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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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一家人-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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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邻的老头子也过来看,看了后大皱眉头:“这个人长得可真高,比咱们家大小子还要高上一头呢!”

前邻新娶的娘子透过墙头往这边瞅了几眼,看了这一眼后忍不住再看一眼:“其实这个人穿得糙了些,可模样倒也不难看,浓眉大眼,还有个高鼻子。”新娘子默默地和自己的新郎官比较了下,比较完叹了口气:“罢了,人和人是不能比的,要不然怎么人家半夏是咱们族里最勇敢能干的姑娘呢!”

苏老爹见众人围观,心中也颇为得意,便干脆向大家宣布:“这是我家未来的女婿,三日后,族长就要为半夏主持婚礼了。”

众乡邻皆道:“知道,知道的,族长已经请了族里年长的人过去商议这件事了。”

这时候隔壁牛婶子跑过来,她原本是存了让自家二犊子娶半夏的,这个如意算盘在半夏成为族里小伙子的仰慕之人后彻底泡汤。如今她看着这个抢走自家准儿媳妇的野男人,左看右看不顺眼:“他怎么拿草绳子当腰带啊?”

对于望族人来说,身上衣物可以没有布料,可是那绑腰带却是第一脸面物事,便是那再穷的人家也要弄个布腰带装点门面。

苏老爹见牛婶子找自己女婿的茬儿,很不乐意,不过还是随口说:“这个简单,家里有的是布,赶明儿让半夏为他做一个便是。唉,我家连个大小伙子都没有,也就三个闺女。这三个闺女呢,别的能耐没有,织布功夫倒是有的。”

其他人见苏老爹开始吹起牛来,知道他最近心情好,又体谅他几乎是死而复生,于是也跟着笑起来。

而此时在里屋里,忍冬拉着半夏说话:“姐,你这是有福气,竟然能让族长亲自为你主持婚事。”

半夏轻笑了下道:“这是族长他老人家的恩德。”

迎春从一旁笑道:“忍冬啊,你嫁的可是族长的亲孙子,怎么也不见族长为你主持婚事呢?”

忍冬闻言,眸子里有一丝尴尬,这时半夏连忙道:“姐姐,你也是知道族长他老人家的,他一向公而忘私,是段段不会因为自己是族长而偏向自家人什么好处的。族长这么做,也是为了木羊和忍冬好。”

忍冬听姐姐这么说,顿时笑颜逐开,点头说:“二姐说得没错。我听木羊说,族长对他要求可严了,估计在这婚事上,也是严以律己吧。”

迎春见此也跟着点头笑说那可能真是这个理儿,当下迎春又提起无末:“半夏,我且问你,那个无末是怎么取得牙牙草的?”

半夏心道这牙牙草能顺利拿回来多亏了那头黑狼放了自己和无末一条生路,可是如今她这个大姐回来别有用心,她不愿意全盘托出,便编造道:“这个可真是运气罢了,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是下雪,狼群都藏在深山里,只遇到几只孤狼,无末凭着手中的箭吓退了他们。刚才给爹爹说什么狼群,也不过是让爹爹感念无末的恩情,姐姐应该明白妹妹的心思的。”说着她笑着望了迎春一眼:“若不这么说,爹爹难免为难他啊!”

迎春见半夏面上含了几分羞,想着估计是小女儿盼嫁心切吧。

忍冬却心急姐姐的身体,也跟着迎春问半夏:“姐,如果让无末再去找一柱草来不行吗?大姐说她身患绝症呢!好歹让他弄根草来,救了姐姐性命啊。”

半夏心中暗自叹息自己这个妹妹天真,先不说这大姐每日说笑精神很好哪里像要死的样子,再者说了就是大姐真得病入膏肓,可那牙牙草哪里是说弄就能弄到的呢,这机缘巧和找到一根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迎春在旁观察半夏神情,也跟着忍冬试探着问:“难道真不能再弄一个?”

半夏不说话,将手边的针线活随手放在一旁,端起旁边石桌上的一个石碗喝了口水,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无末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他又不是神仙。”

当日晚间,半夏一家人喝了热腾腾的南瓜粥后,苏老爹一直催促着半夏去无末那里:“挑一个家里上好的腰带,赶紧给无末送去,以后他是咱家的女婿,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迎春掩嘴笑,忍冬连连嚷着爹爹不公平:“人家木羊来咱家多少回了,又是补屋顶又是做苦工的,怎么也不见爹爹说送给木羊腰带呢。”

苏老爹冲忍冬“呸”了一声:“人家木羊啥人家,能看上咱的腰带不成!”

