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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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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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下一个问题,遗诏在哪儿?!
  吕端晃着很胖的身子站了起来,嘟囔着说,还能在哪儿,中书省政事堂的诏书阁呗喂,你别急,咱俩一起去拿!可惜他说晚了,就在他满含悔恨的呼声里,王继恩已经再次启动,这位十全太监以花甲老人超常的敏捷嗖地一声从又胖又笨说走了嘴的老宰相身边射了出去,冲向了诏书阁。
  必须要快,先到先得,拿到了诏书就死不撒手,怎么改怎么读就都是我的事了。别再说什么读遗诏也是宰相大臣们的事,我连领兵打仗都有资格,这算得了什么?这样想着,王继恩终于领先吕端冲进了诏书阁,但是一切也就此结束。
  这是他在这一天里犯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个错误,他的一生就此落幕。
  诏书阁里鸦雀无声,偌大的厅堂满阁诏文默默无声地面对着他。在他的身后,诏书阁的大门突然关闭,紧跟着就是铁锁落钥的声音。
  王继恩悚然回头,不过转头间己是百年身,什么都晚了,在他和吕端之间已经横亘着一扇大门,外面的广阔天地从此与他隔绝,他突然明白过来——被吕端算计了!
  可是竟然是这样的屈辱,从头到尾吕端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跳进笼子里的,还一直都在亢奋喜悦中!这个死胖子那天王继恩只能在大宋的机密要地诏书阁的门缝里,眼睁睁地看着吕端满身是肉,一步一颤地离去,留下的只能是他的悔恨和后人的猜想。
  关于悔恨,是他当时的个人感觉,千年之后无论怎样也没法复制,那就算了。
  至于猜想,倒是有几个。第一,他为什么又要玩这个谋立新君的把戏?真的像前面正史里所说的,他要在新朝廷里再次呼风唤雨,所以才烧冷灶赌偏门,再三再四地走钢丝,直到把自己摔死?
  不太像,正解和另一个问题有关,即他和李太后之间,谁是主谋谁是协从,这才是关键点。一个太监,不管他多得宠多有权势,有赵光义这样暴烈宅男型的君主在位,他想在皇帝死了才不一会儿的工夫里就闪电式搞定太后?玩笑开得太大了吧。
  第二,有种说法,是王继恩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终于良心发现,对自己第一次颠倒皇位时的错误有了修正之心。说他在二十二年间亲眼目睹了大宋朝在他选出来的赵二的统治下走向了没落,所以才想这次挑个强悍点的,用有性格的赵元佐来替换软蛋赵恒,才这么不顾一切再次下海。
  不过,“良心发现”?请问一个在不久前还在成都杀人成性的老家伙,他会突然间天良发现?
  这个玩笑不靠谱。
  第三,就比较切合实际了。请问王继恩当天真的是一个人迫不及待地冲进政事堂找吕端说事的吗?大宋皇宫里顶尖大太监外加宣政使大人,会没有几个随从?就算王继恩本人利令智昏被骗进了诏书阁给锁起来了,他的随从们会连一个锁头一扇木门都砸不开?
  这些都是疑问,不过第三问要留一下,等到太后出场后,以及新皇帝登基之后才能全面联系最后的结果,来一次总体解答。
  那一天吕端步履蹒跚地晃进万岁殿,等待他的情景就像是二十二年前的翻版。还是一个死了的皇帝,外加死皇帝的老婆大人。
  物是人非,旧话重提,李太后这一年三十八岁,她比当年的宋太后幸运多了,有资格直截了当地向宰相说出自己的主张——皇上死了(宫车晏驾),立长子即位,这是顺理成章的(立嗣以长,顺也)。
  很好,言简意赅,掷地有声,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关键时刻她突然间底气不足,又多加了四个字“今将奈何?”
  她在问“现在怎么办?”
  少废了多少口舌,吕端立即跟进——先帝立太子,为的就是今天,怎么能容忍有异议存在(岂容有异议邪)?
  注意,这句话之后,李太后马上就沉默了。正史中记载,从这时起,所有反对赵恒即位的阻力立即全部消失。而之所以会这样,给出的答案是因为王继恩不在。这样李太后就失去了和吕端抗衡的力量,她不得不服软。
  真是这样吗?或许在皇宫内院里,一个顶尖大太监的实力的确要超出身为外臣的宰相吧,那么就算王继恩本人不在,他的党羽这时在哪儿?各级大小太监外加带刀行走的侍卫们都在哪儿?如果真有这些势力,就算吕端强悍到和满清时的鳌拜一个等级,他的下场也是当场被拿下吧?
