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宫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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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和宫纪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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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绢因要问是怎么样,看见胤禩摆手,又指外边,意思要走,便点头,替他打起门帘子,送了门外去。

胤禩此番回了书房,就着盆架上铜盆里那一点温水洗了手,炉边的水略泡泡脚,上床躺着。床铺阴冷,一时难以入睡,而刘嬷嬷的话却突然又在耳畔了。想起宁儿睡着也不肯撒手的一尊小像,胤禩忽然觉得很伤感,——额娘一生执著,然而不过是那样一个结局,惟愿宁儿不要再执著一生。

4

4、 请求 。。。

次日上朝,除一干公事外,并无别事。只是秋节又至,又有木兰秋狝,离京往热河去好一阵。朝会之后,康熙将胤禩单独留了下来。

“胤禩,”康熙啜一口茶,解下朝服的披肩,对胤禩说,“此次往江南一带筹粮,辛苦你了。”

“皇阿玛说哪里的话,儿臣能为皇阿玛分忧,原本就是份内的事;能解决朝中的繁难,儿臣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辛苦呢。”胤禩双手捧着茶,却不敢喝,只笑着答话。

“这次你立了功,皇阿玛替你记着,可想过要什么赏呢?”康熙搁下茶碗,笑道。

“儿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惦记着要赏,况且皇阿玛肯夸奖,儿臣已经比得赏还要更高兴了。”胤禩微笑说。

“不过——”胤禩搁下茶碗,沉吟道。

“怎么?”康熙笑道,“想起什么了?”

“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胤禩下炕跪在地上向康熙道:“望皇阿玛恩准。”

“讲讲看。”康熙伸手示意他起来。

“皇阿玛不久要去热河,儿臣想——”

“你不愿意去?”康熙收敛了笑容,有点诧异。

“儿臣岂敢!儿臣是想,请皇阿玛恩准一个人也去——”胤禩不起身,只管跪在地上说。

“哦?”康熙也不请他起来,只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人是谁,这么大面子,朕倒要听听看。”

“不知皇阿玛可还记得儿臣府上的小格格——”胤禩试探道。

“——你是说——宁稔?”康熙沉吟道。

“正是。”胤禩心下打鼓,不知他如何答复。抬头瞧着康熙不语。

康熙端起茶碗,却不忙喝茶。

“皇阿玛——”

康熙还是不置可否。

“倘若皇阿玛为难,儿臣收回刚才的请求,只当儿臣什么都没说罢——”

康熙却放下茶碗,挥手让胤禩起身,“你且起来——”

胤禩起身,眼睛却望着康熙。

“朕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作此打算——”

“儿臣只是——”

康熙却摆手打断他;“但朕相信你自然有你的想法,你们如今都不是小孩子了;既然你向朕提了,朕,就为你破这个例——”

胤禩喜出望外,刚要跪下谢恩,却被康熙止住——“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个儿臣自然明白。”胤禩跪地谢恩。

“你起来罢——”康熙笑道,“你离京两个多月,如今刚回来,又叫你出门,朕知道你是舍不得再抛下她一个人了,所以朕给你个额外的恩典;再也是看你此次有功,给你开的特例。”

“谢皇阿玛恩典。”胤禩再次拜谢。

“何必再拜!朕都已经叫你平身了。”

“刚才是儿臣的拜谢,这一拜,是替宁儿谢皇阿玛的恩典。”胤禩拜过,站起来笑道。

“你既提起来,朕倒问问,这宁儿如今怎么样了?”

“托皇阿玛的洪福,一切都还好。”胤禩笑回道。“前些日子也已经开始读书写字了,先生说倒也是孺子可教。”

“是了,宁儿如今虚岁也有五岁了罢,虽说一个女孩子家并不要怎样的学问,然而论起修身养性,也还是读书的好些。”康熙笑道。“宁儿能有你这么个哥哥,也是她的福气了。”

“皇阿玛说笑了。自打额娘故去以后,还是皇阿玛时常惦记着宁儿年幼,时常探问,又让儿臣能够亲自照顾,宁儿也是托了皇阿玛的福。”

“朕惟叹宁儿不是个阿哥,宫里头素来都是重男不重女,宁儿自幼没了额娘,又不比阿哥们,朕纵然有心向着她,也是无可奈何。况且宫里头格格多有早夭的,故要你领了宁儿到府上去亲自抚养,——外头虽然不比宫里奢富,却到底清净些;这些年也是多亏了你,不然宁儿也未必能撑到今日。”康熙收敛了笑容,叹口气,口气颇有些伤感。

