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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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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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男人十分感兴趣地应了一声。
    “在你之前,好多大大小小的神仙来过这儿,他们都想要我跟他们回去……”孔雀撇一撇头,把身子蜷得更紧了,“我对成仙修道可没有一点儿兴趣,如果我离开了,就没有办法一直等著他了。”
    “对了,有一个小神仙,跟你穿一样颜色的衣裳,长相还蛮标致的,每年都来给我送一篮子吃的,每一次都要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坐骑……”孔雀百无聊赖地说,“最近几年,有个凡人陪著他一起来,不停地说,我的羽毛很配那个小神仙的衣服。”
    男人下意识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裳──那是一种纯正的墨绿色长衫,末端绣著隐约的卷云纹饰,他弹了弹宽大的袖口,苦笑道:“我猜你一定把他们俩都轰走了罢!”
    孔雀“啾啾”地哼了两声,“那小神仙的心肠很软,我不答应他,他还是把吃的留下来了,他还给我造了一个窝呢,用干草铺的……又松又软,睡起来很舒服。”
    男人挑了挑眉头,“那你怎麽不睡在那里?”
    孔雀仿佛惋惜地垂下了脖子,两颗眼珠子亮晶晶的,“我去睡觉了,谁来等著他呢?”它说得挺平静的,但是想起那个舒服的干草窝,还是有些瑟瑟地缩紧翅膀。
    男人微微动了一下,把自己的身躯全然暴露在风吹来的方向,他身上传递出来的温暖与避风叫孔雀本能地向他那里倾了倾身子,脖子也歪了歪,除了眼睛还圆圆地睁著,差不多就是一个准备入睡的姿势了。
    孔雀像个小孩子那样咕哝了几句:“哎呀,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呢……怎麽我在别的小神仙身上都闻不到呢?”
    风变得有些温柔了,接下来,天幕之中垂下细细的雨丝。
    男人低叹一口气,“下雨了……”他又向孔雀的方向挨了挨,双手虚虚地环抱住孔雀的翅膀,“你睡一会吧,我帮你看著他,他来了,我就叫醒你,好不好?”
    孔雀已经把喙插进自己蓬松的翅膀里去了,只有眼睛还是睁开的,朦朦胧胧地说:“那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男人将迷糊的白孔雀搂进宽大的衣衫里,春雨“沙沙”响,打湿了他披散的发,却没有一滴落在孔雀身上,男人摸了摸孔雀骄傲的翎毛,嘴角略略扬起,“你放心,我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
    这一切结束於一场雨,一场细细的,迷蒙的,春雨。
作家的话:
沈约和他家小孔雀快乐幸福了,以上,向他们可歌可泣的坚持致敬……
然後开始另一对比较暗黑系的纠结,关於小孔雀他“母亲”小阿绿的故事──那家夥是绝对的有故事的妖孽!




☆、番外──途有芷

  今年七夕,麻雀在葡萄架子上唧唧喳喳叫唤,天空中找不见一只喜鹊,料想著,该是都去给牛郎织女搭桥了。
  葡萄架子底下坐著两个人,一个斜斜地靠著葡萄藤子,另一个在观察煮沸的茶汤,男男女女们都远去了,亲亲密密的说话声不很大,葡萄架子这里僻静,向来是小孩子们听故事的角落。然而不巧的是,今年却坐了两个年轻的男人──孩子们“轰”一下就散了,他们到另一边去听爷爷讲故事了,於是剩下这两个年轻人,也不晓得他们是否认得彼此。
  哦,他们肯定认得彼此,因为靠著葡萄藤子的那位开始说话了。
  “真是可惜……”他说,“瞧那小孔雀的白羽毛,多配你的衣服……”仿佛还嫌动静不够大似的,他一面说一面揉搓起葡萄秧子来了。
  盯著煮茶汤看的那位连眉头都不动一下,似乎是倦了,似乎是太专注,没有回答他。
  那一位却不依不饶起来,“小傅……那小家夥都变不成人形,我看道行不高的罢,脾气倒挺大,真是收了,调教起来,也蛮有一番趣味的。”
  这时候沈默不语的人轻轻地笑了一声:“你最好祈祷在那个时候,你还有命在──我可打不过四师兄。”
  喋喋不休的人得到了回应,乐得龇出了八颗牙,遂有些放肆地向小傅腾挪过去,嘴里还道:“我以为神仙归位,凡尘孽缘都是要忘得干净的,那小家夥还傻傻地等著,真是……”
  小傅瞥了他一眼,他似是想到什麽,悻悻地住了嘴,伸手去捞摆放整齐的茶杯。不过少顷功夫,看小傅没有同他追究的意思,便又往人家那里贴了一点,差一步便搂上了腰肢……可惜,距离有些过分了。
  至少对於四面漏风的葡萄架子而言,这样的距离近得有些……太过暧昧。
  傅郁警示性地摔出他的全名来,“陆君停!”
