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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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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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人。

褚桓注视着那小渔村,心跳陡然快了起来,他本能地汗毛倒竖,心里升起了极度的不安。

四个人小心地下了山,才刚过半山腰,褚桓就听见了窃窃私语声,他微微侧了一下头,小声对开路的南山说:“下面有人,人还不少,要小心一点。”

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山脚,对于褚桓而言,窃窃私语声很快变成了嘈杂的声浪。

褚桓听见有人在大声说话,有人在咆哮,有人在尖叫,甚至有人在笑,各种声音统一地透着一股叫人毛骨悚然的鬼气,混杂在一起,简直就像个加强版的精神病院背景音,和真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从四面八方而来,弄得他苦不堪言。

褚桓的听觉十分灵敏,听力经常影响他对周遭环境的判断,每每遇到听力受干扰的情况,都会很影响他发挥。

南山在前的脚步陡然站定,微微举起权杖,轻声说:“嘘,看。”

到了这里,他们已经能看见渔村的全貌了,随着南山火把一扫,只见此地房前屋后、床边门口,处处隐藏着人,他们男女老少,形态不一,然而全都幽幽地盯着一个地方——就是他们几个所在的地方。

褚桓身上骤然蹿起一层鸡皮疙瘩,他想也不想地一拉南山:“撤,绕路,快!”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褚桓话音没落,渔村的尽头处突然冒出了火光,那火光如流转的火炬一般,顷刻就传导到了整个村子里,整个渔村陷入一片绯红的火海,在他们面前浓雾滚滚,火光冲天。

那原本叽叽喳喳的、无序的窃窃私语声逐渐低沉,逐渐拧成了同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居然是惊天动地般的振聋发聩。

他们是在异口同声地喊着:“贼!入侵者!贼!”

这一次在褚桓没有主动沟通的情况下,被吞噬的人已经可以感觉到他们了!

“完蛋了,我感觉我们一只脚踩在了敌人的敏感点上,”袁平低声说,“我的意见是我们避其锋芒,风紧扯呼——对了,着的那火确定是真的吗?烫人吗?”

褚桓一听这话就翻了个白眼,那袁平好像已经患上了“幻觉过敏症”——以为所有能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全都是幻觉。

可是这种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虽然不值得鼓励,但他的意见显然是对的。

南山也在这时转过身来,悄无声息地对他们打了个手势——上山,回去。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如刀的尖叫毫无缓冲地刺进褚桓的耳朵,他脑子里“嗡”地一声,险些聋了,一头撞到袁平的身上。

原来是最前面的鲁格伸开双臂,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褚桓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愕然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他看见,整座山都烧了起来

浓烟熏得人不由得泪流满面,火光中周遭一切都如群魔乱舞。

突然,南山“呛啷”一声拔刀取权杖火斩向褚桓身后,褚桓猝然回头,只见一道意图偷袭的黑影分崩离析。

他的听力被扰乱,又被浓烟熏的睁不开眼,吸一口气肺部剧烈的疼,呛咳不止。

褚桓在一片浓烟滚滚中冲着袁平咆哮:“有这么逼真的假火吗,你他妈的……”

边骂,他边三两下脱下衬衫撕扯成一条一条的,沾上随身带的清水,给每人拿了一块:“回是回不去了,往海边冲吧,我不相信这火能烧到海水里。”

“水筒给我。”南山心更细,飞快地接过水筒将每一段绳子都浸湿了,以防被火烧断。

“跟紧我。”南山说着,随后将空了的水筒往身后一甩,他伴随着锐利的风开路,气流义无反顾地隔开火墙与浓烟。

南山这是打算在那鳞次栉比的渔家村里劈开一条路。

不断有黑影在滔天大火的掩映下偷袭,一波连着一波,让人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褚桓自顾尚且不暇,还要掩护开路的南山,一没留神,一道黑影就卷上了他的胳膊。

那玩意真是粘而且沉,褚桓想也不想,直接用着火的箭尖往自己手臂上戳去,挑蚂蝗一样地将那黑影挑了出去,他胳膊上的血还没流出来,皮肉已经给烫成了一团黑,有效地止了血。

从山脚到海边不到两公里,短短的一段路,可以在十分钟之内穿过,却将几个人折磨得一个比一个狼狈不堪。

靠海已经极近,褚桓才迟钝地闻到了海水的咸腥味道,他们本意是想从当地人这里找一点线索,等做足了准备,再去靠近沉星岛附近那死亡之域,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准备一点没做,活活是被赶鸭子上架。

褚桓“找船,人不能直接下水,水下有东西偷袭没人看得见。”

说话间,身后“呼”的一声,褚桓听见袁平在身后喊:“卧槽,趴下!”

