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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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子- 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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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行至门口的于旻感应到魔力,回头一见她亮出这道光,当即就变了脸色。



“大人,您的身体——”



紫流萤冲她摇摇头,笑道:“无需担心,只是平常的治愈法术。”说完,她再不看于旻,将手中的金芒笼罩在昏迷中的病人身上。



片刻过后,沈拓紧闭的眼睑动了动,随后,灰暗无光的双瞳睁开,死寂般幽暗,纵门外冬雪明亮日光照耀,也点不燃这一团漆黑。像是知道是谁救醒自己,他看也不看,清楚的唤出:“大神官大人?”



紫流萤迎上他没有焦距的视线:“是本君。您可好?”



沈拓惨然看着她,黑洞洞的目光里阴森森尽是白骨尸骸,好半晌,他方才凄凉合眼,幽幽道了一句:“是我害了她。若我不曾起了私心怂恿她离开,也不至落入魔族之手,成为那——”无边懊悔海涛般奔腾汹涌,他捏紧了十指,硬生生几乎要说不下去。



“确实是你害了她。”紫流萤道,“若非你自作聪明想要令她远离危险,至少蔓城城破之日你们还能做对苦命鸳鸯。”



沈拓不作声,尸体般躺在床上,泪已干涸。这情形,就似那年大哥骤听见灵犀姐姐死讯时的崩溃。



百年前贺潾潾在鬼门白塔上拉下时代的大幕,千羽谵用佩剑在初建的云京土地上划出剑芒,从此世上再无小儿女。那些素年锦时的天真畅想,不是消默在时光中,就是凋零在西风里。终究只留下一声叹息。



“本君以为纵然令部曲,也不认同您之前的举动吧?”她突兀的说道。



沈拓没有睁眼,勉强扯了扯泛白的唇角:“您都知道了?”



紫流萤看着他失尽血色的脸,娓娓道来:“纵然魔族来势汹汹,我城上下亦有反击之力,何况帝国监察严密,少有差池,亦会引来惊觉,派人调查。蔓城之势,不过数日定当盼来援军。在他们看来此时花大力气着人送信求助,实属不智。无奈您执意如此,且自二军消极后数年来您首次有意,他们只得成全。”清冷的声音似敲击在冰棱上的水滴,落在心底泛起寒凉。



沈拓心死如灰,倾颓地躺在床上将自己想象成一具尸体,将所有嘲笑劝慰统统视之无物。



冰棱的锋刃蜿蜒刻上唇角,无动于衷的残忍:“记得您向本君提出求援寰阳时曾言,魔族意在蔓城。战事不过拉开序幕,您便笃定我军的弱势,执意求援,那时您已知会有今日局面。”



她娓娓的婉转如一柄利刃,青天白日里似有鬼魅舞动,似有更大的幕布将被拉开,沈拓一僵,更大的寒意浸入灰死的心脏。



她凑近他,花蕊般薄唇一字一句,纵然沈拓紧闭了眼,依然感觉无比的压迫:“沈司马,自您于西城归来,自您于魔族手中捡回一命时,您隐瞒了什么?”



沈拓骇然睁眼,绚华瑰丽的大神官大人,明昭尊贵的紫家世姬殿下,圣雅清辉的光环身后,九幽亡魂在诡异张狂着爪牙。



“您都知道了?”他瑟瑟着灰白双唇,没有焦距的眼此时凝聚着畏惧和不确定。



“您是指二军的昔日天才,还是沈氏把持蔓城?”淡淡注视着他,黑眸中冷厉闪烁,如出鞘的剑,“或者沈氏的过去?”



沈拓猛地撑起身子,极度虚弱的身体与晴天霹雳的震惊交织折磨,才一起来一阵眩晕就迎头袭来。他却顾不上许多,模糊的视线里少女大神官交叠晃转,影影涟涟,声声催命。



“您怎会知道——”



“怕不止本君知道吧。”她莞尔,笑容如雪辉清扬,只那绘影落在沈拓惊骇不定的眼中,却似舞跃着的魑魅魍魉。“当年被内定二军军团长接班人的您一夕之间自军部消失,难道不是因此?”



“二军上下连士卒皆出自平民,您虽姓沈,却出身甘漳,那里世代寒凉布衣之辈,为何还会一夜之间被二军消弭得连渣滓都不剩?”



