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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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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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长恨歌
作者:慕小薰
文案:
     我这个人又自私又凉薄,牙尖嘴利,还刻毒无比,我想我唯一配当一个皇帝的优点,大约就是心狠了。

你既然看不惯,自去学你的道吧。

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为什么要为我发下那样的誓言?

我这样的人,可以一边喜欢你,一边带著笑容把你推进别人的怀抱,一边在意你,一边毫不留情地伤害你算计你……

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还不知道回头,为什么还要喜欢我呢?
==================

☆、1

父皇已经认不得我了。
庭院里的白梅花开了,混混沌沌的他一见著那一树白色竟罕见地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床上坐起来。
我守在他床榻边,充分扮演一个孝子的角色。
“那个……那个!”
他光著脚,来不及穿鞋就往外跑,内侍“呀”一声拽住他,“陛下,外面凉,使不得……”我扭头一瞅,大约是父子血脉潜藏的默契吧,在那一瞬间我领悟了他想要什麽。
“找人去把那树上梅花摘下来。”我用手指点点窗外。
“是,殿下。”伶俐的小太监飞奔出去了,很快有三五成群的宫女提著剪刀在院子里忙碌。父皇闹腾一会,见著有人帮他折花,顿时不动了,乖乖躺在床上等著,像一个期盼礼物的孩童。
谁能想到他也曾经意气风发,君临天下。
天下著大雪,几乎快要分不清楚哪一朵是雪花,哪一朵是梅花。
好一片白茫茫的清静世界。我抱著膝盖靠著父皇床边坐下来,地上铺著厚厚的狐裘,床幔沈沈地垂著,静默无言地瞧著我,好像在说:看吧,这个孩子,他就快要被他的父亲抛弃了。
我扯出一抹冷笑──其实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经被他给抛弃了。
也许,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这个儿子罢。
如此说来,我这样凉薄的个性,大略是拜他所赐。
太医说,父皇约莫撑不过这个年关了。这其实也意味著我这个半路捡回来的太子殿下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毕竟,朝野内外,翘首渴盼著那座龙椅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宫女抱回了一大束白梅花,冷香簌簌在室内颤动,我站起身来,刚想接过,父皇竟然“哗啦”扑过来,直接从宫女手上抢走了那捧冷清孤傲的白梅。
我挥手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宫娥太监掩门退了一干二净,幽深宽大的寝殿里点著烛光,忽明忽暗,外面的雪光透过窗纸映到室内,我看见父皇安详又满足地抱著白梅花,鼻翼翕动,嘴里喃喃地说著谁也听不懂的话语。
然而他重复了太多遍数,连我听得都要头皮发麻了,怎麽会不知道他在说什麽呢?
他拥著白梅,口里却在呼唤一个名字。
“念君……念君……我想你啊……好想你……”
我的手指,骤然在床沿上扣紧,红木漆面被生生刮下一层来,收回来的时候,中指食指的指甲都变得坑坑洼洼了。
对於这个名字我熟悉得很,岂止熟悉,我还知道,这个名字属於一个死人。
就是为了那个现在已经死了的男人,父皇抛弃了我和我的母亲。
我还是个婴孩的时候,父皇就把我从母亲身边夺走,从那之後,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对於她也没有任何记忆。
但是我宁愿相信,她是个温雅娴静,美丽端庄的女子。
小小的我被父皇带出皇宫,一直到离京城很远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在那里,父皇将我交给了那个男人。
我又哭又闹,“父皇,我要娘……”
父皇冷冷地说:“你没有娘。”
那句话一直刻印在我的记忆里。北风狂妄地刮过那个偏僻的小村子,父皇的这句话就像刀子一样,冷不丁地砍了我一个趔趄。
那个男人却将我温柔地搂在怀里,声音带点叹息,“毕竟自己血脉,何苦弄到这个份上。”他数落的语气也是冷冷淡淡的。
他身上有一股极其好闻的白梅香味──我不哭了,窸窸窣窣地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我想,这个怀抱怎麽这样温暖呢,好像我娘一样。
父皇低低地说:“你许过我的,无论我何时找你,有什麽要求,你都会满足。”他又走进了几步,与那个男人贴得很紧,余下的声音更压低了,我什麽也没听见。
“好……我替你抚养这个孩子。我保证,会还你一个合格的皇储。”沈默片刻,那个男人用极其好听的声音说道。
他说完就抱著我离开了,一步一步迈进了村里。
透过他肩头,我看见父皇一直站在原地,长远地凝望,那眼神给当时的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直到很久很久之後的後来,我遇见另外一个人,我才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著什麽样的眷恋与纠缠。
作家的话:
受的属性是女王受──大家请记住哦──