  被看破意图的倒霉蛋“嗖”一声缩回了意图不轨的手掌,笑嘻嘻地问:“做什麽?”
  小傅不由莞尔,“我只是在想,等四师兄过来找你麻烦的时候,为了不受牵连,还是站得远远的比较好。”相处久了,他逐渐学会以暴制暴,用无赖反抗无赖,连带著原本的性子也给改掉不少。
  陆君停气呼呼地说:“那麻烦里也有你一份,别忘了,是你要那小家夥当坐骑的。”
  傅郁看著指尖道:“四师兄是聪明人。”
  陆君停开始听不明白,稍後便恍然,怒气冲冲地说:“好哇,你耍我?”
  小傅挑著眉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要那小家夥当坐骑,只不过是个幌子,每年给它送吃的才是真!”陆君停义愤填膺了,“我可算晓得了,你在替你家四师兄收拾烂摊子呢!”
  小傅拍拍衣摆,那一身墨绿色绣水纹的长衫几乎快跟夜色溶到一块去了,“四师兄的事就是我的事。”
  陆君停冷笑道:“他老婆也是你老婆?”
  这一句说得粗俗,好在傅郁跟陆君停这些年,早就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了,所以他很平静地说,“他老婆当然不会是我老婆。”
  陆君停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想转移一下话题,“那小孔雀挺不容易的……”
  小傅顺水推舟,“有些事情我知道得也不清楚,不过似乎他与四师兄的缘分从四师兄还未成仙便开始了……这麽多年过去了,确实挺不容易的。”
  “哦?”陆君停有兴趣了,他紧挨著傅郁坐下来,手抱著膝盖,眼睫低垂,跟著傅郁一起看茶汤。
  “上古时期,南国密林之中,曾生长著一对连理枝……”傅郁的眼神从茶汤上面移开,散到了葡萄秧子上。
  “密林之中,树冠高大,遮天蔽日,阳光和水分十分有限,若是分开发散,尚能有转圈的余地,可是这一对连理枝却偏偏要缠做一体,越虚弱不堪,越要依赖对方,就缠得越紧,缠得越紧,便越发不能接受到充足的阳光,於是便越发干枯……直至最後,互相绞缠著而枯死了。”傅郁道,“生为连理枝,勿做相思举。实际上越是依赖对方,越是会害死对方。”
  陆君停眨了眨眼睛,“你该不会是说……”
  而小傅点了点头,算是提前回答了他的问题,“这样的现象周而复始,终於有一根连理枝不愿意接受自己注定的命运,它拼著体悟出来的一点根基,想要逃离死亡的终局。”
  “能怎麽逃?”陆君停低下头,不住地向著茶汤吹气儿,一面问他。
  “总有办法的……例如求仙问道,离苦得乐,等到能脱出躯壳,自然也就不用腐朽了。”傅郁微笑,“四师兄一向最有慧根,早我们兄弟许多年便跳脱轮回了。”
  “还有呢?”陆君停意犹未尽。
  “还有什麽?”傅郁眨眨眼睛,眸中波光如湖水般潋滟,“若叫师兄知道我多嘴告诉了你这些……”他的话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坐在身边的人劈头盖脸地在他额角“噘”了一口。
  很快,傅郁的脸色也有些红了,“你莫要以为总是这样子,我就……”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说?”陆君停皱著鼻子笑起来,傅郁连忙把脸别到一边去。
  他向著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天幕,对著黑沈沈的夜色,缓缓开口:“师兄虽然如愿以偿,但修为精进到一个层次後便再也无所作为,他百思不得其解,以至於终日惶惑,天界众仙莫能开释,与此同时,因他离去,下界南国密林深处却渐渐凝聚出一股怨气,镇日向天哭号,不得安宁──最後这场官司一路闹到了燃灯古佛那里去,你知道,但凡上了年岁的神仙,都是有些矜持的,燃灯古佛虽然知道缘由,却不肯点破。可怜四师兄,只得到八字箴言。”
  陆君停的眼睛有些亮了,“那是你偷偷贴在小孔雀翅膀上的八个字?”