“皇阿玛放心,只要有我胤禩一天,决不会叫宁儿受一点委屈——”胤禩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一字一句的说。

“有你这话,朕就放心了——你额娘有知,也可以安心了。”康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笑道:“不提这些了。你今儿也累了,不如跪安罢。”

是夜已是更深,胤禩还在书房,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翻着一本书,——下午和老九老十几个人呆了一下午,谈来谈去不过是一个“争”字 ——这些年为了这个字已经够苦了,然而皇阿玛还在,太子之位废了立立了又废,一切依旧是云里雾里,看不明了。太子大阿哥已经赔进了所有,自己每天也是如履薄冰;胤禛始终是不动声色,然而出手便是杀气逼人;倘使自己真的赌不过这一局,也不过一死,——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宁儿,倘使自己毁在这里,不论是老四还是老十四,都不会放过宁儿,如果将宁儿外嫁至不肖之子,岂不是一生都毁了?前朝的那位公主,刚刚嫁去驸马家不到一月,夫君就遭戮,倘使胤禛他们也使这一招,宁儿岂不是要守一辈子的寡?额娘出身低微,自己又率遭怀疑猜忌,宁儿已不可能再受封,此后的命不过是皇帝的一句话,自己如不能自保,宁儿又怎可能不受委屈?……。

如此想下去,根本不可能安然入睡,胤禩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以手抚额,才发现额头上早已是冷汗涟涟。

正是发慌后怕的时候,却听见房门“吱呦”一声,心里咯噔一下。待起身看时,却见石青帘子撩起小小的一角,一只红绫的小鞋子从门槛上踏了过来。

“——宁儿——”胤禩急忙起身,搁在膝上的书应声滑落。

宁儿踢着小鞋子“吧唧吧唧”的小跑过来,胤禩伸手捡起书的功夫,宁儿早已踢掉鞋子,爬到了胤禩的腰间,两手紧紧的环着胤禩的腰;胤禩把宁儿搁在自己身边的床上,伸手拉开一床被子替她盖住,用手解她扣在腰间的小手,刚解开,宁儿反而将手攀上了胤禩的肩头,胤禩回头托起宁儿的下巴,却看见宁稔的小脸上泪水涟涟,心下一惊。遂捧起宁儿的脸,用指尖擦去泪水,柔声问道:“怎么了?”

宁稔将手在胤禩的肩上攀得更紧,抽抽嗒嗒的说:“我…。刚刚…梦见…梦见…”说一半又哭起来。

“宁儿别哭——你跟哥说你梦见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哥替你解解。”

“我…我…梦见…。额…额娘了…。”宁儿说着就扑到胤禩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5

5、 起疑 。。。

“我的那一箱子东西都带了没有啊——”宁儿抱着一摞衣服鞋袜什么的,一边问着忙碌的下人——因要往热河去,家里头都忙着收拾东西。

“格格,都已经两大箱了,您是去园子,又不是搬家,用不着把整间房都搬过去吧”刘鑫在一边半调侃半报怨着,一面把宁儿手里的衣裳排进箱子里。

“岂止是房间,倘使箱子够多,怕是要把整个王府都搬过去呢!”紫绢在一边笑道,“可算出一趟门,就把你先忙活的!咱们爷整日价出远门,也没见这么大动静儿!”

“那能一样吗!人家是爷们儿,出去也到处都是照应,我们女孩家只好自己周全自己!”刘嬷嬷这里指挥着小丫头们归置箱子,听见紫绢如此说,便正色道。

“就是!”宁儿听得刘嬷嬷帮腔,乐的过去搂着刘嬷嬷的腰,一面又朝紫绢撇嘴。

“怎么‘就是’?”郭络罗氏扶着雪琴走来,瞧着一地的东西,惊诧到:“这可是要到哪里去呢?”

“爷过几日要跟皇上往热河去,说是宁儿也叫领去,这就收拾出这么一堆出来——”

“是了,”郭络罗氏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前儿听见刘福儿说要将他的夹衣裳拣出来,我还疑心这个天哪里就用到呢,原来要往那边去了。”

“就是就是!你看我说这些全得带着吧——”宁儿过来拉着郭络罗氏的袖子问着,“你看我可收拾的好不好?”

郭氏瞧瞧箱子里堆堆叠叠的绫罗,觉得有点刺心,强笑道:“可是呢!我们宁儿越来越能干了!”

