胃。
「失败作品称不上是混血种，只是怪物而已。他的攻击力虽然远胜於纯血种，但不能在两种生物的形态之间转换，大脑的发育也不完全，没有自主的思考能力。你们要活命的话，除了杀死他没有别的办法。」白宵说著看了看黑暗的走廊深处，「看来这栋研究所是把失败作品拿来当警卫了，再走下去的话会越来越危险。」
「……那，你们全都回去吧，」沈吟几秒锺，费兰兹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全部返回营地待命，接下来的探察我一个人去。」
「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吗？」白宵嗤笑。
「你这是什麽看不起人的表情！」费兰兹又是一阵暴燥，「平时跟我过不去也就算了，行动的时候还敢不听我这个指挥官的命令！」
「我哪敢不听，只是怕你不走运地死在这里。这太不值得了。」
「肯听就滚！滚得越远越好！我的死活不用你多心，什麽情况下该干什麽事我心里还有数！这麽一点人远远不够探查这座研究所，我也不想造成无谓的伤亡，但我至少要把尹殊找出来！」
「说的容易。没有我在，你去哪里找？」
「难道你在就能找到！」
「真搞不懂是谁在看不起谁，」白宵叹息著摊手，又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你以为，我这个动物的嗅觉是当摆设用的吗？」
费兰兹愣了一下，立刻恶狠狠地揪住白宵的衣领：「你闻到他的味道了？那个混蛋到底在哪里！」
白宵没有说话，竖起麽指，冲著走廊深处摇了摇。
最後，人员的配置按照白宵所说的做了改变。所有人都从研究所撤退，返回营地休整，同时向情报部求援。继续向前的只剩下了费兰兹和白宵两个人。
「喂！你还活著吗！」一枪打穿面前袭击者的胸口，费兰兹冲著远处大声问。大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脸上也沾满了血，一直从额头上不停地流下来。湿漉漉的金发散乱在额前，但是费兰兹没有时间去顾及这些，就像白宵说的一样，深入研究所内部之後，有更多的混血怪物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现在他们已经从一楼前进到了三楼，那些怪物还在疯狂地袭击他们，几乎一刻不停。
「还好了。」白宵冷静地回答，一手扯掉抓在自己肩膀上的血淋淋的利爪。两个人背靠背站在一起，警惕地观察四周，空气里弥漫著浓烈的血腥味。
狭长的走廊里，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因为这些怪物只有被彻底杀死才会停止攻击，费兰兹和白宵只能痛下杀手。距离进入研究所已经不知过去了几个小时，费兰兹一把抹去额头上的血和汗，心情越来越焦躁。
「尹殊到底在哪里！」他不耐烦地问。
「就在我们的上一层，不远了。」白宵从一具尸体上拔出自己的匕首，甩掉刀上的血迹，握在手里和费兰兹一起冲出走廊。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小门，穿过门，两人面前出现了一道长楼梯，通过这里就能到达研究所的顶层。
费兰兹没走两步，眼前突然掠过一道黑影，他敏捷地闪身同时开出一枪，跟在後面的白宵低头侧身，退到了楼梯的拐角处。
耳边传来！！的声音，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黑发的女人。女人有著娇美的容貌，上半身是窈窕的女体，下半身却是蛇。她杏仁形状的瞳孔是金色的，长长的红舌不时从唇间探出，两枚尖利犬齿闪烁著冰冷的寒光，威胁著两名入侵者。
「小心，她可能有毒。」费兰兹伸手挡住白宵，几乎在同时女人突然张开嘴扑上来。费兰兹迎上去让女人的嘴咬在自己的手臂上。趁她动作停滞的瞬间，白宵举枪瞄准她的眉心，扣下扳机。
一声枪响过後，女人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你胆子还真大，」白宵冷眼看著费兰兹甩手弄掉衣袖上的毒液，「我可没跟你说过这件大衣还防毒。」
「不防毒也没关系，只要够坚固就行。」
「看来你的脑袋还算好使，居然连体力也不输给我，简直不能想象你比我大了将近十岁。」
「你他妈一秒锺不这麽阴阳怪气会死吗！」费兰兹一阵暴燥，奔上楼梯狠狠踹开门。
出现在眼前的又是一条昏暗的走廊，但它很短也很安静，并且显然没有混血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