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普特拉城仅剩一天路程的时候，蒙德拉和罗德终于决定进行巫妖炼制的最后一步。这不仅仅因为奥迪斯身体里的光明神水应该已经失去了效用，更因为法兰克的召唤术使用得越发纯熟了。
罗德突然又冒出一个新的烦恼，“万一法兰克的精神力不够强，奥迪斯被人抢走怎么办？”
他的问题里立刻引起帐篷里两个人的激烈反应。
一个是奥迪斯，他用精神力表达。
一个是法兰克，他用震惊担忧的表情来表达。毕竟他当上亡灵法师没多久，在魔法师的认知里，是没有抢夺元素或者元素精灵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在这之前压根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蒙德拉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他是我的学生。”
罗德道：“你准备让他改名叫小小蒙德拉？”
法兰克：“……”
“所以，”蒙德拉道，“我很不喜欢别人这样做。”
……
也许应该把这句话深度解读一下。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对法兰克和奥迪斯出手，蒙德拉会干涉？
罗德道：“你不能保护他们一辈子。”
蒙德拉道：“我的学生会变强大的。”他话里满是自信。
法兰克在这一刹那，真真正正把眼前这个看上去比他还要小的男孩当做了自己的老师，打从心底里尊敬的老师。不止因为他对亡灵魔法渊博的认识，更因为他有大多数老师对心爱弟子的通病——护短。
罗德道：“既然你们都没有问题，那么我们开始吧。”他表面装得很轻松，但心里却暗暗戒备起来。毕竟在他们身边还有一支临时组建的亡灵法师军团，一旦巫妖制作成功，他们一定会有所感应。作为一个亡灵法师，他太清楚巫妖对他们的诱惑，所以他们很可能在抵达边境之前，先经历一场内乱。
想到这里，他又道：“要不要先和海登元帅打声招呼？”
“什么要和我打招呼？”海登掀起帐帘走进来。这几天他和蒙德拉一直处于零交流状态，眼见边境越来越近，再往下走亲热的机会一定越来越少，所以今天才匆匆忙忙将事情提前的提前押后的押后，腾出时间想和蒙德拉过过两人世界，谁知道回到帐篷才知道他又在法兰克他们的帐篷，所以只好找了过来。
罗德将隐忧说了下。
海登想了想道：“我会布下水系和斗气两层结界。你们放手做吧。”换做以前，他一定会说为了私欲向同伴出手的士兵他不需要，但是接触蒙德拉之后，他知道亡灵法师的本性就是以自我为中心，国家、纪律这些词汇对他们来说有和没有没区别，况且现在也不是整治的时候，所以只能这样处理。
蒙德拉把写着咒语的纸条和祛毒素交给法兰克，“你来。”
法兰克吃惊地看着他。
蒙德拉道：“他是你的巫妖。你来。”作为老师，他有他的严厉和坚持。
法兰克服下祛毒素，低头看着咒语，一字一句，直到它深刻地印在脑海，然后深吸一口气，朝放着容器的角落走去。
奥迪斯的精神波动很平静。他甚至可以想象奥迪斯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淡定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鼓励。
法兰克深吸一口气，念出第一句咒语。随即，他清晰地感觉到灵魂从容器里出来了。
心情在刹那激动得无法言语。
法兰克咬着舌尖，强忍住身体因为兴奋和激动而起的阵阵颤抖，一步一步地引领着他走向那具他今天下午亲手穿戴整齐的身体。
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尽管知道他们的呼吸对亡灵不会造成任何影响，罗德和蒙德拉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法兰克终于走到身体前，然后念出了第二句咒语。
灵魂在身体上徘徊了下。
法兰克的心跳几乎跳出胸腔！
如果这次再失败，他大概会把活下去的勇气与最后的希望一起断送。
幸好，灵魂只是转了转，很快就钻进身体里。
神的阴影（七）
骨瘦如柴的身体在所有人的关注下，怡然自得地躺着，浑然不觉旁边的人因为他的沉默而紧张得几乎发狂。
一分钟悄然流逝。
罗德忍不住开口道：“他，是不是睡着了？”
法兰克期待地看着蒙德拉。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蒙德拉道：“巫妖需要睡觉吗？”