“你看你看,连嫂子都说我弄的好了呢!”宁儿向紫绢和刘鑫撇嘴。

“你看,这丫头有个撑腰的就把她能的这样——就是什么就是,这会儿又一套一套的,那天晚上睡醒哭鼻子的可是哪一个呢!”

宁儿听得她如此奚落,忙过来捏着小拳头就要揍她;然而紫绢一闪身,宁儿这一扑恰扑在正进门的胤禩身上。

胤禩一惊,却将宁儿牢牢的扶在自己怀里,笑道,“就是这样冒失!”抬头见董佳氏也在,愣了一下,笑道:“你也在这里——”

郭氏低头道,“我也是顺脚来看看宁儿——”“难得福晋有心惦记着,我们这里倘有什么怕不周全,也得福晋来提点着——”刘嬷嬷见场面如此,忙笑道。

“你有孕在身,也该注意些,何必又操这份心——”胤禩叹气道。

“妾身知道了,”郭氏回头道,“雪琴,咱们且过去罢,这里也都差不多了。”

雪琴扶了她从胤禩身边走过去,胤祀只略略点了点头。

这里秋雁收拾着东西,见此景象,不免心中犯疑,只觉得这贝勒爷对福晋也太冷淡了些。

“哥——”宁儿摇着胤禩的手,抬头望着他,疑惑不解。

胤禩方才回过神来,拉着宁儿的手道:“可都收拾好了?”

“好啦——就是差一只箱子——”紫绢一边一本正经的说,“哦?”胤禩信以为真,“那赶紧叫人添上!”

紫绢忍住笑比划出一个大方形,道,“那得要这——么——大,”

见胤禩扬起了眉毛,紫绢方笑道,“——我们这位主子,巴不得把整个王府都装在这箱子里呢!”

“哈哈哈——”胤禩笑着说,“好丫头——,这府里,就属你最能编派人!”屋里头其他人也都笑起来。

“哥——”宁儿瞧见胤禩也笑她 ,白了紫绢一眼,撅着嘴推胤禩道:“连你也跟着她笑我!”

“不过是去一趟热河,哪里就用得了那么多,——况且到了皇阿玛哪里还能少了什么似的!”胤禩抚摸着宁儿的头发安慰道。一面又向刘嬷嬷道:“这几只箱子都不要带了,只家常的衣裳略捡几件就好了。”

晚间雪琴叫丫头们传了饭,向郭氏道:“主子,该用饭了~”董佳氏坐在镜台前,对着奁台发呆,听雪琴叫,缓缓的叹了口气,回头道:“你吃了吧,我没有胃口。”

“主子——您这是怎么啦?您现在不是一个身子呢,不吃饭怎么行呢?!”雪琴说着过来搀她。

郭氏听得她如此说,幽幽的叹口气道,“都是这样说——”坐到桌边极不情愿的拾箸。

夜里临睡,雪琴见并无外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怎么了?近来越来越懒散了,究竟是身子不妥呢,还是心里有什么委屈?”雪琴原是陪嫁过来的丫头,也是自己身边信的过的——郭氏见她如此问,只是低头道:“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爷近来越发冷淡了我了。”雪琴见她如此说,心下虽明白自郭氏嫁过来后,这位爷一直也都是淡淡的,事事不过按礼尽到罢了,此时却说不得,只强笑道:“你也忒多心了,不过因为近来事情多的很了,他一时难以顾到罢了——”“不是这样——”郭氏起身抓住雪琴的胳膊道:“我只觉得——”却欲言又止。“那到底又是怎么样啊?”雪琴急着问道。“我只是觉得,宁儿——”雪琴看着她,“宁儿——”“到底怎么回事?”“他对宁儿好的似乎越来越过分了——如今出门这么大的事,他肯带着宁儿去,却连说都不和我说一声——”郭氏说完低下头去,仿佛说了什么大忌讳的话似的。

雪琴沉默了一会儿,“你究竟还是多心了,宁儿不过是个孩子——他额娘去的早,不过是怕辜负了父母的意思,所以多操些心也是有的,还不至于怎么样。”

郭氏见如此说,只得点头叹气道:“或许真是我多心了罢。”“睡罢,别多想了,保重身体要紧呢。”雪琴又笑道:“这几年也没见他添别的人,——其他阿哥府上都又好几个福晋了,可见也是为了你的,你何苦杞人忧天的!”郭氏拿指尖戳她的额头,笑道:“也没你这样会胡说的!”

“哥——”宁儿被紫绢捉在妆台前正解发辫,听得胤祀近来,推开紫绢就跑过去粘住胤禩撒娇。胤禩怀里揽着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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