☆、2

  今天显然并不是一个适合回忆的日子。
  父皇念叨念叨著就自己疲倦了,抱著犹自带雪水的白梅花在床上蜷缩著睡著了。我的头突然疼得像要裂开,赶紧扶住床沿,自衣袋里摸出一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直接吞下去。
  我必须去见一个人,而这个东西──我拈著手里的玉质小瓶──这物什绝对要藏得好好的。若给那人瞧见,还不知道又要同我费多少无谓的唇舌。
  庭院里的大雪渐渐停了,只有小小的雪末儿还在飘摇,宫人伺候我离开寝殿,我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正甜的父皇。
  没有多久了吧,我想,得快一点了。
  不由加快了步伐,急促地命令道:“快给我备马出宫。”
  “殿下,这种雪天骑马太危险了……”这把声音可不属於我的随身小郎官喜官,我抬眸,远远望见来人,提高了语气道,“谢小三子,你这麽晚了还在宫里做什麽?”
  那人踩著一地洁白“蹬蹬”跑上台阶,旁边给他打伞的侍从紧赶慢赶,到我面前的时候还喘著粗气呢,他却一点事儿也没有,上来便抗辩:“这都多大啦,殿下老叫我的小名羞不羞。”
  我回报以微微一笑,“不羞不羞,反正谢大官人皮糙肉厚,害羞了也看不出来。”这时候喜官已经牵著我的那匹马过来了,我没时间跟这纨!子弟废话,扯上缰绳就要跳上马。
  谢小三窜过来阻止我,“殿下非要骑马的话,让我送你。”见我不依,又眨巴著眼睛道,“殿下学骑马,好像还不到三个月罢……”
  他笑得灿烂,实在叫人恨得牙根儿里头痒痒。
  “住口!”我眉头一横,他见我要动怒,也不以为然,一个箭步翻身上马,却要伸手来拉我。
  这些个纨!子弟,仗著有个有权有势的爹就了不起了吗,见了我,连一点起码的礼仪都没有。想来,朝中那班老臣,也不曾把我放在眼里罢。
  “不劳烦了──我骑术不精,难道连上马都不会了?”我冷笑,也跟著上马。
  送上门来的马夫,怎能不要呢。
  谢小三眉梢一挑,一夹马肚,我的“春风笑”精神百倍儿地扬声嘶鸣,撒开四蹄就往外奔,亏这畜生还是我的马。也罢,我骑术不精,糟践了这匹良驹快三个月,算是对不住它。
  喜官要跟著我一起,我朝後一挥手道:“回宫里头等著我罢。”
  出得宫门,谢小三才想起来问:“殿下还没说要去哪里。”
  我放眼四顾长安城中一片夜白,吐露出五个字来,“大司监府邸。”
  谢小三楞了,“这麽晚去那里?”t
  接著面露了然的微笑,“听说大司监有一位女徒弟,端的倾城国色。雪夜约美人,殿下……果然好风流啊……”
  “你还送不送了?”我懒得跟他理论,他爱揣测且揣测去吧。
  “啊──送──我哪儿敢跟殿下叫板。”谢小三连连讨饶。
  算他识趣。tt
  一路上都有雪末儿飘下来,我戴著斗篷,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仍能分辨出眼前开阔景象。
  长安初雪,道路两侧皓白无华,纯然一片洁净之态,美极了……
  无怪词人有云: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到了地方,我一脚把谢小三踢下马。他委屈地说:“殿下这是卸磨杀驴了,当真狠心那!”
  我淡淡地回答:“这里离谢大官人的府邸不远,走著走著,应该就到了。”
  谢小三故作悲怆地长叹一口气,哀怨道,“今夜殿下若得一亲芳泽,可莫要忘记我的功劳。”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家去了。
  长安道上,他颀长身影渐行渐远。我牵著我那没良心的“春风笑”,寒风迎面,禁不住轻咳了几声,伸手在门上重重扣了几下。
  立时就有个童子来应门──我见过这小家夥,年纪不大,一双眼珠子可会滴溜溜乱转,小狐狸似的。
  “哦──我见过您,您是来找主子的?”
  果然,他眼珠子在我身上来回溜达了一圈,立刻便冲我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瞧这份机灵劲儿,都快赶上他主子了。
  “天寒地冻的,您赶快进来吧!”
  我点头,他唤来另一个粗使的小厮牵过“春风笑”,就把我引进去了。
  “你主子睡了没?”
  他哀叹一声,“没呢,客人您说这叫什麽事儿──下著大雪呢,谁知突然差遣我去寻葡萄来吃,可怜这长安城中大雪封路,我上哪里给弄葡萄来嘛……”
  我在心里“啧啧”感叹一番,这听起来十足十地像是那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最後寻著了没有?”
  童子吐吐舌头,“自是没有的,主子还笑我没用来著,自个儿冒雪出去找了──”
  我吃惊道:“那找到了没?”




