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看到基奇的时候，巴洛特利伯爵却露出了愕然的神情，当希尔的介绍结束之后，他立刻追问道：“我亲爱的孙子，你好像忘了介绍这位魔法师的姓氏。”
“祖父大人——”希尔不由皱了皱眉，对祖父这种明显失礼的行为感到不解——在他前往魔法协会之前，巴洛特利伯爵可是亲口告诉过他不要随意向魔法师询问姓氏的。
一旁的基奇也误会了巴洛特利伯爵的意图，主动答道：“我姓赖斯，不是你以为的路西菲尔。”
“不不不，我并没有那样认为。”巴洛特利伯爵马上笑着解释，“而且，尊贵的魔法姓氏也并非由路西菲尔一家独享。”
“您不会是在说已经亡族的奇美拉吧？”安格尔挑眉问道，“那个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好像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死掉了。”
安格尔的质疑立刻引发了巴洛特利伯爵的不快，冷冷说道，“高贵的血脉不会因为继承人的陨落而湮灭于历史，我亲爱的儿子，奇美拉才是亚龙帝国的魔法之源，至于路西菲尔，确实，他曾经高贵过，但现在，他们已成了受利益趋势的蝇虫。”
“高贵的奇美拉已经灭亡了，而被您视作蝇虫的路西菲尔，却是生机勃勃。”安格尔嘲弄地说道。
——在对路西菲尔家族的看法上，巴洛特利伯爵倒是与蒂娜非常相似，而安格尔，明显与希尔同出一辙。
基奇正这样想着，巴洛特利伯爵却没有继续和儿子争辩，转而向他咨询起来，“基奇魔法师，您觉得呢？”
基奇愣了一下，没明白这句“觉得”到底是指什么。
“祖父想知道你对路西菲尔家族的看法。”坐在他身边的希尔赶忙低声解释。
“唔……我不认识他们。”基奇迟疑地答道。
听到这话，希尔的两个堂弟立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安格尔也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时常能在希尔脸上看到的玩味表情。
“那么，奇美拉家族呢？”巴洛特利伯爵却是孜孜不倦地继续追问起来。
“从来没听说过。”基奇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巴洛特利伯爵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马上便又恢复如常，转而说起了更为轻松愉快的话题。
就在晚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蒂娜也凑热闹一般带着艾维拉赶了过来。
得知她的到来，巴洛特利伯爵马上命人增加餐具，更换菜肴，并亲自出面邀请蒂娜和艾维拉留下来享用晚餐。
蒂娜没有拒绝，坦然地带着艾维拉坐了下来。
显然，蒂娜远比基奇更适应这样的场合，很快就和巴洛特利伯爵谈笑风生，将晚餐的气氛渲染得很是愉快。
但也正因为有了蒂娜和艾维拉做对比，希尔忽然在一件小事上生出了注意：虽然不善言谈，但基奇的餐桌礼仪却并不次于蒂娜，并且远远好于艾维拉。
在法师塔的时候，由于环境所限，基奇的吃相也不显粗鲁，因此希尔只在基奇的言行上给予了指点，并未就餐桌上的规矩讲述太多。但此时此刻，面对手边的一排刀叉，基奇不仅没有露怯，更没有出错，虽然细节上不够完美，可单就餐具的使用顺序和相应配对来说，却是非常地熟悉而且熟练。
——谁教的他？
希尔不由疑惑起来。
但这种事是无法在眼下寻求答案的，希尔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怀疑和猜测，装作无事人一般参与到祖父和蒂娜的闲谈中去。
晚餐后，蒂娜拒绝了巴洛特利伯爵的挽留，以忙碌为由带着基奇登上了魔法协会的马车，离开了巴洛特利府邸。
路上，基奇好奇地向蒂娜打听起“奇美拉”家族的事情。
“奇美拉？那确实也算是——或者说，曾经是一个魔法世家。不过这个家族太注重血统，家族成员一直寥寥无几，还大多短命。”蒂娜撇嘴道，“而且据我所知，奇美拉家族虽然挂着魔法师世家的名衔，但经常好几代都生不出一个魔法师，还不愿像路西菲尔那样与真正的魔法师联姻。他们的最后一位家主——哦，直接说家族成员好了，反正当时也只剩下他一个了——不仅没有魔法天赋，而且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基奇诧异地看着蒂娜，按希尔父亲的说法，奇美拉家族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亡族，而那时候，蒂娜显然也还没有来到人世。