  所以根本就不关王继恩什么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李太后的意思。想要证据,那就请回忆吕端进万岁殿之后,李太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她开头就表明了自己要干什么。如果她是被王继恩所鼓动的,那么只有吕端一人进来,这有多反常?王继恩在哪里?她这样倚仗王大太监的存在,怎么会在他缺席的情况下马上就向宰相亮底牌?
  这样就敢比大小,她疯过头了吧。
  不过这仍然蛮古怪的,比如说,如果真的是她太后陛下的一意孤行,那么为什么吕端这样一句貌似稀松平常,半点营养都没有的话就把她给瞬间冻结,彻底封口了?她为皇储换人计划所准备的武器库里不会只有这么一句开场白吧!
  这要从吕端回答的那句话里找玄机。
  “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日”你小心了,这可是你丈夫早就准备好了的,回头看一眼那具死尸,你觉得这位跟你睡了二十年的男人,他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你的动机?
  你一直养着赵元佐的儿子赵允升,不管是不是因为你虽然也生过一个儿子但早死了,膝下荒凉才养着玩,你丈夫可都天天看着,会不知道?赵光义是什么人,就凭你这个连开封城都没出去过的女人就想在他面前当众耍花枪?
  你在找死。
  敢找吗?相信当天肥胖迟钝,稍显痴呆的吕端像堵肉墙一样屹立在李太后面前,一定让她产生出了一种幻觉。只要这堵肉墙向旁边一闪,他背后就会突然一下子涌出她丈夫为这事留给她的“遗产”好了,女人话多,可聪明的女人明白什么时候闭嘴,李太后选择就此沉默。
  貌似空城计再次得逞,但到底是不是空城根本没法考证。就像废除皇太子这种级别的狠招都敢出,会连自己的亲哥哥李继隆都不通知吗?李继隆也会被吕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搞定吗?这些同样也没法去推敲,因为局势就是这样的平静,李继隆当时是个凭空消失的透明人。历史记载,他不在现场,根本没他什么事。
  直到这时,真正的主角赵恒才及时赶到。皇太子变身立即进行。
  程序和二十二年前一样,由赵恒站在他父亲的棺柩前,再由副宰相、参知政事温仲舒当众宣读遗制(该有的总会有的),把他由皇太子升格为当今的大宋官家。
  身份确认完毕,所有人离开已经死去的老皇帝,一起去前面的参政大殿。要在最正规的地方接受完文武百官的朝拜,赵恒才能算百分之百变身成功。就在这最后一道关口时,吕端突然大失常态。
  宋朝的规矩,由首辅宰相押班,率领文武百官进殿。这时所有官员听指挥,全看吕端怎么办。却见吕端站在大殿上,新皇帝已经垂帘落座,他就那么站着,一点下跪的意思都没有。众目睽睽,他突然做了一个北宋一百余年间空前绝后的举动。
  没有任何请示,吕端从臣子的阶下之位走向了天子的宝座!不仅如此,他还亲手把皇帝面前的帘子挑开,真是老眼昏花了,但他近距离直盯盯地看,直到真正确认了眼前的人就是赵恒之后,才重新下殿,率领百官向新天子朝拜。
  成功了终于结束了。花甲老人吕端终于完成了自己一生中最重大的任务。“大事不糊涂”,不仅要想得清楚,更要做得彻底,什么脸面风度,都滚一边儿去。人生除了成功什么都是假的!
  以上是正史,在宋人笔记《后山谈苑》中的记载就更加无所顾忌。
  吕端不仅是挑起了帘子看赵恒的脸,早在上大殿之前,就在福宁庭里直接登上了御榻,把赵恒的衣服解开,仔细察看皇太子的身体,来确认是不是本人。这次确认之后,由于还要君臣分开进入参政大殿,所以上殿之后才再次确认。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皇太子身体上的某一特征,那是因为太宗陛下早就私下里对他说过:“与太子问起居。”赵光义真的早有准备!
