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莫勉强地笑着回应。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哥哥怎么会忘记给他写信。
  真是个倔强的小孩,孙大爷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化成一声轻轻的叹息。
  走出门卫室,天阴沉沉的,北风叫嚣着直往脖子里钻。
  秦莫打了个寒战,用力地裹紧身上的羽绒服,两手交合用力搓着捂在嘴边呼出一口热气。
  这个冬天比往年还冷,他无比想念哥哥的温暖的手掌把他包在手心放入口袋里的感觉。
  想到这里似乎感觉更冷了,他快步朝家走去。
  打开房门,家里没有人。
  客厅并不大,一张沙发和茶几,一张饭桌,一张电视柜,就几乎占了一大半,和老家的空旷的院子相比显得很拥挤。
  如今看着却总觉得空荡荡的,紧跟着秦莫的心也空了起来,眼前出现模糊的幻影。
  沙发上哥哥笑着对他招手,“莫莫,过来。”
  饭桌上哥哥命令他,“多吃点肉。”
  阳台上有人拥住他,握住他的手指着天空的某个方向对他说,“那是双鱼座,是莫莫的星座哦。”
  可是当他想看得更清楚的时候,眼前的影像突然消失,听见画面支离破碎的声音。
  他沮丧地低着头走进房间,倒在床上,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的某一点。
  三十分钟后他起身进了另一个房间。
  房间因为太久没有人居住蒙上了一层灰。
  秦莫把窗帘拉开——这是以前哥哥每天早上都会替他做的事,让晨光射进来,然后唤醒睡梦中的自己。
  现在不是早晨,即便是,所谓的晨光如果没有太阳和温度也只能是徒增冰冷。
  书桌上那张在动物园照的照片还摆在那里,秦莫擦了擦相框,照片里的人物清晰起来。
  看着看着入了神,想起他刚来的那段日子。
  第一次去动物园的欢喜以及之后长长的日子里再也无法戒掉的宠溺的眼神和拥抱。
  一滴眼泪滴在相框上,模糊了照片上两人灿烂的笑脸。
  他蹲下身头埋进膝盖呜咽出声。
  ——哥哥连这张照片都没有带去,到现在也没有给他写信,肯定把自己忘记了。
  ——他为什么要离开?明明就不想走,为什么要丢下自己?
  直到脚发麻了,他站起身跺了跺,踱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看了会儿书,半天才翻过一页,干脆扔到一边。
  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那个门口望去,好像只要自己叫一声,哥哥就会笑着走出来。
  脚步不受控制地再一次进入房间。
  小心地拉开书桌的抽屉,身体却因为后退碰到了旁边的椅子,吓了一跳。心虚了又看看外面,没有人。
  抽屉里放了几本笔记本和一本厚厚的集邮册。
  那时候很流行集邮,秦莫经常见哥哥把邮票从信封上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下来,放到脸盆里用水漂一会儿,把粘着的没有除尽的纸小心地搓掉,再放到阳光下晾干,最后才放进本子里集成册。有时候会走遍整条街去寻找稀有的邮票。
  繁复琐碎的过程两个人都做得心甘情愿,执行者和观看者。
  秦莫知道桌子底下那个箱子里就堆满了花花绿绿的信封,很多根本就没有拆,只是缺了邮票的那一角。
  他打开最上面的一本笔记本翻开,似乎是日记。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往后翻。
  看日期是秦莫来之前的日记,而且是小学的。
  每一页都认真地记录了当天发生的事,虽然是流水账,秦莫还是津津有味地看入了神。
  似乎连每一件琐事都比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为有趣。
  当秦莫看到关于自己的内容时,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今天吃饭的时候爸说明天就去把弟弟接来家里,那个叔叔的儿子。叔叔死的那年爸回来就提过,妈没答应。这几年家里情况好了很多,妈也没再说什么了。说真的,那个弟弟挺可怜的,唉。”
  “……弟弟长得真漂亮,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秦莫。莫莫,软软的,就像他的人一样。那双眼睛看了就让人舍不得移开,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那样忧伤的眼神,他以为低下头就可以藏住吗?”
