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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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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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桓本想借着南山的力气从马上下来,可是才刚一动,卡在马鞍上的脚骤然一软,他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25、异界

褚桓可能是已经摔出心理阴影了;在他坠马的一瞬间,那游走在昏迷与清醒间的神智在强大的应激反应下清醒了一瞬。

利用这一瞬;褚桓胆战心惊地回忆:“我这是又跳了一次吗?”

然后想起来不是;他才舒了口气;摔了个问心无愧。

尽管褚桓的左半身半身不遂,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微调了姿势;以防落地时弄出个摔断脖子之类不体面的死法。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南山没让他落地,把他接了个满怀。

南山的手掌温暖而稳定,能给人以强大的安全感;可是这种安全感并没能抚慰褚桓此时此刻的心情;他郁闷极了,不能接受自己每次在南山面前出场的方式都如此的不英雄。

被树枝捅个对穿的污名还没洗干净呢!

几个族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小芳的表情极其严峻,褚桓不知道自己眼下是怎么个熊样,反正从小芳的表情上看,感觉仿佛是快要驾鹤西去了——这位大兄弟略带颤抖地伸出一只手,要去探褚桓的鼻息。

褚桓吃力地抬起右臂,软绵绵地搭上他的手腕晃了晃:“还有气。”

族人们一下炸开了锅,褚桓听见他们七嘴八舌地小声讨论起来。

“他怎么会还能动?”

“可是族长不是说他没有接受‘仪式’吗?”

“安卡拉伊耶,到底怎么回事?”

南山忍无可忍,低喝一声:“闭嘴,吵什么?”

族人们立刻鸦雀无声。

南山一把扯开褚桓被血糊成了一团的伤口,伤口被褚桓一刀划下去,割得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南山皱了皱眉,当即捧起他的手臂,在那伤口上舔了一下。

褚桓一震,理智告诉他南山这么做绝对没有什么杂念,可理智如同一叶扁舟,很快淹没在了不怎么理智的汪洋里,他内心惊涛骇浪与千言万语汇聚在一起,成了一句愚蠢的:“他他他他他舔、舔了我!”

这种色狼般的遐思很快让褚桓觉得自己有点龌龊——非常不巧,他就是这么一个自以为是小人的君子。

仿佛是为了避嫌,褚桓下意识地动了动,吃力地用半个不协调的身体往外抽自己的胳膊。

南山死死地扣住他的手,他用了多大力气,在麻木中的褚桓感觉不出,但他看见自己的手背上的青筋被勒得绵延起伏。

南山的脸色极少这么难看,他近乎怒气冲冲地瞪了褚桓一眼,冷冷地说:“乱动什么,你想死吗?”

小秃头的父亲一手拎着自家熊孩子,一边担心地凑过来:“什么伤?怎么样?”

“风伤。”南山说着,从腰上解下了一个小瓶子,递到褚桓嘴边:“张嘴。”

褚桓就差点被呛住,他以为是什么草药,结果入口的液体温热、腥臭、带着特殊的铁锈味——分明是一口血!

还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血。

“咽下去。”南山掐住他的下巴,手上的力气一点也不见客气,几乎是强行将那一口血灌进了褚桓的喉咙里。

他异常的粗暴里压抑着焦灼,灌血的时候近乎惶急,漂亮的眼睛里像是冒了火,仓促间掉下来的长发铺了褚桓一身。

褚桓当场就有点恍惚,有那么转瞬的光景,他心想:别说是一口血,就算是南山掐着他的脖子,给他灌一口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对方用这种全心全意的眼神看着他……

那么南山肯喂,他就肯咽。

啧,这一世英名啊……

下一刻,南山一手搂住他的肩背,一手要去托他的膝窝。

褚桓看懂了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顿时从情圣的恍惚中清醒过来,他连忙伸手一撑地,巧妙地避开了南山打算直接抱起他的受力点:“哎……等等等等,那、那什么,我我……”

南山打断他:“不喜欢?那我可以背你。”

褚桓坚定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他一边唾弃着自己的虚荣心,一边用尽最后的力气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难过美人关,他反正认了,不过主语好歹得是“英雄”,要是换成“狗熊”,那还像话吗?