“耀州沈氏,乃明昭望族。然本君亦记得,百年前亦曾有一世家名族南迁龙川,后于战火中失去踪迹,他们曾是衍府千年名门,被唤东湘沈氏。”



沈拓别过头,不敢再看她眼中挥破夜空的厉芒:“下官确实出身东湘沈氏,然我一族自百年前衍府覆亡后便流落南疆,遭逢战火杀戮,早凋零没落。我自幼在苦寒中成长,父母双亡后流落街头,如野狗般卑微低贱。那所谓的世家身份,不过是祖上百年前的传说自欺欺人的安慰借口罢了。”他忆起往昔凄苦岁月,交织着痛苦与辛酸。



“可这个安慰的借口却让您从魔族的口中捡回一命。”紫流萤毫无动容直刺他心肺,“他们为何放过您,您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东湘沈氏依附衍府千年,期间精英无数子弟,却终未有一位入主衍府,却在近百年来被奉上鼎盛,这又是为何?”



她居高临下睥睨俯视,沈拓仰望着她,不自觉双手颤抖着,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她挑起唇,几近讽刺嘲笑,“时间是掩盖真相最好的帮凶,所谓沈氏并非未有入主衍府之人,如此可笑的谎言放在百年过后却成了言之凿凿的真实,若连沈氏真未有出入主衍府之人,”她盯着沈拓风中落叶般颤抖的虚弱身躯,缓缓吐出隐蔽多年的真相。



“那冼慈圣女且当以合为计?”



第三十三章 潾潾



 耀日的光映着门外皑皑白雪照耀屋内一片雪华。无暇洁白的幔帐上一对碧玉垂髫如钩,明昭最年少的大神官绿衣飘絮,宛然神辉盈盈若仙,昔日军部的天才将领颓唐寥落,死寂沉沦。窗外白雪圣辉清芒,屋内碧绿琉璃垂泪。



“您知道,您竟什么都知道!”沈拓瘫倒在床上,睁着一双模糊没有焦距的眼,仿佛失去灵魂的人偶,“也对,您本就该知道的,本来就应该知道。”他喃喃,音如降熄的烛火点点消散。



紫流萤拨弄着自长发垂下的明羽凰鸾翠钿流苏,银紫流光在她手中轻巧欢悦地跳跃,精灵般活跃:“本君本该知道的,您可曾都知道?”她盯着眼前被抽干了灵魂的人偶,冷笑出声。



“下官不知道。”沈拓无比干涩地说道,“自下官记事,只隐隐听得父亲提及一族曾经的辉煌,被反复叮嘱千万要将身世隐瞒,余下的就什么也不知道。”



灰黑的眼珠子咕噜噜转动了一下,他机械地看着高不可及的大神官,心已死,过往成灰,待要倾诉淌着血泪的字语,说出口时却枯竭干涸。



“那些被编入史诗的歌谣,篆刻在历史中的文章,冼慈圣女华倾天下,于下官而言究竟有何关联?她活着时沈氏不曾受她恩惠,她死了却要世代子孙惶惶终日。她于下官而言到底算得上什么?”



紫流萤道:“她出身东湘沈氏。”



他灰黑的眼中终于凝聚一腔深黑怨恨,咬紧牙关,冰冷多时的心沸腾翻滚,却不知何处宣泄:“她甚至不曾承认过她姓沈!”



他恨恨说道:“她留在史书上的名字是贺潾潾,是冼慈圣女,是神姬殿下亲赐的千羽,惟独不是我沈氏。我一族却要为她饱尝辛酸。您可知沈氏一族的最后下场么?”



“我们在甘漳荒芜之地,缺衣少食,饥寒交迫。我从未见过我的祖父,只从父亲口中听说过他的风采。而我的父亲豁达乐观,身陷忧患却依然教导我学业,以世家子弟行规教授,时刻不忘祖辈之行。我的母亲美丽优雅,尽管清贫质素,高贵却不输云京的贵妇。”殊不知日后繁华锦绣中处处透来的阴冷杀机,那贫寒苦涩的童年美好得如同梦幻。



沈拓长吐一口气,历经时光消磨,岁月变迁,依然压不下心中的怨忿:“那样豁达的父亲,身患重病却无钱医治,不过一场风寒,就憾憾离世。我的母亲因父亲亡故,忿恨怨伤,卧床不起。我守在她床边,眼睁睁看她消瘦、怨恨,不过旬月,狠心弃我而去,与父亲共赴黄泉。”



“那个连家族姓氏都抛弃的女人究竟给我什么,要我们子孙后辈承受这样的命运?”



他将一腔怨恨狠狠挥泄出来,紫流萤只清冷的看着他:“您想知道原因?”



沈拓苍白的脸划开一裂惨重:“谁愿意当傻子,我一族落到如此地步,做子孙的难道不能问一声因由?”