  “……我忍不住想保护他,这个倔强的小孩。”
  “……莫莫,真是不听话!”
  “……莫莫,别再让我担心了好不好……”
  ……
  从秦莫来的第一天开始,或悲或喜,每一页都是他,只有他。
  秦莫心里感到满满的胀痛和感动,摸了摸脸,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然而在最后那一篇,突然停止了。
  整张纸只写了两个字,“莫莫”。
  留下一大片的空白让人猜忌。
  以及还有剩下半本没有写的笔记本。
  秦莫又翻了翻其他的几本,仍然没有找到那天之后的日记。
  难道那天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吗,所以哥哥对自己厌恶了,再也不想写了?
  秦莫再次看了看日期,恰好是第二次来到A市的那天,那天他们刚从老家回来。
  回想起在老家的那几天哥哥经常盯着自己发呆,当时他正为蓝浩然的离开难过,倒没有仔细去想。
  ——到底是什么原因?
  尽管想不通,脸上仍然一扫刚才的阴霾,因为这个意外的收获欣喜不已。
  此时恰好听到外面开锁的声音,他慌忙把笔记本放好,关上抽屉跑进自己房里。
  晚饭时,婶婶问他,“莫莫,今天出去了吗?”
  “嗯,去了街上逛了下。”
  “记得以后要多出去走走,小孩子不要老是呆在家里……诶,别光吃蔬菜,多吃点肉。”
  自从哥哥走后,婶婶也好像怕他难过似的不在他面前提起哥哥,然而他在房间的时候却偶尔听到客厅里传来“轩轩如何如何”的声音。
  他每次忍不住打开房门偷听,而外面却总能适时的配合他停止谈论。
  “小声点,该影响莫莫学习了。”他听到婶婶说。
  有天早上他实在忍不住问起,“哥哥怎么不打电话回来?”
  “哥哥在美国要读书还要打工太忙了,越洋电话又贵。听人说他在那里表现很好,他的老师都很喜欢他。”
  “谁说的?”
  “你阳叔叔托了他在美国的朋友关照哥哥,是听他带回来的消息。”说完婶婶还不忘教育他,“莫莫也要跟哥哥一样好好学习知道吗?”
  “嗯,知道。”秦莫乖乖地答。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情。
  阳光无法抵达的爱情_正文 第二十四章 心底的空白
  “阳筱,外面有帅哥找哦。”
  “谁啊谁啊?”
  “二班的秦莫啦……”
  “在哪在哪?怎么没看到人?”
  “要从这边看……看到没?”
  “嗯嗯,比上次见他又长高了呢。”
  阳筱扔下一大群花痴抬头挺胸地走向众人口中谈论的对象。
  “你找我?”她明知故问。
  “嗯。”看着阳筱出来,秦莫快步走向阶梯口。
  为了不引起注目,他特意寻了个不易看到的角度,在外面拉了个他们班同学帮忙叫阳筱。谁知才一会儿抬头就看到无数双发亮的眼睛盯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外加肢体动作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听说你爸爸有朋友在美国……我想知道我哥哥现在的情况。”
  “没有听他说过有什么美国朋友啊,秦轩哥哥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问问。”秦莫失望地摇了摇头,心里的疑惑加深了,然而他想不出为什么婶婶要骗他。
  ——也许是为了让自己安下心吧。
  然而不安的种子抓住时机,找到了那块适宜的土壤,在阴暗的角落生根发芽,也许某天会突然覆盖整片明朗的天空。
  “我走了。”
  “诶,你没有其他的要说的吗?”少女一脸期待的神情欲言又止。
  “嗯,拜拜。”说完秦莫转身下楼,此时他没有心思注意到阳筱话里包含的内容。
  “你怎么了?”林之麒看秦莫出去一趟回来后就不对劲。
  “没什么。”
  “喂,你太不够义气了吧……”
  “下次再说。”秦莫淡淡地回了一句。
  林之麒这才不再纠缠。
  “陈瑞叫我们下午去打球。”他转而说道。
  “嗯。”
  和陈瑞他们逐渐熟络起来,秦莫也总算多了几个朋友,不再那么孤僻。
  虽然说每次看到他们总会让自己想起哥哥,心里会莫名地有瞬间的钝痛。
  然而他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即使自己什么都不说,只要身处其中,就不再是一个人。
  最大限度地释放自己的精力。
  秦莫很喜欢这种感觉,紧张快节奏的运动可以让自己忘记一切烦恼——什么时候开始,想起哥哥已经不再是期待和喜悦了呢?