褚桓这个英雄逞得头重脚轻、摇摇欲坠,小芳看见,立刻眼力劲儿十足地赶过来,打算给褚桓充当拐杖,结果满腔为人民服务的红心被南山一眼钉在了原地。

南山默不作声地将褚桓没受伤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伸出一只手,横在褚桓身后,虚虚地护着,并不触碰到他。

褚桓一声没吭,尽管他心里的疑问已经排一部蓝猫淘气三千问了。

但是此时,他是全凭着胸口一口气撑着,生怕一张嘴就把那口气泄了,只好压下疑问,走得心无旁骛。

很快,他麻木到没有一丝感觉的左臂仿佛解了锁,应该是毒性在消退。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麻木稍退,伤口就附近顿时如万蚁钻心,细碎的疼痒交加,逐渐从伤口扩散到了整个身体,无处不在,尤其在他每一个关节间徘徊不去,让人几乎想打滚。

褚桓每走动一下,骨头里都如同被无数的小虫细细地啃噬着。

紫黑色的血开始从他的伤口处往外涌,而褚桓已经无力顾及,流出来的血很快将他衬衫袖子给染透了,顺着他的手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连披在身上的风衣外套都给浸透了。

只是解毒疗伤而已,褚桓没想到居然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戒断反应恐怕也就不过如此了。

褚桓的身体保持着惯性的僵直,不知道的乍一看,还以为他这是站得顶天立地。

此情此景在离衣族其他人的眼里,几乎是震撼的。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解毒过程是怎样的,有些人甚至不幸亲自经历过,即使没经历过的,每年也总有机会亲眼看见着别人的经历,那些铁打的汉子们在地上哀嚎打滚的场景是每个离衣族人心里的阴影。

据说有人难受到了极致,不惜用脑袋撞墙,以前有一个人就是这么给活生生撞死的。

褚桓有种近乎濒死的错觉,无意识地伸手去攥碰得到的东西——他正好攥住了那根秃头的族长权杖。

权杖的顶端还着着火,南山怕烧到他,于是轻轻掰开了褚桓的手指。

褚桓的指关节并不突出,不是那种会把戒指卡得死死的手型,被粗粝的权杖这么一摩擦,他手上那枚戒指就忽然脱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刚好砸到了一块石头,“叮当”一声。

褚桓那一步一个深脚印的脚步陡然一顿,瞳孔忽然一缩:“褚……褚爱国。”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首尾几乎是含在喉咙里,南山一时没听清:“什么?”

褚桓:“戒指……戒……”

小毒蛇见机极快,立刻游过去,衔起落在地上的戒指,谄媚地吐给了南山。

白金素圈被人的体温捂得温热,仿佛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珍视。

南山记得,他和褚桓闲聊的时候,对方半带玩笑地提起过戒指的作用,他脚步顿了顿,接过了戒指递给褚桓。

褚桓立刻将它握在了手心里,好像方才掉的不是一个不起眼的素圈,而是他的魂。

南山看着他下意识的反应,呆愣了片刻,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黯淡了下去。

小芳见他脚步停顿,不解地回过头来:“族长?”

南山应了一声,而后他垂下眼睛,将原本虚托在褚桓身后的胳膊落在了实处,揽过他的腰背,半扶半抱地把褚桓带回了族中,将他安置在了自己家里。

不知是不是人的错觉,此时的雾气仿佛不那么浓重了。

小芳心疼地把大白马牵走,去处理它那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南山却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看着褚桓即使意识不清,也紧紧地攥着那枚戒指的手,忽然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仿佛是想掰开对方的手指。

然而这只是一个虚晃的动作,南山没有付诸实践。

他的肩膀忽然垮了下来,松了手指的力量,最后,他只是轻柔地将褚桓的手塞进了被子里。

然后南山注视着褚桓,长久地发起了呆。

等褚桓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一天一宿之后的事了。

 

26、异界

半夜;族长权杖立在一边,它像是怎么烧也烧不完;火苗始终着着;而木头始终不见短。

那发散出幽光的火苗;就像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南山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椅子上,胳膊撑着额头打盹;他眉头微皱,长而卷翘的睫毛偶尔微微颤动一下,无端将那眉目打上一圈浓墨重彩。

