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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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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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兰亭蓦地抬眼望了他,这个男人漂亮得过分了,却和油头粉面之类的词语完全搭不上边,他口中的承诺莫名的带着毋庸置疑的力度,让她震动不已。
  门外似乎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纷纷扰扰的吵闹不休,一会儿有人主张砸门,一会儿又有妓馆的伙计们跳出来阻止。英国人头上冒出冷汗,这样的场面是他没能预料到的,虽说他手里拿着外国护照,可这里不是英租界,不由他说了算,他只得干着急,转动着蓝灰色的眼珠子,一筹莫展的看着石诚。
  石诚笑得云淡风轻,闲闲的坐下,端起茶杯,朝丹尼尔举杯道:“大鸟先生,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丹尼尔听他这么一说,后背又汗湿了一层,硬着头皮重新坐下举起酒杯,他晓得今晚这件事回头需要他多方打点才能息事宁人了。
  这时,门外的喧闹声突然低下去,有人在门口恭敬道:“丹尼尔先生,我是明月楼的老板,能否进去叨扰您一下呢?”
  丹尼尔看向石诚,只见他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走到门前,镇静的打开门,把明月楼的老板让了进来。
  这明月楼最大老板,人称杜三爷,说起来,也算是南京城里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黑白通吃,在南京城,各个行业都有涉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今天恰逢他名下这间不甚景气的妓馆有节目,便带了手下赶来镇场子,却碰到大厅里众人扭打成一团那样乱糟糟的场面。
  杜三爷一眼就看见包间里的三个人,一个是拍卖品,一个英国商人,至于面前这个年轻人,他上下一打量,见这人态度闲适器宇不凡,也不好猜测他的身份,便拱手打了个招呼:“先生,得罪了。”
  那青年只是微微欠身回礼,脸上依旧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叫人找不出任何错处。
  杜三爷是个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人,眼神毒辣头脑精明,见这青年临危不乱,的确是有几分段数的,便隐隐把心中的怒火强压了下去,只是瞪了手下几个狎司一眼。
  狎司立刻会意,纷纷捋起袖子,骂了一声:“你这个小j□j养的东西,还想跑!”就冲到杨兰亭面前。
  杨兰亭打开窗户,动作敏捷的蹬上窗台,向下俯瞰了大厅内的风景。窗台距离大厅并不高,但大厅里铺就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如果头朝下坠落的话,大概也能痛痛快快求得一死。她环视四周,歌舞升平满目繁华,她心中却是没来由的悲凉。
  “别过来!”她冷厉的喝住了狎司的动作,“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狎司们愣住了,统一的看着杜三爷,大老板不发话,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放下旗袍下摆,整理了跑散的头发,目光沉静若死的一一环视了包间内的众人,与石诚目光相触时,胸中温暖了那么一瞬。
  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死亡,她的一生,终究都没能离开这个衰腐朽烂的地方。
  但她的身子是干干净净的,未曾遭受任何玷污,并且,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竟然遇到了她命中注定之人,上苍真是没有薄待她,杨兰亭仰起脸,茫然的看向这处混乱肮脏的世界,以及在那之中笔直站着的那个于她而言特殊的男人。
  “杜三爷,”杜三爷眉毛一挑,微侧过身,却见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个年轻人慢慢走上前来,一手握成空拳放在唇上虚咳了一下,随机双手抱拳向他行礼道:“久仰杜三爷大名,今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杜三爷冷哼一声,面上还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拱手还礼:“敢问阁下贵姓?”
  石诚微微一笑,摇头道:“贵不敢当,鄙姓张,名石诚,名不见经传,让杜三爷见笑了。”
  张石诚、张石诚、张石诚……杨兰亭站在窗台上,怔怔的望着石诚,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这个名字。仿佛是感应到了这呼唤,张石诚竟然缓缓迈步,向她走来。
  及至到了跟前,石诚仰起脸,微笑着看她,伸出一只手,用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口吻对她说道:“下来。”
  那两个字就像是咒语,一瞬间将她敲醒,她魔怔了一般,慢慢向他伸出手,一下就被那双白净的大手有力的握住。
  石诚将杨兰亭拉离了窗台,望着她笔直走到杜三爷面前,彬彬有礼的说道:“杜三爷今天能否赏我三分薄面,让我领走她呢?”
