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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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见放-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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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喝酒了?”我忘了她嗅觉很敏锐的。
  “不是,就那家的醪醩汤元”
  “燕儿你去睡吧。”季风打断了我的话,“你出来。”他开了大门。
  “季风我困了,有事儿明儿再说吧,噢?”揉着眼睛进了自己房间。
  防盗门怦然作响,季风很生气,怪我把他的自尊当成鞋垫儿。
  “家家,等我再回北京,咱们就像小非哥说的一样,好好做一家人,行不行?我再也不去招季风了。不过你要知道,我放弃是因为争不过你,不是那个没着过面的叫叫儿。”
  因为我
  挥不去的自责。
  真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贱。
  我对人性再怀疑一些,我就可以坦然面对小藻儿的退出。
  可我真的相信她的眼泪她的笑。
  季风刚才打电话来,而我手机钱包钥匙都没带,他和小藻把附近能待人的地儿都转遍了。季风担心我,小藻担心我,他们不知道我在和一个黑社会把酒言情。
  “我说那些话没别的意思,你不要乱想啊家家。这么晚出去了万一出点啥事怎么办啊?”
  “你能不能别说了?我出去就不愿意听你说这些。”
  她说有话不想憋在心里,她觉得什么都能拿出来说,她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不能在阳光下暴晒的,太过明显了,会生裂痕,抛光都修不了的。
  三点多了,天快亮了,外边没有星星,好像是个阴天。但北京晴天星星也不多,高二时候我们去一个乡下的同学家玩,她家天上的星星那叫一个亮。那天特煽情,躺在拖拉机的车斗里为当天的蚊子贡献着各种口味的血液,谈人生,讲理想。我记得我还有过当警察的理想,杨毅笑话我:你这种跑赛速度只能当户藉警,抓贼就免了。
  那两年M城商场里小偷特多,最惨一次丢了两千多,那天我妈去进货了,就我一人看摊儿,两千块是一天的毛钱,放腰包里让人连窝端了。气我这个肝儿疼,季风给他大姐夫打电话,大姐夫是县刑队的,对活动于各大商场的小偷稍有了解,一个压一个半天就破了案。晚上他和杨毅上我家给我送钱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废物,还很恨警察,他们明明有能力抓贼却放任着,都把丢钱的当自己家人至于养活着这些小偷吗?那时候我还有点懵事儿,还有点改革的勇气。我不是想要警察这个名号,我想当的是真正能维护好这个治安的人,后来我发现这个“人”是不存在的。它可能只是一种图腾,在精神范畴内,有象征性的保护作用,但人们已经习惯于相信它的力量,一次次失望,一次次相信,因为没别的可依靠。有困难,找警察。这总不是武侠片,手刃仇人是要判刑的。
  这是个文明的社会,而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却看不见。
  不过它们还是存在的。
  蚊子也是存在的,同样看不见,只围在我耳边叫嚣,让本来就不能睡眠的神经更加烦乱。伸手在墙边挂兜上摸花露水,明天就支蚊账吧,要不早晚被咬成米其林轮胎。意外摸到了口琴盒子,可笑的与紫薇暗较劲儿的日子,风琴是学不好了,打底儿太难,有一天在老姑家看见口琴,商量老姑夫教我,他承包的矿总有事儿,也没什么空顾我,把我丢给了第一也是唯一的弟子季风。当时季风统共就会吹三首歌:小草,送别,卖花姑娘。我只学了送别。
  5351 615 5123 212 53517 615 523 471
  季风拉着我站在镜子前:“舌头伸出来,往左靠舌尖儿!往左,不是嘴角儿,这儿”他点着我嘴唇左半边的中间位置,手指比我的唇还热,“保持住嘴型别动啊。”
  口水在舌根部范滥,我有点后悔学这个乐器,我可以去文化宫学打架子鼓什么的。
  金属的温度拉回我神智,季风把口琴放在我唇前:“吸足气慢慢吹。”一口长长的气送出去,起码三个音儿同时响了,这怎么还带自己给自己和弦的?“别急,舌头试着往右移你再收收嘴型再吹”
  一个清晰的单音从右边嘴角发出。“这是什么?”
  “咪~”
  “谁?”me?
