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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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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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高,半干不湿的泥土路被晒得蒸出一阵阵热气。 
“噢,我明白了。”蔡弘恍然大悟,“祥叔,所以呢你在裁员之后,就跟着老乡一起来到这里做废品收购的生意了?” 
阿祥搓着干瘦皱皮的双手,叹气道:“是唉……可这儿也穷,废品没多少,生意不好。跟我一块儿来的老乡他心里憋屈,迷上了赌钱,希望能撞上手气好的日子赚一笔……谁知钱没赚,反而欠了别人的六千块。” 
“那他人呢?”蔡弘问,义愤填膺地捏着记者证。 
“他上个月悄悄跑了……债主见跑了一个,怕我也跑了,就天天来店里盯梢我。”阿祥叹道。曾经的朴实工人,不过三年时间,生活的苦困潦倒就已把他折磨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 
“祥叔,接下来你打算怎样?”文子启问,“是留下来继续收废品还是回老家?” 
“当然是回老家了。”阿祥回答,“老家还有几亩地,能种点瓜菜。” 
“准备啥时候回去?”蔡弘问。 
“原本……原本今天回去的。”阿祥引着蔡弘和文子启进到废品回收店里的内房,即是先前他出现的那扇铁门后面的房间。 
与外头空荡荡废品店不同,内房不足十平方米,低矮阴暗,挤放了一张木板床,一个低矮的木柜。木柜上摆着一个熏黑了底的电饭锅,电线左圈右绕。床上没有衣服或床单枕头一类的日常生活用品,靠墙放着一个红白蓝编织袋,袋子鼓囊囊。 
阿祥指着那鼓鼓的编织袋,说:“东西都收拾好了,打算熬过今天,等天一黑就跑的。” 
蔡弘张望着小房间内的摆设,“那这废品回收站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不要了。明天铺主来了,我也没钱交这个月的租。”老头揩去眼角的泪,额头皱纹深深,犹如凄凉哀愁,“你们刚刚见到的那个债主,是这地儿的一个混小子,平日游手好闲,欺负老实人。你们今儿帮我还了钱,我怕他认准了金主,明天又会上门来闹事要钱。” 
老头转向文子启,“文经理,那六千块钱我一定会还你的。你是好人。我虽然穷,但不还你的钱,我的心不安乐。” 
文子启摆一摆手。我早不是文经理。“当年我在甘肃住院的时候,受到赵厂长的不少照料。赵厂长和你是老乡,我帮你,就当是帮了他。” 
蔡弘还想问,但肚子却抢先咕咕地叫了一声。 
“呃,不好意思。”蔡弘嘿嘿笑,“早餐吃得少,饿了。” 
工程师看一看时间。原来已经大中午了。 
他想起街口那家小食店,“我们去吃东西吧。” 

小食店的老板娘仍沉迷在电视剧里,直至工程师等三人走近了,蔡弘敲一敲柜台,才反应过来。 
“三位,吃些啥?”老板娘抓起一块油腻的抹布,擦了擦饭桌子。 
蔡弘拖来红色塑料椅坐下,拿起那仅为一张过塑纸的餐牌,“来个……香干炒肉,菜脯炒蛋,辣椒豆腐,再来三碗牛肉面。” 
老头推托:“不不,吃不了这么多。” 
等到菜和面都端上桌,老头唏哩呼噜地开吃,吃得比文子启和蔡弘都多得多,看来是饿了许久。 
文子启胃不好,不吃辣,可是牛肉面的汤表层浮着一层赤红的辣椒油,三盘菜里头也放了不少辣椒油,于是只勉强吃着面条。 
饭席间,工程师告诉阿祥,自己已不在东方旭升工作,而是去了赛思克。不过没向阿祥说明详细原因。 
蔡弘懂得文子启不便说原因的理由,也没插话。 
而后阿祥又讲述了那混账债主前几次来催债时对他的打骂经历。 
三盘菜被蔡弘和阿祥一扫而光。三碗面中有两碗底朝天,只有工程师的那碗还剩一点。 
蔡弘扯了张纸巾抹嘴,说:“祥叔,既然如此,你还是得早点儿走,不然那混小子以后又来找你的茬,麻烦就大了。” 
老头下定决心,“今天就走。东西都收拾好的。” 
蔡弘陪老头返回废品回收店拿行李。文子启付了饭菜钱,接着打电话召了两辆计程车。 