  杜三爷目光在两人面上转了几个来回,脸上依旧是和煦的表情,语气却是不冷不热的说道:“我手里的人,不是谁随随便便三两句话就能带走的。各行有各行的规矩,阁下不会是囊中羞涩,没有预备替她赎身的银钱吧?没有现款,可以开支票。或者,阁下住在哪里,我派个人随你回去取钱,款子一到,你立刻可以将她带走。”
  杨兰亭心中捉急,正要上前分辨,石诚私下握了一下她的手心,上前一步说道:“杜三爷果然是心直口快,只是我认为,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金钱买到的,我若让杜三爷现在随随便便开个价,岂不是玷污了这位姑娘?”
  话音刚落,杜三爷仰头大笑三声,饶有趣味的看着他问道:“那阁下要用什么方法带走她呢?”
  石诚返身走到桌前坐下,掏出纸笔,边奋笔疾书边说道:“我给杜三爷开个欠条吧,欠杜三爷一个人情,他日你可以随时找我来取。”说话的的时间里,一张欠条已然写好,石诚郑重其事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掏出印章,在末尾重重的按下。
  杜三爷看笑话似的看着他把那张所谓的欠条送到面前,他想这个青年人不是个穷光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子弟,是个名副其实的傻子,天真的家伙。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欠条上时,登时就笑不出来了,他眼睛紧紧的凝聚在欠条末尾那一点朱丹色的印章上,仿佛能把纸烧穿。
  看着这枚印章,他隐约知道了石诚的身份,这年头,军界里的人物不是好惹的,不管这个张石诚背后是哪门子的军队,他一个商人,绝对是得罪不起的。
  “杜三爷,如何?”
  在石城的催促下,杜三爷将欠条小心的收进衣袖里,瞥了杨兰亭一眼,带着几个狎司转身离开。末了对一个手下吩咐了一句:“别忘了把她的卖身契给这位张先生一并带走!”
  在门口看热闹的众人扫兴离去之后,丹尼尔凑上前来,满脸崇拜的说道:“张老板你真是太罗曼蒂克了!”他晓得杜三爷素来是南京城里的人物,在这里经商多年,他也未曾敢去招惹这样一个人,却不想石诚初来乍到,竟然敢给这位地头蛇来了一记闷的。
  晚间,在旅馆,石诚和杨兰亭共处一室,让她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碰她,只是闲闲的和她促膝长谈了一夜,直至天明时分才各自分床睡去。
  第二天,杨兰亭独自带着从明月楼收拾出来的衣物细软离开,最后,她默默的回望了站在街尾目送她的男人一眼,暗暗咬紧了嘴唇,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她会成为配得上他的女子,站在他身边!
  因为,她已被他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22
  腊八节的傍晚,夜渡桥村上空飘漾着一股腊八粥的香气。
  全村的男女老少喜气洋洋,晚饭过后就端了自家的长条凳,聚集在打麦场上,整整齐齐的坐好。因为照这里的习俗,每年的腊月初八这天,村长都会请来黄梅戏班子,供村民们听戏消遣,作为一年辛劳的鼓励。
  这个戏班子叫做七彩堂,并不大,六七个年轻男女就是骨干,另有几个黄口小儿,戏服道具也都灰蒙蒙,戏台搭得极其简陋,是个摇摇欲坠的样子,幕布边缘布满老鼠洞,怎么瞧着怎么破败。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村民们的兴致,晴朗的傍晚,风不大,打麦场上已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不少青壮拖家带口的从邻村跑过来赶场子听戏。
  赵长华今年连打了几场胜仗,牢牢的将陆青山压制住了,缴了不少枪械,毙了不少山匪,就等一开春天气暖和一点直捣黄龙,将那拨山匪一锅端了,把临近几个村子一并收复。因此,他兴致极好,带着手下几员猛将也跑来了打麦场,占了第一排的几条长凳,捉了一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说笑。
  好戏开场,戏台上唱念做打之声混合着依依呀呀的吟唱,听得赵长华直跟着摇头晃脑,不时的也跟着附和两句。黄梅戏是他的家乡戏,他听得高兴了,热烈的鼓掌,示意手下副官打赏戏台上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花旦。
  石诚笼着袖子从烟土作坊回来,远远的听到打麦场的吟唱歌吹之声,及至近了,他站在人群边缘侧着耳朵听了一阵,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唱得不如李今朝”,便打算早些回去休息。
  “参谋长!”不知道哪个眼尖的团长朝他一指,他晓得躲不过去了,便也不躲,笑了笑,朝赵长华打了声招呼。