  “dou ruai mi的mi。”
  口琴簧片非常有质感,冰凉的琴格贴在脸上,在这凌晨未至时将气息转成金属和塑料的腔声。
  3——3——3——
  这是什么?me~哈,我吹出的第一个音符竟然是季风。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颗小石子啪地砸上窗前空调转换机上,咣啷一声吓我半死,再高点就打着坐在窗台上的我了。
  “四楼的,几点了还吹!你不睡觉别人也不睡啊?”抗议者只用正常音量,在空旷的小区院里就清晰地传上四楼来,“你还敢吹别的歌吗?这么多年就这一首!”
  “我就得意这个你管得着吗?”这孩子多管嫌事儿的毛病像谁呢?
  他的笑声在静谧的夜风中鼓荡:“那你再吹一遍吧。”

  是以等待

  小区非常黑,只有附近地铁站的施工照明灯昏昏地亮着,季风坐在楼前的石凳上,看不清表情。我走过去用口琴砸他的头:“五更半夜跟这儿装什么居委会的!冒充国家干部犯法。”
  他抬手揉脑袋,另一手把我抱住,仰面望着我:“你去了哪儿?”
  不是质问,不是怪罪,只是想得知答案。我心里一紧,这人到底不是全没心没肺的。
  “别这么一声不响就没影了。”他压着我的后颈让我倾身,啄了啄下巴,手在我脸侧抚摸,细碎地吻上唇来,“好大的酒味儿”
  季风丰厚湿润的唇,柔软亲昵地辗转,舌头缓缓地在我口齿之间出入,充满情欲和占有的吮吸,他的舌很灵活,吹口琴一秒能换好几个符都保持单音儿不走声,纠缠着我所有的神智。我嘴里辛辣的杜松子酒味,混了季风的甜,是白天在超市买的奶油泡芙那种甜腻,腻住气管和咽喉,叫人不能顺畅呼吸。我挣一下,他放我吸入新鲜空气一秒钟,又含住了我。
  我兀地失笑,他也笑起来,拉着我坐在他腿上,手指不专心地轻触我被吻麻嘴唇。
  “惯瘾儿了呢~”我推开他的手。
  他反过来握住我说:“上瘾了。”刻意用着气声,悄悄话般钻进我耳朵里,“好吃。”
  我打了一个冷颤,不能理解地问:“今年五谷丰登,你们观里为何还要吃人?”
  他嘿嘿直笑,抱紧了我,鼻尖抵在我肩头游戏左一下右一下地轻蹭,头顶刚生出的发茬儿很扎人。
  “你头发又长出来了。”从小他越是护头家里越是让他剃小平头,没有头发特别长的时候,但刚一刮了秃头连他家人都挺不习惯,这时间长了见到头发反倒觉得奇怪了。
  “才剃完没几天啊。”他无奈地摸摸脑袋。
  我很正经地告诉他:“翅膀说好色的人头发长得都快。”据说跟亢奋状态下新陈代谢加速有关。
  季风很不屑这种知识:“听他放屁。”
  “明儿去剃了吧,跟劳改犯似的。”
  “嘿嘿,像不像Scofield?”
  “你有人家那脑瓜儿吗?”我瞧不起地挑眼梢子看他,“Lincoln Burrows还差不多。”
  “他拍过三级片。”
  口琴还攥在手里,很方便地就落在他头上。
  他皮笑着夺了过去,离十公分远对着琴格吹着里面的尘屑。“心烦?”他指我的夜半琴声。
  “嗯。”
  “看出来这几天你不乐呵。”
  “小藻儿也不乐呵。”
  “你怨我?”
  我摇头:“怨你也没用。”
  他把我揽进怀里,下巴揉着我的发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抿紧了唇凑近琴缘,琴声由低到高地从那小盒子里逸出,曲子很慢,节奏舒缓,调子浸在簧片乐器特有的颤音里,有些悲凉,感觉有几节很熟悉,电视台凑时间放的那种风景图片所配的世界名曲里一支。
  现在会吹口琴的人好像不多了,优雅的玩钢琴,狂野的玩吉它,深沉的玩萨克斯,复古的吹萧抚古筝,问起会什么乐器如果答出口琴来还挺好笑的。其实口琴是个蛮不错的乐器,体积小方面随身携带,还有就是可以控制音量,这光景要是抱个萨克斯什么的吹真会把管事儿的招来。
  一曲未尽,他嘎然停下,低头对视我的眼:“丛家咱们结婚吧。”
  我从他眼里找理智的痕迹,只看到睫毛在眼窝下形成一剪黑影。
  “她们都能走,我管不着也不愿意管,谁离开谁都无所谓,你不能,我没你不行。”
  “你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他心跳得好快。
  “我爱你。”
  咚!是我自己心跳的声音,我离开他的胸口,直面看他。他没躲闪,回望着我的眼,很清醒的,态度转变了岂只一二!
