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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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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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北,多么近,家里人希望他常回家。可是没有销售提成,工资低得可怜,他不敢回家。一回家就意味着要给钱。 
孙建成不像韩光夏那般宽裕。他需要钱,非常需要。 
所以他开始抱怨。抱怨华北区的同事能力低下,抱怨客户刁钻为难,抱怨丧失了华东区这块大肥肉……最后,抱怨文子启连累了他。起初,韩光夏对孙建成的抱怨置之不理。后来慢慢的,韩光夏表现出了反感。 
我相信子启。韩光夏将文件摔在桌上。老孙,你别再说他的不是了。 
你相信?你凭啥相信?孙建成不甘示弱。凭你和他共事了短短一年?还是凭你和他同睡过一间酒店客房? 
向来沉静的韩光夏被气得脸色发青,没回答,冷冷扔下一句便摔门而去——子启绝对是清白无辜的。 
哼,瞧在你是我顶头上司的份儿上,我喊你一声韩老大,你可就真当自己是老大了。孙建成怒火中烧。 
团队合作的友谊,如同外表华丽的瓷器,豁开了一道蜿蜒危险的裂痕。 
事实证明,韩光夏的销售策略是对的。前期准备工作在第一季度做好了,订单在接下来的三个季度里纷沓而至。韩光夏他相当清楚客户的需求是什么——哪个市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靠决策权来压一压不服的下属;哪个省长是想改革旧制度,创出一条发展新路子;哪个领导是打算做出业绩,以此铺平青云之路。以需求相迎合,则根本不必低三下四点头哈腰地去求,仅仅是平静坦然与之洽谈,便可以将胜利的果实收获入囊——这便是韩光夏一贯的淡定和从容。 
三个季度内,四个省级项目的到手,不仅让韩光夏在商界再次名声大噪,也让他在公司里重新树立威信和赢得地位。 
新年伊始,东方旭升上海总部的新春年会开始前夕,孙建成被总裁冯浩传召入办公室。 
我决定升你为北京区的销售总代表,冯浩说,语气平淡。 
孙建成在愣了三秒钟之后,反应过来,立马被喜悦的浪潮冲昏了头脑。 
北京是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亦是各行各业大型公司的总部集聚地。能当上北京地区的总代表,相当于看见了超大采购项目在向自己招手。 
孙建成几乎是感激涕零道谢着离开冯浩的办公室。 
喜悦的浪潮退却后,孙建成被一股深深的自豪所笼罩——成为北京区销售总代表的人,是他孙建成,不是韩光夏!冯总裁一定是明白到自己当年被贬去华北区的心酸与委屈,所以在一年后用升职来补偿。他终于有机会尝试领导自己前任上司的痛快感觉了。 
那天新春年会,晚宴中,冯浩总裁起身宣布新任命状,孙建成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地听着。当冯浩念道“孙建成将成为新任的北京区销售总代表”的时候,孙建成感到全场的聚光灯都打向他。他很庆幸自己肯下血本专门去订做了一套适合他肥胖身形的西装,因为他此时无比坚信,自己在这一刻的形象将会被刊载在未来数日后发布的各种商业杂志中——光辉灿烂,人生的新起点——他快乐得要飞起来。 
但是,冯浩紧接着便宣布了另一份任命状:由于上一年的优异出色的业绩,韩光夏将被任命为东方旭升的销售总监。 
刹那间,所有的聚光灯从孙建成身上移开,转去照亮韩光夏。 
孙建成愣了。这回愣了不止三秒钟。 
销售总监?啥意思啊?统管公司内所有销售人员的直接指挥人?坐镇北京地区的掌权人?等等,那我孙大爷算哪号?我这北京地区销售总代表算个啥?——算个屁! 
聚光灯下的韩光夏淡然平静,只是微笑以致谢意。他身旁的周芷瑶一袭翡翠色镶珠片抹胸晚礼服,明艳动人,笑容嫣然如花。 
哼,事业爱情两得意。孙建成死死瞪着聚光灯下的人。 
从天堂跌落到地狱,从光辉灿烂沦落到黯淡无光,孙建成没有等到晚宴结束就仓促离开了。 
韩光夏他是故意的!TMD,故意整我,故意不告诉我的!孙建成忿恨地想,一回到自己在上海租住的房屋,就迫不及待地脱掉身上的那套定制西装。来不及解开的纽扣被撤掉了两颗。 
自己竟然愚蠢到连这种天大的玩笑都没察觉,这套定制西装简直是屈辱的象征!孙建成愤怒地将西装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你们都是故意的!故意的! 

