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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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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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桓忍不住站直了些——他怕自己看起来像个变态。

南山:“问她是哪里人。”

褚桓照做。

那少女面部表情如僵尸,声音却凭空响起,好似跟褚桓建立了心电感应。

她说了一座山的名称,褚桓没听说过,只好把读音传达给了听得懂的人。

南山和鲁格对视一眼,鲁格点头,压低了声音:“嗯,我有印象,最近两三百年还有他们的族人活动的踪迹。要去沉星岛的方向没错,走了也差不多有一两成的路了。”

“一两成”这个残酷的词语实在让人膝盖一软,特别鲁格的表情永远是那么轻描淡写。

这时,那少女的声音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心里?”

褚桓的苦笑还没来得及收回,登时就一愣。

南山忙问:“她说什么?”

褚桓:“……她说我们在她心里。”

“在一个漂亮姑娘心里”这种话说出来,能让任何一个男的自我感觉良好——别管他是直的还是弯的,但是眼下这四个流浪汉实在没能从中感到一点值得飘飘然的地方,面面相觑了片刻,南山说:“你……嗯,你问问她本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

少女安静了一会,片刻,她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在一个山洞里藏着,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外面有好多怪物,阿爸阿妈跟穆和拉他们把我藏在这,都不知道去哪了,我害怕……”

褚桓原封不动地转达了,这个小姑娘明显在经历另一个世界的事。

袁平问:“是我们走进了这个姑娘的意识,还是她被困在这里,正生活在自己的幻觉里?老实说,我……我现在有点糊涂,到底我们是真实的,还是她那边是真实的?”

这搅屎棍子不开口还好,一番妖言惑众顿时阴风四起,几个人全都被他说毛了,连鲁格都听不下去了,一抬手按住袁平的脑袋,轻轻往下一压。

两位族长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当然我们是真实的。”

袁平:“……”

他不知道这两位是怎么有这样强大的笃定的,但是在这种环境下,有这种斩钉截铁的同伴,也确实是一件让人十分安心的事。

褚桓想了想,对少女说:“你仔细描述一下你所在的环境。”

那小姑娘边说,褚桓边向其他人转达,南山拿起一个石子在地上画,画到一半,他扔下了石头:“不合常理,她说的这个地方是灌风口,音兽嗅觉异常,如果真像她说的,时时刻刻有怪物从她面前走过,不可能任她躲在这里。”

他们都是和音兽正面交锋过的人,尤其是那次在河边的惊险,他们几个人那么注意风向,又在那么远的距离,还被音兽盯上了,可见那畜生嗅觉之灵敏。

“况且音兽的声音攻击是无意识的,”鲁格接着说,“在音兽群里躲上十天半月,就算是个聋子也穿耳而亡了,谁都不可能活下来。”

“那是她骗人吗?”袁平问。

褚桓犹豫了一下,只有他能直接听见那女孩的话,也只有他能感觉到她话音里的极度恐慌,在女孩和他描述周围环境的时候,有一段几乎疯狂地尖叫起来,说有一只音兽把头探进了她的山洞,并且看见了她。

一个孤独的小女孩,亲人朋友全都不见了,她被困在一个狭小黑暗的山洞里,与一群随时准备撕裂她的怪物为邻。

完美的恐怖片现场——因为她没有逃脱或者反抗的机会,致命的危险随时一触即发。

褚桓在一些恐怖小说或者电影里都见过这样的处理,如果主角聪明强大,无论发生什么都游刃有余,那在观众看来可能就是一部悬疑冒险片,或许刺激,但不恐怖,只有主角茫然无措,柔弱无力的时候,观众才会因为切入视角的缘故而跟着产生恐惧感。

陷落地的阴翳把她困在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场景里,为什么?

褚桓定了定神,小心地对那女孩说:“它如果几乎是贴着你的脸而过,却没有咬你,也没有发出一声咆哮,你有没有想过,它可能是无法伤害你?”

快要吓疯了的人是无法听进去这种有理有据的话的,褚桓试图安慰了她几句,但很快发现那都是徒劳的,女孩不知道怎么样了,话说了一半,她周围的环境好像骤然突破了她的恐惧临界点,褚桓耳边炸开一片声嘶力竭的尖叫。

他叹了口气,干脆坐在旁边等,但是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女孩依然在惨烈地尖叫,既没有被她所谓的怪兽吃掉,嗓子也没有哑。

褚桓按了按耳蜗,无可奈何地说:“还在哭喊,怎么办?”