午后的日光朗朗,村口的土路寥寥无人,土渣尘埃随风泛起。 
蔡弘把老头的红白蓝编织袋放在脚边,伸了个懒腰,眯着眼回头对文子启说:“文哥,我们没找到爆料的人,你回公司了沈老大会不会怪你?” 
“逸薪?他不会的。”文子启摇头,“他也猜测举报人为了不暴露身份,留的是假地址。” 
白蜡树的树荫底下,阿祥二人站在旁边,听见逸薪二字,脸色微变。蔡弘和文子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站着等计程车到来。 
阿祥踌躇良久,对文子启道:“文经理,借一步说话。” 
文子启随着阿祥走到一堵土墙边。 
“文经理,我……唉,我怎样称呼你好呢……”阿祥迟疑地说,“你刚刚和那位蔡小哥儿提起的‘沈老大’、‘逸薪’,是指沈逸薪沈经理吗?” 
文子启颔首:“是他。” 
“赵厂长曾经和沈经理共事,我和老赵又是老乡。以前在厂里的那会儿,碰上了一块儿喝酒,老赵会对我提起沈经理,说他是个心机很深的人。所以当年你和沈经理来甘肃的那几日,我留了心眼儿,一直暗地里留心着沈经理。”阿祥握着文子启的手,犹豫道,“文经理,你是个心肠那么好的人,我不知该怎么报答你。我……我告诉你一件事儿。” 
 
 
八十六: 

沈逸薪用钥匙打开家门。 
黄昏时分,浓金的落日光辉穿透阳台的玻璃趟门,洒遍了寂静的客厅。 
有人蜷在沙发窝里,闭眼沉睡,弓起的身躯覆着一张薄薄的棉毯。 
沈逸薪脱了皮鞋,搁下商务公文包,轻手轻脚走到沙发旁。 
他注视着睡梦中的文子启。 
夕阳余晖为沉睡者的柔软发丝和清瘦面庞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很快,沈逸薪发现文子启睡得不安稳,因为他的双眉微微蹙起,流露出明晰的悲伤,而且身体微凉,瑟缩于棉毯下。 
做噩梦了?沈逸薪侧身坐于沙发,温柔拍了拍文子启的肩膀。 
“子启,醒醒。”深亚麻发色的男人哄道,“我回来了。” 
文子启逐渐转醒,眼睫翕动,继而眼帘缓缓张开,以低哑声音唤道:“逸薪……” 
沈逸薪这才发现同居人的眼角泛红,似乎是正在隐忍痛楚。 
“不舒服吗?”沈逸薪半抱半扶起对方,手掌抚上他的脊背。 
文子启却定定地凝视他,眸光澄清分明。 

“文经理,你当年被迫留在甘肃,走不了,还受了伤……都是因为沈经理啊。” 
数小时之前,阿祥如此诉说道。 
时光倒流三年,在那一场由于东方旭升厂方拖欠施工方薪酬而引起的混乱纠纷中,质量检测组的林组长受伤入院治疗,身为工厂老员工的阿祥被赵厂长派去市医院当林组长的全天陪护。 
有一日,天气晴好,阿祥回到工厂宿舍拿几件换洗的衣服,恰巧碰见沈逸薪与赵厂长站在职工宿舍楼前说话。 
那时是下午三点钟左右,灿灿阳光普照,安分守己的工人们都去了生产车间到岗工作,宿舍楼里空空无人,阒寂得得仅闻叽喳鸟鸣。 
阿祥远远见了沈逸薪和赵厂长站着说话,本想上前打招呼,但走近几步,察觉他俩的神色有异,便绕了弯路,拐到宿舍楼侧面,贴着墙壁,偷听二人对话。 
“款项已经汇到了,真的要暂时压下吗?”赵厂长问。 
“如果你把施工款发给施工队了,那施工队员们就不会再来,子启也就不会继续留在甘肃了。”沈逸薪回答,语气肯定。 
“可是……施工款我们拖欠了这么久,施工人员都等得不耐烦,隔三差五地来讨钱,”赵厂长忧心忡忡,“我害怕他们又生出什么事端来啊。” 
“只需要拖延两三天就好。”沈逸薪坚持。 
“沈老大,就算文经理回了上海,也不会坏你的事儿啊……” 
“不行,我必须保证上海那边万无一失。”日光下,沈逸薪的深亚麻发色似乎变浅,,“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赵厂长叹气,“……唉,好吧。” 


