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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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 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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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就是做了,说句到家话,这也是迫不得已。战国时,以及后来所有的战乱时期,只有用这样的手段,才能让当权者信服。例子就是诸葛亮怎样说服孙权的。
  说到这里,就可以看出苏洵这个人在学问上的巨大缺陷了。他是大儒不假,文章写得超迈古人,独步当时更是真的。但有一点,他这个大儒,准确归纳,是先秦时代的大儒。他自学成材,一直闷在蜀川之中冥思苦想,把先秦时代最高层的思想都研究透彻了,可与当时的现实社会离得就更远了。其结果,很像一个落寞武士的自白。
  那位武士输给一个人后,用十年光阴闭门寻找对手的缺陷。十年后终于豁然开朗,自信可以击败对手。可是转念一想,又沮丧得要死。明白自己和对方的差距比当年更远了。
  他找到的是对手十年前的破绽,这十年来对手没有进步吗?可他自己的进境却仍然是十年前!
  苏洵就是这样,用先秦时的理论、做派在千余年后的宋朝实践,其结果只能是到处碰壁,还一片茫然,给整个权力层留下恶劣的印象都不自知。说句难听的话,如果不是他的儿子们运气超好,正好这届科考是欧阳修主管的话,父子三人灰溜溜回川都是可能的!
  不过这也怪不了他,当年孔子、孟子周游列国时,难道就得到了什么好果子吃吗?儒家学说本身就存在着不可调和不可弥补的大缺陷,在初创者时代就没有完善过。研究历史,就是要正视当年发生的事,像寻病根一样,找到问题所在,好在现实中避免,这才是历史学问的存在理由。
  而不是变成追念古代辉煌,让现代人活在梦里,来缓和眼前不如意心态的故事书。
  说到这里,索性多说几句题外话。关于大儒这个词,对现实的意义。也就是说,中华民族,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到底需不需要他们。
  首先,作为百家学说,或者人类文明的起源,儒家的存在,绝对是划时代的产物,是中国这个独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文化根基。这是积极的,了不起的。
  但是有一点,儒家学说里有个大缺陷直到今天也没法自圆其说。比如它是入世的,得解决人世间产生的具体问题,如军事,或者经济。这就出事了,现在我们知道,每个问题都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在现实中找到解决的办法。
  很多时候,问题都是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出现的,那么解决的办法也一样,得创新,得研究才能出现。就好比新病毒和新疫苗的关系。
  但是在儒家学说的统治下,解决的办法不在现实中研究,而是在古人的书籍里找注解,找答案。这就是大家看中国的各种古代文献时,动不动开头就是“古人云”的出现原因。什么事都要看古人老神宗是怎么解决的,然后我们大家照搬就是。
  这样行得通吗?!
  这就是中国近代落后的根本原因所在,了解到这一点,就会清楚,作为时代进步的要求,大儒早就是废物了。不光是进入21世纪,就算在千余年前的北宋时期,苏洵都碰到了死对头,那就是后来以“天变不足畏、神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三不足大臣王安石。
  王安石这时奉旨回京,做群牧判官,负责全国各地养马的事情。他们在欧阳修的家里见过,初见面就互相看着不顺眼,两人都是一样的倔脾气,一样的恃才傲物,碰巧更是一样的自学成材。这样理想的冤家对头你说还能去哪里再找呢?