只见几只巨大的、触手一样的黑影卷着一根彷如大门梁一样的木头柱子,带着老高的火苗,横扫而来。

褚桓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这真是……没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干不出来。

躲肯定是来不及了,褚桓从南山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了两支箭,用权杖燎着了站定,转头之间几乎来不及瞄准,箭已经疾驰而出,准确无误地打断了两条黑影,着火的大门梁失去了平衡,往一侧倒去,“咣当”一声,擦着几个人的身边砸到了地上。

褚桓一身冷汗几乎是顺着鼻尖往下淌,这次能射中,完全就是凭三分手感和七分运气了。

大门梁落地的时候火花四溅,溅在身上绝不好受,一个火星下去就是一个烫伤,尾部的火苗扫到了袁平与鲁格中间的绳子,也许是因为烟熏火燎了一路,南山先前淋的水已经给蒸干了,绳子瞬间黑了一片,随着人的动作轻易就断开了。

袁平登时吃了一惊,本能地回手去够,被鲁格一把抓住了手腕。

鲁格沉声说:“走,没事,我跟着呢。”

开路的南山无暇他顾,他必须蛮力推开挡在面前的火海,还得随时保证手中权杖的安全,长久地维持着那猛烈的风,南山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连眼都跟着花了起来——直到这时,他们终于算是到了海边。

海边静静地停着一整排的渔船,南山保守的挑了一条半新不旧的,渔船不算轻便,然而对他们来说这一点重量倒是也没什么。

四个人飞快地将渔船推入海里,谁都不大会控船,那小渔船入海不久,就开始在水里不停打起转,东一榔头西一缸子地乱穿乱走。

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依然是劫后余生。

“先漂着吧,休息一会。”褚桓将南山手里的权杖拎回来,塞给身后的袁平,又强迫南山坐了下来,“我们有帆没有风,有桨没人会划,一会估计得全靠你。”

南山坐在船头休息,一言不发地捧过他的胳膊,凝视着焦黑的伤口良久,眉头紧缩,然后一言不发地低下头,轻轻地在伤口周围舔着。

真是又疼又痒,褚桓抽筋似的一缩手:“脏不脏,别弄。”

南山固执地扣住他的胳膊,难过极了。守山人历代首领,包括他那遇人不淑乃至于玉石俱焚的母亲,谁让自己的心上人受过这种罪?

愧疚实在是最折磨人的负面情绪之一。

这时,鲁格忽然“嘘”了一声,鲁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船尾,神色冷肃。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岸边正有无数条翻滚的阴翳冲天而起,那些阴翳彼此黏连在一起,粘成了一块能遮天蔽日大黑幕。

黑幕填海似的平趟而过,转眼就在大海水面上铺了一层漆黑的油。

整个大陆架都仿佛被泄露的石油污染了似的,黑得不见海底,而后岸上的大火毫不留情地顺着那乌黑的阴翳席卷而来。

烟火成海,海成烟火。

褚桓那句“海总不能着火”被糊了一脸,顷刻间,风雨飘摇的小船就被包围在了其中。

是在船上等着被活活烧死,还是跳进水里被张开嘴的阴翳吞噬?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第69章 死地

什么是“行百里者半九十”;褚桓在这条危船独叶舟上才算明白了。

人被逼到一定境地的时候,基本上已经顾不上慌张了;褚桓慢吞吞地往渔船里面坐了坐;以防被“海水”把后背烤糊。

褚桓实在是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陷入“快被海水烧死”的境地里;他感觉自己即便要死,也能算是死得很有水平了。

这样一边想着;褚桓一边忍不住黔驴技穷地苦笑了起来。

南山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没事,我还能再撑一会。”

南山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又轻松又善解人意,仿佛他只是一个体量餐厅用餐高峰上菜慢的顾客;仿佛眼前的死局也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当然;如果不是他脸色憔悴到了一定程度,看起来就更有说服力了。