唰—— 
一辆计程车拐入西单的街口,停在孙建成的马自达前方不远处。 
孙建成从痛苦的回忆里骤然惊醒,专注盯着计程车。 
计程车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 
北京夜晚的寒风吹过,那男人裹紧了身上的宽大风衣,小快步跑到马自达前面。 
孙建成摇下车窗,“这么迟?” 
“澳洲的飞机晚点了。我一出机场就立即赶来了。” 
“事情办得咋样?” 
那男人递进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文件的原件都在这儿了。” 
孙建成收下文件袋,依靠车内灯的微弱光线,打开袋口,取出里面的文件,翻看了几页。 
“办得好。”孙建成说,“明天我把余款打进你的账户。” 
那男人点点头,裹紧风衣小跑回计程车。 
计程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孙建成将牛皮纸袋一同扔去副驾驶座,摇上车窗,发动马自达,朝着和那计程车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马自达的副驾驶座,文件没全塞回牛皮纸袋,露出的三分之一左右,上面有一行字:“股份持有者:雷承凯”。


四十六: 

在沈逸薪和白凌绮离开北京飞去海南的日子里,文子启最烦恼的事莫过于如何与雷承凯副行长……建立良好的沟通关系。 
笔尖所触的是工程师日常行程登记本,文子启不禁嘴角一抽,“‘建立良好的沟通关系’,何嘉,你真觉得我这么写合适吗?” 
赛思克公司有内部章程,工程师必须每日填写行程日志,记录自己一天内去了哪些客户的公司检查和维修设备、设备型号、主要故障原因、维修后设备运作情况,等等。 
近日申请维修的客户较少,两位工程师稍稍空闲,反倒不晓得该怎么填行程登记本了。 
填“在公司内一边喝咖啡一边待命”?何嘉咬着大卡司柠檬茶的吸管,脑瓜子转了半响,为文子启想出了一句“本日主要工作:与客户建立良好的沟通关系。” 
“当然啦,”何嘉竖起大拇指,表称赞状,“我相信文工的守株待兔行动绝对能成功。” 
……守株待兔行动,这名字起得挺贴切。文子启的嘴角又抽了一下。 
自从得知到雷副行长常去的悦然围棋室的地点,文子启每天傍晚下班后都会去一趟,夕阳晚照,他站在围棋室的木珠门帘外小心翼翼地朝内里望,试图搜寻雷副行长的身影。 
沈逸薪本来提议让伍诗蕊帮忙,由她去打听雷副行长的日常习惯,等到他哪日去围棋室了,就立马电话通知文子启赶过去。可是伍诗蕊目前只是一个普通的银行工作人员,小道消息来源有限,再怎么努力打听也只是打听到“下班或周末都有可能去”。况且,她与雷承凯副行长不在同一楼层办公,没办法随时随地监视雷承凯的行踪,得知他何时会去围棋室并通知文子启了。所以,文子启思前想后,采取了每日傍晚去蹲点的策略。 

沈逸薪飞去海南的第三日,北京下起了入春的第一场毛毛细雨。 
延绵不绝的细腻雨丝,密密麻麻,渐渐湿润了这个干燥了整个冬季的古老帝都。 
到黄昏,雨仍未歇,黄昏天色比往常更暗了几分。 
文子启站在悦然围棋室的门帘外,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因为是中学的下午放学时间,后街很多学生撑伞走路回家,计程车不好开,文子启便在街口下了车,自己步行进后街。雨虽不大,但毕竟走了这么一段路,雨粒落在文子启的柔软发丝上,如同蒙了一层半透明半浅白的粉屑。 
悦然围棋室的工作人员为了防止雨水飘入,弄湿地板,门口下多了一层布帘。 
站在门外的人无法看见室内的情况。文子启犹豫了几分钟,拍去头发上的水雾,终于决定掀开门帘走进围棋室。 
前台小姑娘见到文子启,笑得像烂漫迎春花,“这位先生,你总算进来了。” 
文子启一脸茫然。 
“我都认得你了。你最近常常在门外,又不进来。”活跃的小姑娘叽叽喳喳,“你是没有棋友么?不打紧,我们这大部分人都自己一人过来的。他们好多人也是一开始觉得没棋友,不好意思进来下棋。后来啊,多来几次,和大家熟了,自然也就多棋友了——” 
“呃……”工程师苦恼着如何向这位热心的姑娘解释自己的目的其实只是寻人。 
就在小姑娘滔滔不绝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文子启身后响起。 
“他是来找我的。” 
小姑娘的视线越过工程师的肩膀,往后方瞧去,“雷大叔您来了?快两周没见了呢。” 
文子启转身一望,看见了一个浓眉方脸、神情严肃的人。他的体型高大健壮,几乎将文子启笼罩在阴影里。 
雷承凯冲着小姑娘点了点头,“最近忙,来得少。” 
“原来是这样。”小姑娘又瞧了瞧工程师,“雷大叔,这位是你的棋友?” 
“嗯。”雷承凯回答完小姑娘,对工程师道:“我们去那边下棋。” 