罗德反问道：“不用吗？”
尽管蒙德拉认为不用，但是看到法兰克的神色，他竟然没有反驳。
“他动了。”海登突然道。
帐篷里除了奥迪斯本人之外，所有双眼睛又齐刷刷地盯在他身上，生怕漏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虽然法兰克向来把海登当做偶像，对他的判断深信不疑，但是在观察许久仍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他终于问出了口，“哪里？”简简单单的词汇，却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海登道：“手指。”
他的话音刚落，奥迪斯的手指就极为配合地动了动。
罗德道：“他是不是在重新适应身体？”
蒙德拉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
巫妖一直是用活人做的，谁都没尝试过用尸体和灵魂来制作巫妖，所以里面有太多需要摸索的阶段。奥迪斯变成亡灵很长一段时间，对身体的控制一时不习惯也是很正常的。
法兰克欣喜道：“那要适应多久？”
罗德和蒙德拉都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海登安慰道：“我相信没有人比奥迪斯自己更想清醒过来。”
法兰克点点头，在奥迪斯躺着的软榻旁跪坐下去，抓起他的手指轻轻亲吻着。如果说，奥迪斯昏迷前的一吻给他造成了颠覆他对友情的认知，那么这段时间的煎熬则慢慢地将友情烹煮出连他自己都
无法掌控的情感。在奥迪斯一而再再而三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的时候，他恨过奥迪斯。
因为没有那一吻，他只会为一个朋友而伤心，可现在，他承受的痛苦却比失去一个朋友而多得多。
“奥迪斯，你一定要醒过来。”法兰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然后探过身，在他额边印下一吻，“你还欠我一个答案，不，你欠我很多。我要你醒过来慢慢还。”
那一夜，罗德没有留在法兰克的帐篷里。没有人忍心在这个时候入侵独属于他们的时光。他挤在个陌生贵族的帐篷里，选择贵族放弃亡灵法师的理自是，他无法忍受亡灵法师身上的尸臭味。
海登对此毫无异议。按罗德的看法，只要自己不破坏海登和蒙德拉的二人世界，他甚至不会介意自己是不是有地方可睡。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只是每个人对时间的感觉却一点都不公平。
有些人觉得夜太长。
有些人觉得夜太短。
海登无疑是后者。
短短的几小时完全不够表达他对蒙德拉汹涌的爱意，所以为了将爱意表达得更形象深刻，他只能不断地索求，哪怕蒙德拉累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他依旧不停地抱着他，抚摸他，亲吻他。
当然，当第二天清晨踏出帐篷时，海登依旧是神采奕奕的帝国元帅。被折腾了一晚上的蒙德拉有点犯困，不过他还是很尽责地去了法兰克的马车打盹儿。
军队依旧前进发。
再往前就是普特拉城，帝国最靠近桑图的城市，也是军队做最后休整的地方，再往前，就是战场。
天上的太阳从东到西走了圈，白天接近尾声。
已经过吃晚饭的时间，但海登没有下令休息。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今天的晚餐将会由普特拉城的城主供应。
也许会有点烤肉或者水果。
士兵们默默地幻想和期待着。
前方突然传来急切的马蹄声。
高踞马背的海登面色一凝。
冲过来的除了探路的士兵之外，还有一个骑士，从他的衣料来看，应该是受雇于某个贵族。
“格列格里·丹亚大人亲卫队队长吉普森拜见海登元帅！”骑士不等马冲到跟前，就翻身冲了下来，一个踉跄跪倒在海登面前，“有人偷袭普特拉城！请元帅派兵支援！”
偷袭？
海登面色一凛，“什么来路？一共有多少人？目前普特拉城的情况怎么样？”
吉普森道：“好像是雇佣兵！大概有两三千。他们从普特拉城突然目出来，并且四处放火。
格列格里大人已经和城主一起带人镇压了，但是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太散了。我们无法彻底围捕。”