“逸薪……”文子启艰难开口。胃部异常疼痛,不知是因为午饭的辛辣,还是因为巨大的精神打击。 
“又胃疼了?”沈逸薪见他手捂胃部,“我去给你拿止痛药。” 
“别去……”文子启一把拉住沈逸薪的手,“有一件事……要问你……” 
沈逸薪皱眉,抬手抚摸同居人惨白冰冷的脸庞,“什么事比身体更重要?” 
“请你一定要诚实回答我……”噬心的疑惑伴随悬崖边的问语,堕入沉渊,疼痛煎熬中的工程师喘着气,执著道,“不要骗我……” 
“……好,你问。”沈逸薪点了点头,预感有些不太好,“我会说实话的。” 
“逸薪……”文子启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要以此填充自己的决心和勇气,“三年前,光夏因为康鑫案件而被带走调查,我因为工厂拖欠施工款而滞留在甘肃,是不是……都是你策划的……” 
始料不及的问题,令沈逸薪霎时愕然。他避开视线,紧紧握住文子启的纤细手腕,沉默着思索回答的字句。 
往昔的心计谋算,以为会随着奔流不复返的岁月而遁入尘埃,但昭昭天理从未放过谁。埋藏在枯黄岁月里的真相被连根拔起,残忍地摔在二人面前。 
逸薪,你为何犹豫不答? 
文子启注视着面前的男人——深黑瞳仁,深亚麻色头发,连内心……原来亦是深不可测的么。 
“你……”文子启虚弱无力地揪着沈逸薪的衣领,哑声质问道,“为什么……” 
沈逸薪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他抿着唇,薄唇绷直成一条线。夕阳的光辉愈发黯淡,照在他的侧脸,映出眉宇深邃,下颌的淡灰阴影里,喉结不住地上下颤动。 
“你……”文子启怆然一笑,松开沈逸薪的衣领,低哑嗓音变成压抑的哽咽。清透的泪水流过脸庞,滴滴落下,洇湿了膝盖上的棉毯。 
他双臂环抱身躯,痛苦地俯身。胃的疼扩散至整个胸腔,尤其是心脏,宛如被残酷真相的尖刀狠狠绞刺。泣噎太过,疼痛太甚,他捂着嘴不住地干呕起来。 
“子启……”沈逸薪伸臂去拥抱眼前那在痛楚中挣扎的人,一时间不晓得如何解释,“我……我先喂你吃止痛药好不好……” 
文子启痛得浑身颤抖,喉咙里涌上一股温热甜腥。殷红鲜血从捂着嘴的手的指缝间溢出,啪嗒啪嗒滴落。 
棉毯上顿时绽开大朵大朵暗红的花。 
文子启茫然看着自己满满鲜红的手。鲜红晕散,眼前朦胧宛如堕入千丈深的云雾。 
他听见沈逸薪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逸薪,我…… 


急诊室外,走廊的灯一长排一长排,白白地亮着,照得通明。没什么人。偶尔经过一个步伐急促的护士,足音在岑寂的长廊里回荡。 
沈逸薪独自一人在空空的等候椅上。 
天宇完全被浓黑墨色淹没,急诊室门外停着他那辆保时捷,再远些,左边是住院部大楼,右边则是医院大门。 
他低头,发现衬衫衣袖缘沾了暗红的痕迹。 
——是血。 
正如三年前,文子启拿着东方旭升的辞职文件,从他身边离开,留在他指尖的血迹。 
沈逸薪摘掉金丝框眼镜,手掌抵着额头,一动不动,直至医生走前来,告诉他,他同事的胃出血已经止住,可以进去看看他了。 
空气里飘荡着浅浅的消毒水气味。白墙壁,白床单,苍白的面容。病床上的文子启蜷缩着身子,闭着眼,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是麻药的作用没过去?还是睡了?沈逸薪悄然掩门,在床沿坐下。 
他握住文子启的手。 
周遭太过岑寂,浮光蔼蔼。他亲吻着他的掌心,手腕,手背,而后又捧起他的手,凉凉的手背贴着自己脸侧。 
温软的触感里,文子启逐渐转醒。 
“子启。”沈逸薪沉甸甸的心头大石总算放下,手握得更紧。 
文子启安静望向他,气息虚弱得犹如游荡无根的丝线,没抽回手,任由对方握在掌心。 
沈逸薪也注视他,眼眶微红,英挺的双眉低低压下,语速放得缓慢,再缓慢,“三年前是我给经侦的人发了一封匿名的告密信,令到韩光夏被带走调查。当时在公司里跟韩光夏关系最亲密的人是你。我怕你回了上海后会为了救韩光夏而生出事端,就嘱咐赵厂长拖着不发欠款,好让你一直滞留甘肃。”他如此诚恳,仿佛跪在教堂面向十字架忏悔和祈求的祷告者,“我……真没料想到你留在甘肃会受那么重的伤……” 
文子启沉默了很久,眸中有晶莹湿润的光色,苍白干涸的唇瓣竭力动了一动。 
沈逸薪俯下‘身,用微微颤抖的双臂拥抱他,鼻息交错,双唇相贴。 


孙建成得知文子启入院,是第二日。 
他拨电话给自己的工程师老同事,原本是打算约出来去南湖东园尝一尝紫霞门韩国料理,听得对方正在医院,问了是哪间医院后就拎了两斤苹果三斤柑橘搭车赶来。 
“小文啊几天没见你咋就病倒了?”胖子的声音洪亮似敲钟,哐当一下推开病房的门就开始嚷嚷。 
文子启刚喝完了皮蛋瘦肉粥,被吓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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