  老苏和王安石成仇,连带着大苏和小苏后来也和王相公长久不和。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说过了大儒,下面进入科考正题,宋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的科考终于开始了。那个几乎可以代表整个辉煌璀璨的宋代文化的人,苏轼苏子瞻,终于横空出世。


第二十六章 中国神话
  关于苏轼的才华,在中国已经是一个神话。他的名字,都被称为“坡仙”。当然,那是在他叫苏东坡之后的事了。
  东坡,这两个字一点都不美妙,这是他个人的一次惨痛记忆。不过也正是自那以后,他的文采、书画才超凡入圣,达到了有宋一代,才子第一的程度。
  至于他的才华是怎么来的,每个时代的教育家都会强调,跟李白一样,“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也不管人家李白是不是愿意,就下这样的定义。苏轼就很坦诚,他成年之后曾经交过一次底。说“书到今生读己迟。”
  做事要有天赋,他的学问是从前生带来的。
  传说他的妈妈,程氏夫人生他的时候,曾经梦到了一个俊俏的和尚,向她顽皮地眨着眼微笑。妈妈,我做你的儿子好吗?苏轼由此而诞生,这也是他后来一生中都喜欢与和尚为伍的一大原因吧。稍微长大,他的父亲把他和弟弟苏辙送进了眉山当地的一座道观里,跟道士张易简读书,主要学的是声律。
  这是个关键点,是苏轼的造化,更是中国人的幸运。就是声律学的重要。它对苏家人的影响,可以说,成也声律,败也声律。
  声律,就是作诗赋词的技术。一个读书人,怎么能不会作诗呢?但就是这样的尴尬,老苏就倒在了这上面。他什么都强,就是不会作诗。每次科考都是勉勉强强地凑数交上去,其结果自然是被考官扔进废纸篓。苏轼就不同,他的声律功力睥睨千古,傲视当代,让宋词只要流传一天,就永远会有人记得眉山苏氏。
  这就从苏洵有自知之明,把儿子送给别人来启蒙有关。不然苏轼和苏辙就又是两位大儒,而不是坡仙与宰相了。不过不管是什么,他们都得先跟着同学们一起迈进贡院的大门,吃几天考生饭再说。
  要说科考,在大家的印象里,估计就是在一座像省级监狱的高墙之内,排列着像一排排进口猪舍一样的低矮小房间,没有窗户,没有大门,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唯一的出口就是标准的铁栅栏,走进来就上锁,每天只会递进来些吃的喝的。
  除此之外,严防烟火,因为就算有火灾地震了,这道铁门都得到交卷时才能开!
  基本上也就是这样,在宋代比较特殊的就是时间和一些制度。
  比如说主考官欧阳修就得在贡院里至少呆上50天之久。至于为什么,请看他的工作量。他得出题,还要阅卷。每届至少一两千名的考生,每个考生都有声律、墨义等各种答卷,都得由专人抄写,让字迹不可辨认,光这一项工作,得多少个工时才能完成?
  所以说考试嘛,不仅是考学生,更是折腾老师。而折腾,就更是宋代科考的一大特色。
  印象里考生们不许走动,只能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一直憋着写字,直到交卷。宋代不这样,比如某考生在答卷时有疑问,不光是对题目的疑问,就算自己的学识哪处叫不准了,都可以去请教主考官。这叫做“扣帘”。
  欧阳修在这一届里就被扣了,扣得他瞠目结舌,终身难忘。
  那时是黄昏,欧阳修己是半百的人了,一介书生,既是近视眼,更有糖尿病(史书记载),累得实在懒得动弹,可一考生“扣”过来了。
  ――学生打算在文章中引用尧舜的典故,但不知尧舜是一个人呢,还是两个人,请先生指教。
  轰的一声周围彻底笑场,欧阳修目瞪口呆。这就是宋朝这一届科考之前,通过乡试的学子们的功夫!更绝的是都这样了,那个考生还在帘外毕恭毕敬地等着。
  欧阳修想了想,很正经地回答――这个嗯,是有点难度,我看你还是别用了吧。
  到了阅卷的时候,乐子就更多。比如说某位考生的大作里就有这样的词句――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意思想必大家都能理解几分,可是有必要在说事论理的文章里玩这样的词句游戏吗?欧阳修这次存心寻这人的开心,给了6个字的评语。
  ――秀才刺,试官刷。
  然后用大红朱笔从头到尾像刷墙似的抹了个全红,有个名目叫“红勒帛”,再批上“大纰缪”三个字,贴到外面的大墙示众,以儆效尤。
  以此类推,欧阳修砍掉了绝大多数的“优秀”考生,也把人都得罪了。三年才有一次科考,大家都是按照老规矩,老要求来复习的,你凭什么这样难为人啊?!
  考生们想不通,发榜之日在大街上就把欧阳修给拦住了,那情形就像农民工找黑心工头要债一样,污言秽语,推搡叫骂,要不是当天遇上了巡街的禁军,大才子欧阳修就得进医院。就这样,他回家后,院子里还被扔进了一大堆一大堆的问候纸条。
  这时候苏氏兄弟已经在繁华的东京街头游玩闲走了。他们是幸运的,比他们的父亲幸运太多了。苏洵之所以总是落榜,除了声律之外,最大的原因是文章的底蕴和之前科考的标准严重不合拍。而作为他教出来的两个儿子,如果还是遇上之前的考官们,想想结果是怎样的?