  “我应该早点儿让你知道,现在说了,还是你想听的吗?”
  怎么不是啊,做梦都听不到。
  “感情这方面我特弱智,这些年你一直跟着我瞎折腾,我踏实不下来,你也乐不起来,我以前只是觉得我欠你的。但是不是,不是欠不欠的问题你知道吗丛家。刚才你出去,我转圈找你,瞎虻似得东扎一头西扎一头,知道这么找没用,也不敢停下来不找。”他舔了舔嘴唇接着说,“我那时候心里边儿有小人打鼓,告诉我你要找不着丛家你就完了。”
  我的脑细胞目前没有进行思维的,全僵在原处消化季风的话,它们都和我一样没想过这种话会从季风口中说出。他表情很坚定,已经不是当初春游时迷路的那个小孩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发怅。
  季风问:“这种感情特别现实,要在身边,不允许分开,你能不能接受?”
  耳朵里铺天盖地的口琴声和着他这一刻的告白,覆盖我整个记忆的桔子香气掺了亲吻的甜腻味道,是一种无以名状的茫茫然。坐在他腿上,脸侧是他动情的视线,我看着天空,没有星星。不,是看不见。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很烦恼地说:“连这种时候你也得想别的事儿?”
  出人意料的,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到晚上七点多我们来到车站的时候还是相当的热。我和小藻儿在阴凉凉的站台上聊天,季风把两大件行李送上卧铺车箱,满脑门子是汗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小藻儿抽了张纸巾给他,甜笑:“辛苦了。”
  “靠,这么多人。”他接过来胡乱在额上抹一把,“看好包啊,别傻吃蔫睡的再让人盗走了。”
  “不能。”
  “不能屁,大咧咧的。跟你哥说我上班回不去,等他下次结婚再说。”
  “你自己去跟他说,我体格不好。”小藻儿吐吐舌头,“好了,我上车了,你们回去吧。”
  “嗯,路上注意点儿啊,到了发短信。”
  “嗯,拜拜,家家拜拜~”
  “拜拜~”
  她转身上车,季风大声提醒:“燕儿你书包拉锁没拉。”
  “哦。”她回头一笑,拉好包包,“什么小燕儿,”举起手掌心相贴做深海植物摇动状,“我叫赵海找!”
  火车鸣笛,轰隆隆开动,小藻儿在车窗对我们猛挥手,季风摆着巴掌失笑:“整得真夸张,好像走多远不回来了似的。”
  “她不会回来了。”我说。
  他低头看我:“你们又吵吵了?”
  又!真悲哀,一起住了三年最后是这样分开。
  “啧~”他用姆指轻拭我眼角。
  “吵吵得太厉害,她吵吵不过我,就走了。”
  “没事儿没事儿。”他拥住我,“在家待两天顺过心气儿就能回来,不哭噢。”
  被他一哄反而哭得凶,我这两天哭得眼睛都发干,睫状肌超负荷工作。
  小孩儿哭的时候要给糖,季风手足无措地安抚了半天才摸出一块糖来:“我领你去海边儿看星星。”
  我抽着鼻子:“北京哪个海边儿能看星星?”把四周凿沉了吗?
  “郊外有一个以我名字命名的小岛,平时拿不出手,倒是有一片海滩。”
  他卯足了劲儿扯蛋,只惹我没好气地给他一记小剜刀。
  “那个地方呢——”他用小猪麦兜描述马尔代夫的长音儿说着,“就叫做秦—皇—岛——走吧!”
  “走是不是远了点?”
  “打车去。”
  “你疯了吗?”那得多少钱,再看他装扮, T恤的半袖和下摆都卷起来弄得跟个露脐小背心似的,越狱犯的发型,亚热带植物图案的大短裤,踩双脏兮兮的运动鞋,给多少钱司机都不一定敢拉他。
  “那我去借个车。”
  “但你好像不会开。”
  “我会开,”他辩道,“我就是没有驾本儿。”
  “你算了吧,我根本不敢坐。”我转向出口,“走吧。”
  “走,”他追上来,献宝一般晃着两张小纸片,“4站台。”
  我扫了一眼,一把抓来手里,竟然是到秦皇岛的座票,发车时间就半个小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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