  傅郁微微颔首,“师兄欠下了一段因缘,所以修行不前,凡间积怨,要了结因果,除非他下凡历劫,还了这段苦苦等候的心血。”
  “既然这样,他劫满归位时本该因果尽断,浮生皆散了,为何──还留下那小家夥?”陆君停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从前世等到今生,再从今生等到来世,等得面目全非,甚至都忘记自己到底在等谁了……那些老神仙怎麽也看得下去!”
  傅郁忽然伸手自茶汤里打了个来回,收回来的时候,手上捧了一杯茶。他把茶举到陆君停面前,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说:“就数你气性儿最大……”
  陆君停笑著接了茶杯,放在唇边微微抿了口,不由道:“还是你最晓得我的口味,我最是喜欢这麽烫的茶。”
  傅郁眉角一翘,似是被这话勾起千万端回忆,最终用烟雾般的嗓音道:“你说得对。人世间万般痴缠,一旦过了轮回盘,便是脱胎换骨,如再世重生。可唯有那八个字,那是他们缘分中最古老最原始的牵绊,我留在小孔雀身上了,可能一开始并不能有什麽作用,但是积少成多,逐渐地,冥冥之中会有因果循环,我那以一心修仙向道著称的四师兄一定会寻他的因去。”
  “哈……原来你还存著这般心思。”陆君停拊掌而笑,“没错,谁的因种谁的果,因果不知,前事不明,後事难晓。就好像,我走在路上,突然看见杨柳岸边长著一丛美丽的白芷,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一定要去看个究竟,打探出来是谁种下的,问明是何年何月种下的,为什麽要种下……所谓缘分,所谓命运,无非就是毫无缘由的执念。”
  傅郁皱了皱眉,道:“怎的你突然学会高僧讲经的那一套了?”
  陆君停手上缠绕了几匝身边人的发丝,又爱不释手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毫无疑问地被人一掌拍开後,陆先生破天荒乐得眉飞色舞,搂著小傅的胳臂,慢腾腾地软绵绵地咕哝:“小傅啊小傅,你就是我遇到的白芷花儿……而且是最大最漂亮的一朵儿。”
  傅郁本来是准备将这人的傻话连同他的胳膊一齐摔一边儿去的,但心里某个地方先莫名其妙地软了一下,连带著还痒痒的,就好像陆先生方才的语调一样,如同一根羽毛在来来回回地蹭著下巴。
  於是陆先生高高兴兴地搂著他家的小神仙,趁著难得的好时机,手也摸到了腰上……
  但那遥远如烟雾的天空此刻忽然响起一阵风声,风很和煦,像三月窗外的雨。
  随著而来的呼喊也很和煦,一道影子如夜云般涌现,现身於葡萄架下的人温和而宁静,唯有眉梢不善地勾起,左手稍稍按在右手的腕上,向著傅郁唤道:“老八……都说你挂冠去职,原来是上这儿来躲逍遥了?”
  陆先生脸上的笑容,手上的动作,突然就僵硬了,硬得比冻结的泥土还要夸张。
  夜云般疏朗的男子回头温柔地摸了摸肩头──陆先生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他肩头蹲著一只鸟。哦,确切的说,是一只骄傲美丽的小孔雀。
  孔雀乌亮的小眼珠里闪烁著亮光,“哎呀,就是这个小神仙……模样可端正了,旁边那个凡人就差远了,那是他的小跟班吗?”
  陆君停脸色白了,傅郁轻松地从他怀抱里脱身出来,一副与己无关,请君自便的模样。
  “沈君……”陆君停讪笑,而被他唤作“沈君”的人挑高了眉毛……
  “这不是他的小跟班──”沈君压根没理会他,只顾著回头一本正经地跟小孔雀解释,“这是老八养的白芷花儿。”
  很显然,沈君“碰巧”地听见了方才那段奇傻无比的对话,也许还“碰巧”听到了点儿别的?
  这下子,傅郁和陆君停的脸一起白了,白得很好看,好像两朵白芷花儿。
  小孔雀不明白了,“他是花儿,怎的我看他是个人呢?”
  沈君勾起唇角一抹微笑,陆君停发誓那微笑绝非看上去那般清雅,因为沈君接下来便道:“因为他把老八的魂勾走了,所以他能变成人。”
  傅郁和陆君停面面相觑,葡萄架下只听得到孔雀扑扇翅膀的声音。
  小孔雀急切地摆了摆卷在一起的长尾巴,带著期望说:“怎麽勾的?你快教教我,我也想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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