  父子三人把家还,六行长泪落涟涟,一个字,惨;两个字,很惨;三个字,非常惨!
  这就是这届科考的重要性和幸运点了。没有欧阳修,就没有三苏名扬天下;而三苏不来,欧阳修也没法妆点起文学盛世的门面,他要改变天下学子的文风,就更是一句笑谈了。简单地讲,公元1057年的正月,是三苏的幸运月,苏轼、苏辙都顺利通过了礼部试,就等着殿试时大显身手了。闲来无事,初到帝都,想想人世间最繁华的东京汴梁城就在房门的外面,能想像20出头的青年会闷在房里,一动不动吗?
  苏洵与苏辙很可能一静到底,苏轼却一定会悄悄地溜出去,把开封城的每一个角落都走遍,看清这举世无双的繁华盛景。
  首先是回忆,他从西南方的四川来,正好可以在第一时间接触到都城的精华。即东京城外城13个城门(包括水门)中的正南方“南薰门”到内城,即皇城的“宣德门”这条御街。
  进城之前,他首先看到的是一条宽约120尺,植满垂柳的护城河,以及那条蜿蜒曲折,像一条游龙一样凹凸不平,不规则地建在护城河岸边的外城城墙。这道城墙很怪,让人看着高深莫测,很多人不喜欢它,因为不够平整漂亮。
  包括后来的宋徽宗赵佶。他把这道城墙给拆了,重新砌了一道整齐的方矩形城墙。可惜在女真人的石炮打击下,很快它就塌了。只有到了那时,人们才会想起原先这道老墙的设计师――宋太祖赵匡胤。这道老墙在军事上有特殊效果,它的不规则,能缓冲猛烈的攻击力!
  这道城墙的里面,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封城,人口超过盛唐时长安城近10倍的人间天堂。
  千年显赫大梁城,苏轼走过周长48里232步,也就是22436米的外城,进入周长20里,也就是9200余米的内城。在他眼前展现的是一条无与伦比的,古今罕见的长街。
  这条街笔直宽阔,长约七八里,宽约200余步,也就是307米,直抵皇城的南面八口宣德门。惊人的宽阔,被分成了5条通道。最中央的一条,给皇帝专用。两边的水路,都用巨大的条石砌成渠岸,岸边种满了桃、李、梨、杏等果树,沟里是成片的莲花。
  每年花信风吹过,五彩缤纷的花儿就都开了,这条长街就变成了花的河流,一路芬芳伴随着百万居民。
  岸边是一排红漆栏杆,它既是水路的屏界,更是一道标志,它划出了左右两条人行车马道,名叫御廊。这条御廊就是北宋繁华的象征,它布满了店铺、民居、官署,还有很多杂七杂八,说不上高雅的去处。它们合在一起,酝酿出了中国历代王朝中独一无二的北宋风格。
  苏轼随着人流慢慢地走,眼前先出现的是内城朱雀门前的龙津桥。这是御街三段景的头一段,这里的商家很多,但货物的档次不算太高,算是平民消费区,主要经营时鲜果品、笔墨纸张。这很对苏轼的胃口,他会选些果子吃,再挤进人堆里看看字画条幅的功力,然后撇撇嘴再挤出来走路。
  四川最不缺的就是水果,苏轼最强的就是书画笔墨,这些东西都不在他的眼里。他的兴趣很快就被一座亭子,两座道观所吸引。
  亭子名叫“看街亭”,说来这真是仁宗皇帝的悲哀。据记载,宋朝的皇帝除了应付外敌御驾亲征之外,就只有赵恒当年去四处烧香拜神了,其他的都没走出开封城周围100里。他们贵为人间最富有、最强大的皇帝,所活动的空间只有周长5里,也就是2300余米的皇城。除此之外,就只有坐上从唐太宗李世民开始,就一直在用的那辆玉辂,一路吱吱呀呀地在御街上转两圈。
  转时也很烦,基本上只能看到马屁股。这时仁宗就会叫停,他登上这座看街亭,俯览皇城外的市井生活,民间百态,算是一次难得的放松。
  不知那时,他是自豪,还是羡慕
  看见道观,让苏轼有点犹豫,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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