一边这么说着,南山一边用气流将与渔船包裹其中,打算故技重施,像他们在瀑布中那一次一样,隔开水火,同时将渔船推了出去。

这困难程度可想而知,火和水不一样,风一不小心就会助火,力度强一点不行,弱一点更不行,在耗费巨大体力的同时,还非得一丝不差地拿捏到这个度。

方才上船的时候,南山就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毫无疑问是在透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勉力坚持多久,能不能将船推出这一片着火的海域。

可是不能也得能,没有人能代替他,南山独自撑着整条渔船,藏在身侧的手无法抑制地哆嗦了起来。

他狠狠地一咬自己的舌尖,血腥味蹿上眉心,逼迫着自己回想族人,长者、小芳、春天、马鞭还有吵吵嚷嚷的小崽子们……

可是天不遂人愿,随着渔船回光返照一样地加速,包围在他们周遭的黑影也如影随形似地追了过来,它们不依不饶,如附骨之疽,并且速度好像总是比船快一点。

大火也跟着阴魂不散,海面上,蔓延的火光仿佛火山岩浆,带着所向披靡的凶戾,不住地往外涌动。

渔船船身周围的气流是他们的最后一道屏障,南山撑得摇摇欲坠。

风火无情,一旦南山心里稍有松懈,大火就会毫不犹豫地卷过这海面上的孤舟,依照这个火势,他们也不用想是不是跳海的问题了——木头船肯定点火就着,他们必定无处可逃。

南山耳畔一阵轰鸣,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他不动声色地闭上眼,不让同伴察觉到一点异样。

然而他的胸口越来越紧,每一次心跳都仿佛有一把大锤砸在那里,那大锤反反复复,越来越重,越来越疼,南山喉咙里骤然涌上一股来势汹汹的腥气,渔船的船身剧烈地一抖。

南山将那一口血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褚桓搭在他身侧的手。

就算南山表面上没有露出一点端倪,青筋暴跳的手背和方才船体那一下剧颤,褚桓只要不傻不瞎,都能看得出他承受的压力。

不能这么下去,可是该怎么办?

他们仨没人能分担这种压力。

事关南山,褚桓更加难以静下心来。

自从他们走进陷落地的那一天,他们就在饱受各种精神折磨,此时褚桓的大脑简直像个许久没有清缓存的破电脑,同一时间翻涌着无数细碎不成体系的念头,没有一条是能用在当下的。

他们眼下随身物品,只有方才打空了还没来得及补充的弓箭筒,每个人身上有几把乱七八糟的武器,南山送给他的那把短刀是好东西,但是尺寸太小,在这种极端环境里大约只有削平果的作用,其他刀剑都是傻大憨粗,看着威风凛凛,实则很不耐用——方才袁平扔给他的那把长刀尾部就已经卷刃了。

他们除了一些清水食物和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药物,还剩下什么?

这不说是弹尽粮绝,可也差不多了,敌人开着烈火般的航空母舰,他们坐着一条屁大的小渔船,身上带着的都是落后的冷兵器,防御物品别说防弹衣和什么铠甲,他连衬衫都被改造成破洞毛巾糊鼻子用了。

纵然褚桓心有有沟壑千重,此时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就在他焦头烂额地伸手去掐眉心的时候,鲁格突然开了口。

鲁格依然站在船尾,苍白的皮肤被火光镀了一层金红色,淡周身依然不见一丝暖意,也依然是一座终年不化的冰山雪洞。

他回头将南山那隐约发青的脸色打量了一番,手掌无意识地在腰间的刀柄上来回摩挲了几下,似乎思量起什么。

然后鲁格转向褚桓,叫了他的名字。

褚桓一愣,鲁格很少叫他的名字,一开始是他们俩关系不大好,后来则是因为他的名字对于不会汉语的鲁格来说有一点拗口。

褚桓正色,还以为鲁格叫住他,是有什么脱身的办法要跟他商量,谁知鲁格就只是顿了顿,而后面色平静地冲他点了点头。

那是鲁格族长特有的、冷淡倨傲的礼数,仿佛茶余饭后出门进院的时候偶然遭遇。

接着,褚桓听见鲁格不着边际地说:“其实到了这里,再往前,我也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了,毕竟没亲自来过,只是很久以前有一个传说,说是一个渔人下水打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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