文子启怔怔地跟随着雷承凯的步伐,走向靠墙摆放的一套桌椅。灰白的墙上悬挂着一副长两米左右的字帖,以贯通流畅的笔法一气呵成写就“樽酒乐余春,棋局消长夏”。 
棋盘方正,十九道横线与十九道竖线交错纵横。黑子如墨,白子似雪。 
雷承凯脱下外套,拍一拍外套表面的雨滴,搭在椅背。针织高领毛衣勾勒出他胳膊的肌肉线条。他端正坐下,“会下么?” 
“学过一点,刚入门。”文子启坦白回答。 
雷承凯将盛有一百八十一枚黑子的棋罐推至文子启面前,闭目养神,“请吧。” 

棋力较弱者执黑先行。 
工程师紧张得小心脏砰砰急跳,有点手抖,他深深呼吸几口气,勉强镇定下,拈取一枚黑子,轻轻放入棋盘。 
他明白以自己初入门的围棋水平,根本不可能与雷承凯抗衡,无论如何都会遭遇惨败,所以只是随意选取了一个位置落子。 
雷承凯听得棋盘落子的清脆声响,睁开眼,目光触及纵横黑线中心的那枚黑子,他浓眉一扬,眼中仿佛有暗涌的水光波动,低声说:“天元。” 
——棋盘正中央的星位。 
雷承凯双手交叠,抬起视线:“我记得,你姓文?” 
文子启恭敬回答:“是的。我叫文子启。” 
雷承凯淡淡问:“文子启,你知道天元是什么意思吗?” 
文子启:“是这棋盘里中心位置的星点。” 
雷承凯摇头:“是北极星。” 
文子启茫然:“……北极星?” 
雷承凯哼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文子启的围棋知识浅薄。他以二指拈起一枚白子,道:“在古代,天元象征北极星。” 
“……受教了。”原来下个围棋还需要知道这么多历史,文子启内心泪奔。 
“你刚学围棋,就有这气势,不错。”雷承凯没去瞧文子启,而是盯着自己指尖所夹的白子,“孺子可教。” 
啪。白子落入棋盘中的另一星位。 

一场棋局,不足一小时,围棋高人雷承凯就将初入门新手文子启打得一败涂地。 
棋盘上,白子占据了绝大部分区域,只有零星的几枚黑子苟延残喘。 
雷承凯的声调无一丝抑扬顿挫:“你下得太差了。” 
文子启沮丧得像打了霜的白菜一样,蔫耷脑袋:“是的,我明白……我会继续努力的……” 
雷承凯顿了一顿,双手交叠在胸前,语气强硬:“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既然逐客令已下,文子启不好再说什么。 
“今天非常荣幸能得到您的指教。”还有你毫不留情的击溃——文子启起身,“雷行长,我先回去了。” 

文子启离开围棋室后,雷承凯依然端正坐在棋盘前。 
他瞑目片刻,再睁眼时,眼神中有着某种怔忪,无边的思绪沉淀在属于数十年前的某个记忆片段。 
他漠然看向棋盘正中心的那枚黑子。 
尽管文子启的棋艺奇差无比,被杀得片甲不留。但仿佛冥冥中自有上天的指引,或故意,或无意,一场棋局终了,那残存的几枚黑子中,正正就有那枚最先落下的黑子。 
——没有被吞噬,没有被替换。从开始到结束,稳居天元。 
雷承凯的目光渐冷。他冷冷地板着一张脸,冷冷地注视那枚天元黑子,冷冷地思索。 


千里之外,地处长江入海口的上海恰巧亦下起了雨。 
三月的日子过到了底,好不容易等来暖气团,气温回升至十几度、然后二十几度,却因为一场猝不及防的冷雨,让人们再次翻出了棉靴棉袄。 
高耸入雨云的新上海国际大厦,东方旭升总部,总裁办公室。 
冯浩的视线从业绩报表中缓缓抬起,锋利如一把新开刃的钢刀,落在华北区总代表身上。 
可怜的华北区总代表,坐了仅仅五分钟,冷汗已满一额头。他战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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