在城市里埋伏的雇佣兵？
尽管沙曼里尔也有一定的嫌疑，但他没有收到对方边境换帅的消息，也就是说，现在驻守在沙曼里尔边境的依日是安德烈公爵。他可不认为这个男人会使用这样卑劣的手段，那是个真正的军人，他
对原则的坚持从未因为战火和时间而褪色。
所以，答案昭然若揭。
他还是小看了教皇的无耻。
无论在表面上答应得多么冠冕堂皇，他总是能够用一些阴暗的伎俩来打自己的嘴巴。这是海登将军队交给副手，自己亲自带着亲卫队前往普特拉城救援时，脑中唯一的想法。
普特拉城的现状显然比吉普森描述得更加惨烈。
当他们离这座城市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就听到城中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和惨叫声。城里的火光照耀着半壁天空，几乎让人怀疑空中悬挂着两个太阳。
海登用风系魔法将自己送上城头，只见无数平民聚集在城门前，大声嚎哭。守城的士兵的不得不用尖刀威胁他们远离城门。
主干道那一头，突然冲过来一支十几个人的雇佣兵团——不能怪海登一眼看穿，实在是他们身上的衣服穿得太不修边幅。
那些雇佣兵团挥舞着武器狞笑，吓得那些平民越发惊恐起来，一个劲儿向门的方向涌去，让原本就被挤得无处容身的士兵们几乎完全贴在城门上。
海登这才发现看守城门的士兵少得可怜，只有十几个人，看上去还不如平民的队伍壮观。
虽然雇佣兵团的人数也很少，和士兵差不多，但实力绝对不是一个等级的。雇佣兵团大多数都是经历过生死搏斗的亡命之徒，而普特拉城的守城士兵大概很久没有见过敌人的鲜血了。
正当雇佣兵团高举武器朝平民们挥去时，一道金黄色的斗气冲天而落，瞬间斩杀为首三匹马的马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层轻盈的水系结界，如透明的窗户般挡住马脖子飞溅出来的鲜血。
雇佣兵们愤怒地咆哮着。
海登落在结界与他们之间，抽出剑，对着疯狂扑来的雇佣兵们淡然一笑道：“希望你们的生命力没有那么脆弱。”
希望他们死得慢一点当然不是因为他产生了怜悯之心，而是在大军出发之前，罗德千叮万嘱，一定要多留一点新鲜的尸体，最近他和蒙德拉的手头都很拮据，巫尸亡灵骑士什么的，不管等级，先补
充再说。亡灵法师的傀儡越多，军队战斗力就越强，但是海登不愿意帝国士兵的身体制作成傀儡，所以只答应用敌人的。
正当他把握分寸，把所有雇佣兵团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城门终于被赶到吉普森叫开了。
结界被适时地撤去，以免平民困在里面推搡受伤。但平民这次不急着离开了，他们大着胆子朝海登走过去，“请问，您是那菲斯特元帅大人吗？”
海登回身，胸前的金色郁金香徽章在火光中闪烁光芒。
神的阴影（八）
奥迪斯注定要变成巫妖，这块挡在他继承家主之位绊脚石已经被搬走了，但是默克多并没有因此而宣布他成为继承人，而是再度把他派遣回普特拉城，这个远离帝都的偏僻之城。难道他的心里还有其他人选吗？
格列格里看着街道上弥漫的黑烟，觉得前程如前路一般昏暗难测。
不可能。
他一一排除剩下的那些堂兄弟，他们不是太年幼就是太平庸，绝对不适合扛起丹亚家族这幅沉重的担子。除了自己，他想不到更适合的人选。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表现仍然不符合丹亚家族继承人，所以还需要历练？
回事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被发现了吗？假装失忆，不希望奥迪斯被亡灵法师救醒，所以与海登的手下迪南发生冲突，造成再度失忆，拖延帝国对海登的救援时间等等。
其实这些计谋一点都不高明，但是需要多高明呢？只要不被抓住把柄又有效果，就应该被采用。历史上的成功者们不一样是靠三分算计七分运气？
这两样他都已经有了，不然奥迪斯怎么会昏迷不醒，非要变成巫妖才能清醒？是的，他都有了。
他现在需要的，只有耐心。
就像这一次，是他第一个发现城中贵族的异动。如果不是他，也许现在普特拉城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到对方手里了。
“格列格里大人？”被亲卫队簇拥着跑来的城主不满的叫唤着站在大街正中，看上去像是在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