“这是魔法协会里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蒂娜故作神秘地说道，“路西菲尔曾想将奇美拉的血脉据为己有，于是他们就把奇美拉的最后一位家族成员接到了自己家中，让他与路西菲尔家族的女儿生孩子。”
——显然，他们失败了。
基奇默默想道。
37、奇美拉的秘密
停车之后，基奇发现自己被蒂娜带到了一处陌生的房子前。
这里似乎也是某位贵族的府邸，仅就占地面积来说并不次于希尔家的院落，但院子里的植物和斑驳的墙壁却表明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如今虽被魔法协会占用，却也没能恢复到往日的辉煌。
“欢迎来到奇美拉家族的曾住地。”蒂娜站在基奇身边，语气古怪地介绍道。
基奇顿时睁大双眼，惊疑地看向蒂娜。
“人由路西菲尔带走，财产留给魔法协会，爵位和领地被皇帝回。”蒂娜嘲讽地翘起嘴角，“这就是当年路西菲尔家族与魔法协会、亚龙皇帝达成的奇美拉家族瓜分协议。”
“……路西菲尔家族好像很吃亏。”基奇犹疑地问道。
“因为他们最后人财两空，你才会这么想。”蒂娜撇嘴道，“如果他们真让自家的女人生下了奇美拉家的孩子，那么按照亚龙法律，无论财产、爵位还是领地，都将归入路西菲尔家族掌控。”
——这就是希尔时常念叨的继承权问题吧？
基奇没再多言，默默跟着蒂娜和艾维拉走进这桩古旧的房屋。
和外面的破败相反，房子里面已被彻底地翻新过了，主厅里多了好几个明显是新添加进来的展台，有的展台上已经摆放了样式各异的魔器。或许是由于时间的关系，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多少人影，只有几个魔法师守在不显眼的角落，看上去像是正在值班的看守。
蒂娜没在主厅里耽搁，带着基奇一路下行，在地下室的一个小房间前停下脚步。
看到这间连窗户都没有，家具也只是一张小床的房间，基奇立刻明白了蒂娜所说的不太方便是什么意思。
“在有人腾出房间之前，你先在这里忍耐一下吧。”蒂娜故作无奈，语气里却满是戏谑。
“……盥洗室在哪？”基奇面无表情地问道。
“楼上，很多。”蒂娜抬手指向两人头顶，“艾维拉的房间里有浴室，想洗澡的时候可以去找她。唔，今晚就先忍耐一下吧，明天再让她带你认路。现在挤在这座房子里的魔法师太多，房间有些不够用，等展台全部收拾完，那些干活的小家伙就会离开——到那时，我一定会给你换个有盥洗室的房间，我保证。”
基奇没有说话，拎着希尔帮他整理出来的行礼走进了房间。
“晚安。”蒂娜笑眯眯向基奇摆手，替他关上房门，转身离开。
房间里，基奇看着那张由几块木板搭起来的所谓床铺和石板地上昏暗地摇曳着火苗的短小蜡烛，不由怀念起金色莲华旅店里那个舒适的卧房。
——希尔家的客房都比这里好，至少，那里有希尔！
基奇郁闷地想。
就在蒂娜和基奇离开之后，希尔也被祖父巴洛特利伯爵单独叫进了书房，向他询问基奇的确切身份。
希尔并没有隐瞒，因为他所知道的也十分有限，就算全说出来也不足以让祖父获得满足。
“就是说，他确实姓赖斯？”巴洛特利伯爵皱起眉头。
“祖父大人。”希尔试探着问道，“您觉得基奇魔法师和奇美拉家族有关系？”
巴洛特利伯爵没有作答，沉默着，似乎在回忆往事，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接下来的话，你要埋在脑子里，除非生命降熄，否则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包括安格尔，以及你的小魔法师朋友。”
“……我知道了。”希尔坐直身体，等待巴洛特利伯爵继续。
“你们一定都很好奇，为什么我对魔法师那么执着，甚至为此将自己的孩子和孙子送入魔法协会，哪怕他们并不具有魔法天赋。”巴洛特利伯爵却没有直接讲述奇美拉家族的事情，转而说起另一个希尔也曾不解的问题，“奥利弗不止一次抱怨我往魔法协会抛洒了太多金钱，安格尔其实也不明白，只是他不问。”
“您一定有您的原因。”希尔说道。
“当然，凡事都有原因。”伯爵嘲弄地翘起嘴角，“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亲爱的孙子，你认为德罗西皇帝为什么敢将我逐出帝都？不是为什么将我逐出帝都，而是为什么‘敢’将我逐出帝都？”