一家人说笑一番,半夏便回屋找了一条前几日做的腰带,里面是牛皮的,用粗布包边,又用上好的白布接上,布上绣满了山草树木,还装饰了贝壳和兽骨。

半夏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将这腰带掖在怀里,这才出门去了。

如今天色已晚,族人估计都刚刚吃了晚饭正围着炉灶唠家常呢,是以街道上并没几个人,她一路很快到了无末家门前。

只见无末家里一片漆黑,并没有人影,她心里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还是打开那扇小门走进去,这次就着月光她发现小门上的窟窿已经被修补好了。进了院子,她敲了敲屋门,还是没人答应。

半夏抬头看那树屋,只见里面也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人啊。

正在半夏纳闷的时候,只见不远处一个人影走过来,那人身材高大,身上还驮着一个巨大的物事。

她一眼便认出那人是无末,连忙喊道:“无末,你怎么才回家啊?”

无末见半夏在院子里等着自己,连忙快走几步。到了院子里,他轰然一声重重地将背上的猎物扔在地上。

他看了看半夏又看看自己的手:“我先去洗洗手。”

半夏低头看过去,只见他手上沾了血迹的,便轻轻点了点头。

茅屋是依山而建的,山上有一条小溪缓缓而下,而这条小溪就正好穿过无末的小院子。无末来到小溪旁,蹲下来认真洗手。

半夏趁着这个功夫,开始打量地上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只熊,背上中了一箭,汩汩流着血,看来这是无末今天的收获。

半夏正看着,无末已经洗手走过来了,他见半夏正在看地上的黑熊,便道:“只可惜没有碰到野猪和山鸡。”

半夏听着他这话,胸腔间忽然泛起一股心疼,转头望着他道:“难不成你从我家出来就去山上了。”——按照自己爹爹的要求,去山上抓野猪和山鸡了。

无末点头:“嗯”

半夏低头望着那庞大的野熊,小声说:“咱们族里的人一群男丁出去,也难得抓只野熊回来。这个很好的,听说熊掌吃起来味道很好,熊胆更是好东西。”

无末转首凝视着半夏柔和的侧脸:“你喜欢吃?那这只给你吧。”

半夏见无末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干脆直接说道:“我是说,其实你可以把这个作为聘礼送给我爹爹。”她想了想,补充说道:“我想着三天时间很短,你恐怕来不及准备那么周全。干脆你这几日有什么收获,挑好的都给了我爹,他也没话说的。”

无末听到这个点头说:“好,听你的便是。”

当下两个人站在院子里,相对两无言。半夏心中难免觉得怪怪的,无末虽说答应娶自己,可见到自己却是连笑都没有一个,依然冷着个脸。

你说他是不高兴呢,还是天生就这么一张脸?

13第十二章

两个相对两无言,半响之后,半夏搂着肩膀,瑟瑟发抖。

这么傻站在外面,可真冷啊!

无末终于发现了,半夏以为他会把自己请进屋里坐,谁知道人家自己进屋去了。片刻功夫出来,他手里拿了一个虎皮毡递给半夏:“你先披上这个吧。”

半夏接过来披上身,果然暖和许多。

穿上虎皮毡的半夏从怀里掏出那腰带递给无末。

无末一愣:“这是什么?”

半夏轻笑道:“送给你的啊。”

无末抬头看过去,只见半夏含笑的眸子如水,他眉眼一紧,接过来说:“谢谢你,半夏。”

他捧在手里低头看了一番,这才说:“这个腰带好麻烦,我戴不太合适。”

半夏抚摸着那腰带上的坠饰,点头道:“确实不太适合你的样子呢,不过等我们成亲的时候,你要戴上这个的,暂且忍耐一下吧,等以后我再给你做其他简单随性的样子,好不好?”

无末抬头深深看着半夏,双眸有了三分热度:“我只是怕自己粗鲁,上山打猎难免污损了这腰带。不过既是你要我戴,那我不去打猎时便戴着它。”

半夏笑着说好,说话间看到树上那如鸟巢的树屋,又想起前些日在山上和无末一起住过的那山洞,不禁笑着问道:“人家说狡兔三窟,你到底有多少住处啊?”