  ——漫无边际的空虚和寂寞。
  ——想要听到你的消息,想要靠近你,想要拥抱你。可是你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你的气味已经被满室的烟尘掩盖。
  ——你为什么不来信?我想讨厌你了……
  “我们去打游戏吧。”俞子君兴奋地提议,他还没有玩够。
  这是秦莫第一次进入网吧,那时网络游戏刚刚盛行,A市里的网吧跟下过雨后的蘑菇似的一个劲儿地在学校周边冒出来,并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网吧里进进出出的大多数是放学之后的中学生,和他们身上堂而皇之穿着的学生制服相比,柜台旁边那块写着“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白底红字的牌子,反倒显得格外的碍眼。
  窗帘被全部拉上,整个大厅笼罩在昏暗的白炽灯下,配合着刺鼻的烟雾和电脑屏幕的荧光闪烁,身处其中的人或是戴着耳机陶醉在音乐里哼出声音而不自知,或是联机玩游戏不顾旁人兴奋地大喊大叫,纷纷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上演着一部部精彩纷呈的舞台剧。
  秦莫不适地皱了皱眉。
  微小的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到的动作在林之麒的视线里一闪而逝,以电流的的速度沿着眼部神经脉络传递给大脑皮层,迅速做出反应。
  “下次再来吧。”林之麒说,“这儿气味闻着难受。”
  “我去找一下老板,你们到这等等。”陈瑞说,警告意味十足地看了眼俞子君。
  “切~”俞子君朝他做了个鬼脸,陈瑞苦笑了下。
  几分钟后陈瑞回来了,后面跟了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讨好似的笑着对他们说:“请这边走。”
  跟着经过一条长廊来到一扇门前,中年男人拿出钥匙打开,谄媚的笑着说:“你们好好玩,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一声。”
  原来是一个大的包厢,里面放了七八台崭新的电脑,设备还是崭新的,和外面那些时不时死机的老爷机截然不同。沙发饮料零食一应俱全。
  林之麒在心里骂了一句,果然最好的都留给自己。
  “那个人是谁?”俞子君挑了挑眉毛问。
  亏他来了几次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
  “他是这儿的经理,这网吧是我三叔开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陈瑞耐心地解释。
  “那以后我们来玩可以免费喽。”俞子君笑得嘴要咧上天。
  “我什么时候让你付过钱?”陈瑞看着他宠溺地笑。
  因为家里有电脑,林之麒很少来网吧,偶尔的几次也是被他们俩,确切的说是被俞子君拉去的。
  从小在一个院子长大,即使后来那个大院子里的人都纷纷离开在城市的各个黄金地段买了房子,小时候建立起的感情仍然不会随着父母官职的升迁或生意衰败而有所改变。
  虽然是三个人一起,那俩人的世界似乎是自己无法融入进去的。
  如果他也能找到这么一个人,或者说——已经找到了,只是单方面的。
  “你玩游戏吗?”他转过头问秦莫。
  “不玩,我上会儿网。”秦莫摇摇头,径自走到一台电脑旁坐下,按下开机键。
  那边林之麒和俞子君在游戏里打得不亦乐乎,陈瑞占着一台电脑,却没有打开,看着俞子君的电脑在一旁时不时提醒几声。
  秦莫打开网页,极不熟练地在百度上输入“美国F大”。
  当时像景川中学那样初一就开设电脑课的学校在A市也只有景川和一中,更谈不上联网了,上课也只是教教打字玩玩单机游戏。
  然而即便只是无意中听老师提到搜索引擎这个东西,也不敢漏听一分一毫。
  ——这是我至今为止找到的唯一方法来更了解你,更接近你一点点。
  所以当秦莫听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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