褚桓愣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是占了南山的床。

他先是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发现中毒麻木的感觉已经基本褪了;可浑身上下依然提不起力气来。

褚桓换了个姿势,舒展了一下酸疼的四肢;简要回顾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结果不琢磨不要紧,越琢磨他越是躺不住。

此时他无比迫切地想要找个人,彻彻底底地问明白前因后果。

这已经不是为了满足好奇了,褚桓需要有一个人来证明,他自己没有疯。

不过眼前尽管有南山这个合适的人选,但他却睡着了,褚桓纠结了一会,最后心里的迫切被南山的睡颜打败了,他按捺住焦灼,没忍心打扰。

褚桓疲惫地闭了闭眼,决定回去以后,无论如何也要找精神科看一看。

他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发展到不敢相信自己认知的地步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褚桓不自觉地去转手上的戒指,没想到一摸摸了个空,他当时心脏跳空了一下,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力气,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直到在身边的被子里发现了那枚“逗你玩”,褚桓才舒了口气,将它重新扣回手指上,像是摸到了救命稻草。

做完这一切,褚桓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自省起来,他感觉自己这样依托于外物有点不正常,似乎是很窝囊。

褚桓就这样闷闷地窝囊了片刻,勉强提起精神,重拾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自我安慰地想:“算了,毕竟是老头的遗物,我好好保管也没错。”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贴住了他的额头。

南山还是被吵醒了。

“还是烫。”南山说着,给褚桓端来一碗水,“喝吧,喝完再睡一会,你这是毒伤引起的发烧,到了明天,差不多就会退了。”

褚桓:“什么毒?”

南山:“穆塔伊。”

这个词褚桓在河里也听小秃头说过一次,他目光一转,大脑里的CPU不顾高温,j□j地旋转了起来——某种动物有名字,还是连小孩子也知道的名字,那它必定不是什么最近几年才出现的奇珍物种,带入河对岸的思维方式,那黑乎乎的怪物在这里,很可能是和“大灰狼”与“小白兔”差不多的概念。

它们极其凶猛,经过短暂的交手,褚桓想不通这玩意还能有什么天敌,而且它们地行动极其迅捷。哪怕是持枪猎人,在那样高速的移动中,没受过训练的人也很难打中……况且民间自制的土步枪能不能穿透它满身的鳞甲与鬃毛还不好说。

可是国境内突然出现这么多这么凶猛的野生动物,怎么会一直没有人知道?

南山:“我们都听安卡拉伊耶说了。”

褚桓一怔:“……谁?”

南山等他喝完水,就轻轻按住褚桓的肩膀,让他重新躺下。

这时,南山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在褚桓手上的戒指上停顿了一下,停顿过后,他收敛神色,正色说:“就是偷跑出去的男孩,族人们都很感激,等你退烧,他父母想过来对你道谢。”

“不用谢,应该的,”褚桓摆摆手,随后,他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那个小秃头挨揍了么?”

南山:“总要给他一些教训,不过放心吧,毕竟还小,他家里人有分寸。”

褚桓作为一个慈祥的人民教师,闻听此言,表面上立刻应景地露出充满园丁光辉的忧虑。

当然,面子活是面子活,他那复杂的内心世界可不怎么慈祥,始终在发着狰狞的嚎叫:“要什么分寸啊?这必须得臭揍一顿,起码打得嗷嗷哭三天才行啊!”

后来褚桓就在这样咆哮的内心世界里再次昏睡了过去。

南山站在床边,一直等他气息平稳,才轻轻执起褚桓的手,打开他的手掌。

这是一双背面看斯文修长,正面看却很可怕的手,指缝间生着厚重的茧,掌心布满了细碎的伤痕,将掌纹也搅合成了一团乱麻。

褚桓嘴唇干得发裂,窗外透过的冷冷的月光从他的下巴上扫过,他的颈侧有一道不知怎么留下的陈年伤疤,险些割断了此处的血管,留下了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凹痕。

南山伸出手,仿佛想摸一摸,然而手伸了一半,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默默地缩了回来。

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给褚桓拉了拉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小芳正在门口等着,时而往屋里张望一眼,见南山出来,连忙站直:“族长。”

此时除了水上,雾已经完全散了。

正是冷月千里、山脊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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