  “参谋长,过来坐,给你留了位置。”赵长华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凳子。
  石诚冻得手脚冰凉,只想着早点回屋用热水好好泡一泡,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喝西北风,无奈赵长华发话了,不能当着所有军士的面拂了他的好意,便点了点头,顺从的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虽说他现在掌控了军队的财政命脉,人人都对他恭恭敬敬,但他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从未恃才自傲恃宠而骄,只是安静本分的做着他的冠名参谋长,并未刻意与人结怨,对于赵长华,也是保持着足够的恭谨和距离的。
  “参谋长,怎么样,这小花旦唱得好听吧?”赵长华兴高采烈的凑过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
  “好是好,就是不大听得懂他在唱什么。”石诚实话实说。
  “哈哈!那是我家乡方言,你当然不大听得懂,这一出戏是女驸马,想当年我经常去听,都会唱了。”说罢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一般跟着唱了起来。
  石诚望着戏台上正在出将入相的驸马,那人脸上画了浓厚的油彩,但看得出他底子极好,骨骼轮廓分明,五官秀气精致,虽说不如李今朝那般一唱起来就柔媚到骨子里,但倒也算是个遗世独立的璧人。
  一台戏终了,几个演员纷纷携手走下台来,朝第一排的军阀头子们作揖行礼,石诚伸手虚虚的扶了扶那花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花旦表情一怔,显然是受宠若惊般低垂了头,低声答道:“小人董卿。”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温润清朗,是个气质温和的男子。
  石诚满意点头道:“你唱得很好。”
  赵长华抬眼偷瞄着石诚,忽地,脸上带上了了然的笑意。
  石诚回到居所,直接就去了元清河屋里。
  自从半年前强制戒毒成功,石诚就不再锁着他,给了他个副官的头衔,让他过着整日无所事事吃空饷的舒服日子。
  身边的警卫和副官都知道这人身份特殊,性子孤僻,于是一个个都躲他躲得老远。自出逃被抓住差点杀了他那次之后,石诚就刻意疏远了他,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去看他一眼,但饮食衣物却一桩桩一件件让江坤城那小子给他置办得妥妥帖帖的。好在元清河从来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他安安静静的在西屋过着他孤家寡人的日子,有时候读读书写写字,有时候看到他和江坤城在后院摔跤练把式,玩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石诚便也点点头,默许了。只是那些不良嗜好,石诚是坚决不让他再碰。
  自石诚前脚刚跨进门来,元清河就知道这人突然造访,一定有事。
  他侧卧在床上,就着床头一盏美孚灯,兀自拿着一本《拍案惊奇》,遮了大半张脸,也不说话,更不招待他。石诚自己从热水瓶里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慢慢转动着,冻得冰凉僵硬的手指渐渐温暖起来。
  他看着元清河,元清河看着泛黄的书页,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言的僵持了许久。
  “少爷,我给你找个伴儿,可好?”石诚抿了一口热水,缓缓开口。
  元清河移开书本,看了他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用胳膊撑着头,继续读书。
  “今天遇上个唱戏的,生得漂亮,也挺有意思,话不多,像个小媳妇。”石诚弯起了眉毛,想起董卿那张秀气而羞涩的脸。
  “要过年了,这屋里冷冷清清的,没个人气,收了他对外就说是个勤务兵也行……”石诚突然缄口不言,因为元清河已经一把掀了被子,脸色不善的大步走到他跟前。
  石诚仰起脸来看他,这人戒毒戒了三个月,当时弄得瘦骨嶙峋不成人样,现在经过三个月好吃好喝的调养,居然又养了回来,原本如死灰般的暗黄脸色变得润白细致,薄丝绸睡衣包裹着劲瘦匀称的身段,双腿修长有力,而且居然又长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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