翠钿流苏的光在她手中流转,紫一道,青一道,银紫流光,翻手云,覆手雨:“若有时机,您可愿追寻?”



沈拓忿然:“若不得因由,枉为人子!”



紫流萤抛着之间流光,光影交叠,意味深长:“那您可愿告诉本君,您自魔族手中究竟探得何等消息?”沈拓一凝,正欲开口,不妨她冷笑一声将他打断,“您可还记得——”玫瑰娇唇一开一合,几个怪异的音符缓缓传入耳中,一字千钧!



他一腔热血顿时凝集!



那沾满他鲜血的魔族猖狂得意的大笑终于找到那一族的后人!



那捏着他脖子的魔族狰狞愤恨的咆哮可惜你还不是——



他们终于找到了什么,可惜他还不是什么?



明明听不明白魔族的语言,但那个音符却直刺入脑海,炫耀在惊涛骇浪中挥舞高扬的旌旗。



——千羽!



他失态地指着面前的大神官,骇然出声:“您究竟知道什么?”



“冼慈圣女贺潾潾,”她低喃着百年前辉煌无双的名字,那个导致了鬼门覆灭,大陆格局变幻,直至今日还在影响世界的女子,“衍府鬼姬从来不问出身,亦无人知她们的来历,甚至有传言她们来自仙族。从初代鬼姬直到末代的章宪圣女,除了贺潾潾再无一人有确实家世来历可循。”



沈拓狐疑地看着她,她莞尔,勾着之间流光轻吟:“本君乃紫氏世姬,若您不曾忘记,末世之后冼慈圣女、章宪圣女,还有如今的圣君大人被赋予了怎样荣耀的尊号?”



他黑瞳一缩,全身一个激灵,刹那间有什么东西闪烁而过,快得就要把握不住!



“此番不过猜测,本君既无证据,多余的话无意再言。”轻轻巧巧将责任推出去,和煦的笑颜讥讽的嘲弄,明知她故意而为却也无可奈何。



沈拓自嘲的笑笑,此时此刻,若向了解下情,容不得他不开口:“下官于西城海港中,遭逢魔族,危难之际,突闻魔族传言‘千羽’。”



“他们得了您的血?”她若有所指。



沈拓颔首:“据魔族所言,他们认定下官是那一族。”



是哪一族?沈氏究竟流着哪一族的血?百年前沈氏究竟因何避退南迁?百年来沈氏饱经迫害究竟是为哪般?他望着神秘莫测的大神官,迫求从她口中得到追寻多年的答案。



“眼见为实。”对上他眼中的迫切,她不无高深的说道,“或许您可以从的光华那里得到您想要的。”



他把心一沉:“您是指,林致?”他冷笑,“她身上的麻烦还少了吗?”



“今年初夏,她已于谢林获得鬼门承认,但她得到的只是力量。”紫流萤道,“难道您不曾留意她所遭遇的与您的家族何其相似?”



沈拓愣了愣。



“一个人无头苍蝇般乱闯乱撞,还是两个各有牵连的人彼此填补?”她笑问道,“一个是继承了光华荣光的鬼姬,一个是流淌了光华血液的遗族,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组合吗?”



语毕,她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沈拓沉默半晌,却道:“当年元相大人率先起疑下官身世。”



“他没有证据,最终也未得手。”她安心笑言,在他耳畔散下诱惑,“若您愿意,我便送您入云京。”



家族寥落,父亲病故的苍凉,母亲撒手人寰的遗憾,一夜之间由云端跌落地底的重创,心爱女子款款舒展的眉眼印刻此生最后的眷恋……



那些得到的,又失去的……



那些抓住的,抓不住的……



他握紧了拳,低头:“听您吩咐。”



第三十四章 路遇



 大难过后,必有大灾。只任谁也不曾想到,这场大雪竟一下就是一个多月,蔓城方圆数里被银色包裹,从未见过秋风萧瑟的南方花城突然经历严冬寒风,吐着初蕊的花朵来不及绽放便被凝结在水晶明亮的冰棱里,那些柔嫩的绿叶青草不是被吹冻萧瑟,就是彻底缩回了土壤里。遭受冰雪寒霜的不止是花木草树,还有在魔族袭城战后幸存的居民们。



尽管第二军团早为幸存者们划定暂住地,并为此特地修建了住宿,神殿也在紫流萤的命令下每日遣来神官安抚照料,丧失亲人的伤痛在严寒中更为惨重。每一日,都有人在严冬中死亡,大人、孩子,最多的是老人。他们去世时,唇边含笑,仿佛是在开怀终于能与故去的亲人团聚。



也有人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熬了下来,他们从每日亲切问候救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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