  以上就是宋朝第三位官家的诞生经历。是不是有种感觉,不管怎样剖析,还是很不刺激?的确,也许其间发生过什么,但都被习惯性地掩盖掉了。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硬件元素的不足,缺了一个人。
  吕端和王继恩都是花甲老人了;李太后是一深宫女流之辈;李昌龄、胡旦的资格不够;至于李大将军,他再有威望实力,奈何赵匡胤兄弟二人在前后执政了三十九年之后,早就把军权分得零零碎碎,没有皇命,没有枢密院的签条,他一兵一卒都调不动这些统统的不是没能力就是没活力。可只要那个人在,一切就会超级火爆,忠奸分明,你死我活。
  寇准,寇准哪儿去了?
  寇准已经坐电梯直达底层,在邓州忍了快八个月了。
  事情要从赵光义临死的前一年,至道二年的正月间说起。那时太宗陛下亲自祭祀天地,按规矩仪式结束官员们就开始过节了。他们每个人都会官升一级,外加大批的物质奖励。
  这个规矩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被各级官员牢牢记住,在以后的岁月里利滚利提高价码发扬光大,直到神宗陛下咬牙——因为再也赏不起了。
  可是这时还没关系,赏,而且这一年的赏赐主持人就是寇准。春风得意的寇准,已经搞定了皇帝,压倒过宰相,并且还确立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皇太子,于是意气风发开始为所欲为。
  赏罚要公平,这是最起码的准则。可是寇准就不,我喜欢谁,谁就升高官;我烦谁,谁就去倒霉。结果他喜欢的右通判、太常博士彭惟节升到了屯田员外郎,他厌恶的左通判、左正言冯拯升到了虞部员外郎。
  完全颠倒,冯拯原来的官比彭惟节大,结果升赏之后反而比彭惟节小了!
  这还不算,要给冯拯小鞋穿,就得让他痛出声来。有一个制度,宋朝官员们工作时向皇帝上奏章,好多的帖子得按官职大小排列好,你总不能让下级的报告压在领导的前面吧?这时问题出现,由于彭惟节一直都比冯拯官小,码帖子的人惯性发作,还是把冯拯的放在上面。这下正中寇准下怀,就这样的小事,他居然动用参知政事的副宰相职权,以政事堂的堂贴命令,把彭惟节的帖子压在了冯拯的上面,并且把这事报告给了赵光义。
  说冯拯太没规矩。
  碰巧赵光义当时乱蜂蛰头,火不打一处来,那时候灵州城正被李继迁团团围困,在蜀川方面李顺的余部王鸬鹚又聚众造反,结果发现臣子们连点起码的规矩都没有,简直是欠揍!
  冯拯被叫来痛骂一顿,不过赵光义的理智还在,骂过就算了,没再深究。可是冯拯都快被气昏过去了,他冤!
  结果有冤报冤,他把寇准公报私仇的事上报,而且一下子连锁反应,寇准升官这么快,早就有人眼红了,岭南东路转运使康戬斜刺里跳出来,来了个超级华丽的突然袭击——报告陛下,寇准已经是权倾朝野,没人敢管了。您是不知道吧,吕端、张洎、李昌龄这些人都是寇准引进的(事实),这些人中吕端对他感恩戴德(端德之);张洎本来就是个没品的奉承人;李昌龄是个软蛋(昌龄畏懦),他们都不敢和寇准对抗,所以寇准才敢胡作非为,颠倒制度!
  赵光义一听大怒,还有这事?!
  他没找寇准,先把吕端等人叫来,一顿教训,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李昌龄和张洎彻底吓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吕端平静地回答——寇准的性格太刚烈,总喜欢自己做主。臣等不想和他争,那样就怕有伤国体了。
  话很平常,但越想越是高明。第一说的是事实,寇准的性格往好里说才是刚烈,坏一点就是跋扈欺人,他何止是喜欢自己做主,综合以后的表现,准确点说叫唯我独尊!第二,把自己和李昌龄等人一下子撇清,我们退让绝不是因为他是我们的恩人,只是不想大臣们之间争执,那样就会耽误国家大事。
  多懂事,多有身份。同时把最可怕的一处隐患浇灭——我们绝对没有因私结党
  赵光义想了想,你们都退下,传寇准。结果就此换成赵光义开始郁闷。寇准绝不认错(综合以后的人生经历,这不是他不认错,是他相信自己绝对、永远的正确),并且开始滔滔不绝有理有据,一件事一件事地和皇帝评理。
  这时皇帝给了他一个劝导式的警告——寇准,“若廷辩,失执政之体。”就是告诉他,你如果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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