南山拉起他:“我们走吧。”

褚桓迟疑片刻,顺着他的手站起来,这时,胸口的核桃烫了他一下,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圣泉旁边打盹的时候梦见过的中年人,和那人的唇语“火种”。

火种?

“等等,我再试试,给我一点时间。”

褚桓说着,上前一步,试探性地一把抓住了女孩的肩膀,手掌用力一捏——但是没用,她的五官好像已经被封闭了,感觉不到他,只顾着声嘶力竭地尖叫:“它进来了!进来了!”

褚桓试着换了一种语气,他把声音压低,听起来低沉又森冷,努力地学出了鲁格那种不屑的冷笑:“一只音兽而已。”

他学得惟妙惟肖,连鲁格自己都愣了一下,眼角抽搐了一下。

但是真的管用,小姑娘的哭喊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一只音兽而已,”褚桓方才的温和讲理已经荡然无存,“行动慢得要死,脆弱一点的一只箭就能把它的眼睛射穿……”

少女:“你……你……”

“我豁开过无数只这东西的脑袋,”褚桓大言不惭地说,“掀脑壳就跟砍木头一样。”

少女:“啊!它、它过来了!太快了,救命!”

褚桓充满蛊惑地一笑:“把你的身体交给我,不许后退,丢人。”

可能当地人的神话传说里没有“鬼上身”这么一段,也可能是那少女已经给吓得病急乱投医了,反正她听了褚桓这话,毫无顾忌地说:“不……不后退……不后退它就要把我叼起来了!给你!给你!”

成败在此一举了。

褚桓手心出了一层冷汗,但是并没有影响口头发挥,他狂妄地大笑一声:“你让它咬,我看它咬不咬得动!”

少女的尖叫声拉到极致,近乎撕裂。

而后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褚桓耳畔一阵静默。

怎么回事,她在“那个世界”死了吗?

他的推测是不对的?

褚桓眼珠飞快地转动,绷紧了牙关。

南山握住他的手臂,褚桓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终于,褚桓无计可施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对其他人说:“走吧。”

就在他们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褚桓忽然听见那少女哆哆嗦嗦地开了腔:“它……它怎么不见了?”

褚桓瞳孔皱缩,猛一转头,深吸两口气,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柔平静:“我在你身上,这些废物不敢的,你现在可以走出那个山洞了。”

少女迟疑了一下:“你一直都在?”

褚桓轻笑了一声,没做声。

几个人全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只见那少女尽管依然蜡像一样地一动不动,那原本缠绕在她身上的阴翳却忽然往两边退开了,这样一来,明暗对比,她整个人就像是发起了光。

像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亮起的一点星星之火。

褚桓跟着她歇斯底里地神经了一场,真是心神俱疲,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方才从少女身上退出的阴影猛地向他袭来。

褚桓没来得及站稳,就被南山猛地往前一推:“快走!”

那两道小阴影仿佛已经不惧怕族长权杖上的火光了,跗骨之蛆似地死命追着他们跑,四个被绑在一起的人只好夺路狂奔。

袁平边跑边叫:“四眼我真服了,怎么又是你拉仇恨!”

褚桓崩溃:“我怎么知道?”

袁平:“都是你随便勾引未成年少女,还‘把你的身体给我’,你的廉耻呢?下限呢?”

褚桓:“……”

他明显感觉到南山拽着自己手腕的手掌一紧,虽然一言不发,但心情大概是不怎么明媚的。

褚桓顿时也不明媚了。

 第62章 死地

“等等,刚才那姑娘呢?”

“姑娘什么,姑娘根本不在这,我已经让她离开那个山洞了。”

“离开山洞是什么意思啊?你能说人话吗?”

褚桓:“唉,都是感觉,跟你说不清。”

袁平跟在他身边跳着脚哀嚎:“不是,你到底行不行啊?族长,你们找来的救世主是什么鬼东西啊?能不能换个靠谱点的?”