无末闻此,想了想道:“我每日都要上山,有时候遇到天气不好就住在上面。上古山太大,碰到哪个洞就住在哪里罢了,仔细算来,山上我放了家当的山洞总有七八个的样子吧。”

半夏想起那天,回味地道:“你烤的山鸡很好吃。”

无末听她这么说,眉目间有丝笑意:“如果你喜欢,我以后便天天做给你吃。”

半夏点头,又加要求:“你那猴儿果我也很喜欢。”

无末自然答应,又补充说:“那些果子猴儿还会用来酿酒的,我叫它猴儿酒,回头也给你尝。”

半夏一听噗嗤笑出来:“敢情你跟着猴儿学会不少本领呢!”

无末唇边也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我从狼群那里也学来许多本领呢。”

半夏点头,又看了看地上那庞大的黑熊,心想他一个人就能打死黑熊,这本身就不是任何一个望族人所能做到的。半夏又回忆他当时打晕那只追着自己的狼的情形,这也就是狼喂大的孩子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吧。

一时间半夏又想起在禁地时遇到的那头黑狼,犹豫了下,还是小心地开口问道:“那次咱们碰到的那头黑狼,你认识?”

无末倒没想到他问起这个,闻言一愣,过了好半响才说道:“你知道的,我幼年时是在狼窝里长大的。那只母狼失去了自己的狼崽,便把我当成了它的孩子来哺乳。当时和我一起被它养大的,其实还有一头狼崽,那只狼崽生下来后就被狼母抛弃了。”无末想起这个皱了皱眉,声音低落:“其实母狼很少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的,也不知为什么,小黑的母亲扔下它不管。”

半夏听了颇有几分感慨:“这么说,它竟然是和你吃一样的奶长大的呢。”算是……兄弟?

无末低下头,冷硬的脸上舔了几分感伤:“是。”

半夏叹息:“那一天它见到你,怎么装作不认识你的样子”

无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苦笑一声:“小时候,我叫它小黑。它和我很好的,我们一起去打猎,它打来山鸡野兔总要分我一半,它生吃我烤着吃。可是后来有一天它忽然不见了,我找过,但找不到。再后来,我也被狼母赶出狼窝,更多的和人类打起了交道。”

半夏听着,不由得追问:“那后来呢,后来你见过你的狼母吗?见过它吗?”

无末仰望着天上的星空,叹了口气:“我回去找过狼母,狼母已经去世了。也找过它,可是找不到的,它好像就那么消失了。没想到前几日竟然碰到了它,它长大了很多……”

无末幽深的眸子里带了几分迷茫:“可是它看着我的样子,像看陌生人一样……它也许已经不认识我了……”

半夏望着无末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就像迷路的小孩子般让人心疼,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

无末的手很大,几乎是半夏的两倍,触感也很粗糙,指腹是厚厚的茧子,那是一双每日在山里打猎砍柴谋求生存的猎人的手。

半夏紧紧握住他的这双大手,柔声安慰说:“你不要难过,它认识你的,你看我们两个触犯了它们的领地,可是它把我们放回来了不是吗?它是对你网开一面了的。”

无末被半夏握住的手有丝僵硬:“也许你说得对。不过就算它不认我了,这也不能怪它。我身上已经沾染了人类的气息,它不认我也是应该的。”

可是因为你是狼窝里长大的孩子,即使你身上沾染了人类的气息,人类却也把你当做异类……半夏在心中默默地这样说。

他在过去的这些年,既不容于狼族,又不容于望族人,唯一肯和他打交道的,也就是外面那些觊觎上古山宝物的外族人了吧。

半夏只觉胸臆间有股难言的情愫在弥漫,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好寂寥。

他,他的黑发长袍,他的小屋瓜架,在在都是孤独的存在,仿佛被世人遗忘了一般,自生自灭于上古山下。

恍惚中,半夏眼前开始模糊。

无末小心地反握住半夏的手,望着半夏的眼睛有一丝不确定:“你……你为什么流泪了?”

半夏摇了摇头,轻轻将脑袋伏在他胸膛上。

无末的身体顿时僵直,不过他的大手在颤抖地犹豫了下后,还是将怀中的半夏搂住。

月朗星稀,积雪无声,埋在无末怀里的半夏听到无末这么说:“你,你不要难过……”

声音沙哑。

无末和半夏的婚礼是在三日后举行的。

族中人都说,这是几十年来最隆重的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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