☆、3

  童子得意洋洋地笑了,“要是找不到,那还能是我的主子嘛!”他领我行到一处开阔地方,往里面一指,“您看,到地方了,主子快入夜时弄到的新疆马奶葡萄,现在还在品尝著呢。”
  我点头,往园子里面去了。
  初雪铺满小道,触目一片银白,几枝红梅点缀在墙角,幽香像游云一般浮动。
  我的长靴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响。身上沾染的雪花这时候化开了,手上湿漉漉的,可是一颗心却跳得越来越快。
  那个人就在园子里的某处地方等著我。
  如果见到了他,我还有没有勇气,向他提出那个要求?
  没等我把这一切都理明白,只见一个人仰面靠在一棵老梅树下,身边摆著一盘晶莹剔透的绿葡萄,白雪里闪著灼灼的光。
  他眼尖地瞧见了我,远远地跟我微笑。一身长衣胜雪,一头青丝如墨,惬意地铺在脑後,眉目如画,尤其一双眼眸,在夜色与雪光的映衬下,居然闪烁著碧粼粼的水光。
  我走得近了,那碧粼粼的水光却已经在他眼中消失。他漫不经心拈起一颗葡萄,懒懒地问我:“殿下怎麽来了?”
  “我来求你一件事。”
  他蓦然抬眸,深深看我一眼,“怎麽,你回心转意了?”
  我气愤:“沈约!你正经点!”
  他将手臂枕到脑後,“殿下正经,唯有我不正经。”斜斜瞥我,“那又如何?”这厮又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我咬牙瞪他,但禁不住冷风往脖子里灌,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喷嚏。
  这厮居然能露出开怀的微笑,拍拍身边的狐裘垫子道:“殿下莫生气,外面风大,来这里坐。”
  老梅树枝干遒劲,红梅点点,靠近树根的地方铺了一地狐裘,沈约穿著雪色深衣,姿态优雅地倚靠在梅树边。哼,这厮倒是很会享受。
  我很不客气地弯下身子,撩起衣袍往他身边一坐。沈约脸上带笑,腰一扭就换了个姿势,却堪堪把头枕到了我的腿弯处,如墨青丝委地,眉梢上挑,一副作怪的表情。
  “喂,你给我起来!”我试著挪动两腿,想把他的那张脸给踢远一点。
  沈约这家夥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招数,总之他由著我闹腾,自己左躲右闪,到头来我不仅没把他给赶下去,反而让他越蹭越近,最後干脆把头搁到了我大腿根那里,沈约那引以为傲的一地青丝全散在我腰间。
  “沈约!”我怒火中烧,扬手就要赏他一耳光。他明知道,明知道我最讨厌他这个样子,却还偏偏要来气我。
  沈约啧啧笑了:“殿下,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我冷笑:“沈大公子还想让我怎样?”
  沈约朝葡萄盘子努努嘴:“殿下瞧见了没?新疆的马奶葡萄,入口爽滑甜美,滋味妙不可言,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寻摸来的……”
  我继续冷笑。t
  沈约不以为意,一脸沈痛地补充道:“可惜我现下两只手剥葡萄剥得不太灵便,能不能麻烦殿下……”
  “我找你师妹来帮你剥。”我截断他的话,撑著身子就要走。无奈沈约把我的双腿紧紧压住,我根本走不了。
  “殿下这算是在吃醋吗?”沈约眯著眼睛,得意洋洋地微笑。
  我认命了,沈下脸道:“你到底想让我怎样,明著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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