“……因为，我们没有兵权？”希尔迟疑地答道。
“自博尔吉亚大帝建国以来，巴洛特利家族就没掌控过兵权，为什么之前的皇帝都没有妄图在我们身上动手脚，反而代代委以重任？”伯爵冷笑。
希尔很想说，这可能是因为您这个家主做得比较失败，但他知道，这绝不会是祖父想要听到的答案。
“巴洛特利家族失势，就是从奇美拉家族覆灭开始的。”不等希尔作答，伯爵已自言自语地给出了答案。
希尔不由一怔，和基奇一样，他从没听说过奇美拉这个姓氏，更不知道自己家族曾与这个家族有过关联。
“巴洛特利这个姓氏之所以能在亚龙帝国占据一席之地，就是因为我们得到了奇美拉家族的庇护。”伯爵继续说道，“只是，当他们需要我们的庇护时，我们却懦弱地选择了退却……”
“祖父大人……”希尔疑惑地看向巴洛特利伯爵。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巴洛特利伯爵目视远方，喃喃自语，“奇美拉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悄悄来到巴洛特利家的府邸——就是这座房子，如今已被你父亲改作画室的那间——他向我的父亲请求庇护，希望能够借助巴洛特利家族的势力躲藏起来。”
“那时候，路西菲尔家族已经强势地发出了单方面的婚约请求，要求尚未结婚的奇美拉侯爵与他们联姻。”巴洛特利漠然说道，“这件事在当时并不是秘密，无论魔法协会还是皇帝都表现出乐见其成的态度，就好像，所有人都在坐等奇美拉家族被路西菲尔家族吞并。”
“父亲当然也知道这件事，并已得到了很多人的游说以及威胁。而且，奇美拉家族并不擅长理财，他们的财产有相当一部分是掌控在我们巴洛特利手里，由我们代为打理的。就这个角度来说，如果奇美拉家族覆灭，巴洛特利就能将这部分财产据为己有——至少，就当时看来，我们也是奇美拉家族覆灭的既得利者。”
“于是，父亲拒绝了奇美拉侯爵的请求。”说到这儿，巴洛特利伯爵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一直记得，当父亲向奇美拉侯爵说出‘抱歉’这个词的时候，那双黑眼睛里现出的绝望。”
巴洛特利伯爵再次沉默起来，似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很快就用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你的这位小魔法师朋友，有一张与奇美拉侯爵非常酷似的脸。”
说着，伯爵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挂坠盒，递到希尔手中。
希尔疑惑地接到手里，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个年轻男子的素描像，如同伯爵描述的那样，男子的年纪和发型虽与基奇有些差异，容貌却非常相似，都是那种看上去并不出众，但琢磨起来却又几近完美的类型。
“您怀疑，基奇魔法师是奇美拉家族的后裔？”希尔抬头问道，并将挂坠盒还到祖父手中。
“至少，我不认为这是巧合。”巴洛特利伯爵收起挂坠盒，漠然答道。
希尔深深吸了口气，直视着祖父的双眼，问出了祖父最希望他问的问题，“那么，您希望我怎么做，祖父大人？”
“得到它。”巴洛特利伯爵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你用什么方式，什么手段。”
“这……”希尔不由一愣，对“得到”一词倍感惊疑，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祖父说的是它，而非他。
“奇美拉家族最大的财富不是他们的爵位、财产、领地，而是他们的血脉。”巴洛特利伯爵眯起双眼，“路西菲尔家族发现了这一点，但显然，他们没能得到。”
希尔怔了怔，忍不住提醒道，“祖父大人，路西菲尔家族做不到的事情，我们恐怕也无法完成，他们至少还有女儿，而我们巴洛特利家族从来没诞生过女性成员。”
巴洛特利家族从没以联姻之外的方式增加过女性成员，这也是亚龙贵族圈里一件广为人知的趣事谈资。嫁入巴洛特利家族的女性从不会为继承人的问题发愁，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