几个人仓皇逃窜,根本没来得及看见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离开后,只见周遭的阴翳依然企图缠绕在那雕像一样的少女身上,却几次三番地失败。

她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连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撑在地面上的手掌下却忽然流泻出一道细细的光,刚开始只有指甲长的一截,而后它缓缓的,缓缓的……就像泡在水中的豆芽,弯弯曲曲地发芽、变长,遗世独立地壮大起来。

褚桓他们这一次又一口气跑出了不知多远,到后来,褚桓对时间和距离的概念都已经完全麻木了。

路上也遇到了其他零零星星的人,他们好像跟那少女一样,意识陷在某种极端恐惧的环境里,一路跑来,褚桓耳畔惊恐的号角声一串连着一串,凄厉得让他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已经疯了。

但是在褚桓企图故技重施的时候,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再也没能同他们建立双向联系,只好边逃命,边从这些人身边飞快地掠过。

“难不成要被这东西一路屁滚尿流地追到沉星岛吗?”褚桓有点绝望地想。

算上迷路和障碍物,到沉星岛估计要跑个一年半载,褚桓怀疑他们会像中了枉死花毒的扁片人一样,一直跑到断腿。

褚桓自比猎人,或许中间过程和前期准备有时会稍微处心积虑一点,但也从来都是追着别人打,被人追着打这方面,他业务实在很不熟练。

况且追着他的这东西打不得,碰不到,他空怀着长刀无处着落,着实是苦闷极了。

褚桓:“没完没了的跑,我们简直就是阿甘一二三四号!”

南山还在生着不知哪门子的闷气,没答话。

鲁格问:“阿甘是谁?”

袁平大声回答:“一个傻子!”

褚桓:“……”

他胸中真是满满的悲怆与哀凉。

这种凄惨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他们越过一条河。

那条河本身没什么稀奇的,与陷落地里无数山川河流一样,都失去了活力,死气沉沉地凝滞不动,但是褚桓看见的时候,心里就是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那不知是福是祸的第六感又来了,因此鬼使神差地一回头。

褚桓看见,那一直对他紧追不放的阴翳竟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无法渡河,在窄窄的河对岸不甘心地翻涌不息,像两条吐信的蛇。

鲁格肩头的毒蛇小绿仿佛终于找到了对手,也高高地仰起上身,做出即将攻击的动作——当然,它是识时务者为俊蛇,知道此地不是它逞能的场所,因此只是亮了个起手式,“嘶”了半天,尾巴依然紧紧地缠在鲁格身上,没有一点出格的实际动作。

几个人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不会疲惫不代表心肺功能跟得上。

褚桓几乎想一屁股坐在地上,然而一眼瞥见袁平已经这么干了,他为了体现自己的高大形象,硬撑着直立行走的姿势,晃悠了两下到南山面前,没话找话地问:“领导,你说它是怕水还是怕我们这一边的东西?”

南山绷着脸,惜字如金地说:“不是水。”

褚桓觑着他的神色凑了上去,完全不顾身后那两个灯泡,腻腻歪歪地搂住了南山的肩膀,故作无辜地问:“怎么了?虽然刚刚那个姑娘还是一座雕像,但她已经变成了会发光的雕像,我觉得我们这方面的尝试虽然有波折,但是整体是成功的,你不觉得吗?”

南山的下巴绷了绷,大概是不觉得。

南山好像想忍一忍,但是实在是天生没有那样深的城府,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你对姑娘一直这么说话吗?”

褚桓:“……”

这“已婚男人”默然不语,在心底掂量着这个问题到底算是“原则问题”,还是“无关紧要”的问题,然而还没等他掂量出个一二三来,他那专业插刀的“好朋友”袁平已经率先代为回答:“是啊南山族长,在河那边也是,要不然他怎么有个外号叫孔雀呢?”

褚桓:“……”

他深深地看了袁平一眼,盘算着哪个良辰吉时适合将此人杀了吃肉。

“嗯……这个,这个其实是……”褚桓正绞尽脑汁地想解释些什么,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族长权杖上,眼神骤然一凝,“等等,南山,你这根族长权杖还会缩水吗?为什么短了一截?”

他前半句起始的时候还是一嘴油腔滑调,后面半句却突然严肃了起来,几个人都是一愣。

褚桓其实不是第一次有种“权杖变短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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