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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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山-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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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眉道:“若辰檐有异动,小茴必然告知。毕竟此事牵扯太大,连我爹和纭苍公子也在漩涡之中,但还望姬公子不要误会了辰檐。” 

我望着姬扬,一字一句道:“至少在小茴心里,他很好很好。” 

姬扬错愕地看着我,半晌笑了:“大概是我有些偏颇了。” 

我皱了皱眉:“姬公子本是姬家人,为何却为朝廷做事?” 

姬扬闻言,神色黯淡下来:“我不过想阻止爹一错再错。”他望向苍穹烂醉的红霞:“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挑起战乱,天下生灵涂炭,民心尽失,何来善终。” 

“何况菱儿也深陷局中,她为了李辰檐,屈于倾城楼势力之下,我实在于心不忍。” 

“暖菱姑娘?”我心中浮起一阵酸苦:“她为辰檐做了许多。” 

姬扬看向我,认认真真地说:“实不相瞒,她所做的,绝不次于你,若说以命相护,也不过如此了。” 

风和笑道:“世间情之一字,本就没有个绝对算法。这么说也不全对,小茴儿别难过。” 

我点点头,凑风和笑道:“那干爹何时帮我找一个干娘?” 

“干娘?”风和愕然,彼时姬扬已牵来马车。站在日暮熔金的街道上,周遭人群熙来攘往,车水马龙,风和嘻嘻一笑,指了指四周的过路人:“这满大街的男女老少都可以是你干娘,小茴儿看上哪一个?干爹这就去调戏。” 

姬扬与我语塞地愣在原地,良久,他拍拍马,道:“天晚了,送你回去吧。” 

第六章北青萝(五) 

9 

晚间又下起一场小雪。薄暮低垂,雪粒子苍茫飘落,落地即溶。 

青凉观前冷冷清清,街口巷陌杳无人烟。姬扬将我送至道观门口,嘱车夫将马车赶回,便卸了一匹马扬鞭而去。 

殿前没有掌灯,月色阴冷颓靡。我刚走进前院,却见我房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人,一袭月白衣袍映着雪光,天冷气寒却未披斗篷,手臂搭在膝上,头略微埋着,神色倦怠。 

“辰檐?” 

李辰檐怔了怔,愕然转头过来,见了是我,眼神柔和下来:“小怪回来了?” 

“嗯。”我点点头。 

他望着我,半晌又问:“肚子饿了吧?” 

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望去,清隽的面容格外落寞。我走到他身边:“你守在这里?” 

李辰檐起身一笑,“我给你备了些吃的,端进你房里了。”说着用扇子敲敲我的头,“小怪一人出去玩了一天,定是饿坏了。” 

我分明在他眼中看到疲惫与担忧,李辰檐推开门,笑道:“快进来吃,还是热的。”说罢点起油灯,又拿沉水香引了灯火,放在屋角的香炉里。 

我立在门口,刚要进去,忽听李逸然一声大喊:“小茴姐!你总算回来了!” 

我回头见他急冲冲地朝我走来:“大哥找了你一天,都快找疯了!整个桦辛镇不知被他翻了几遍!” 

见我怔住,李逸然朝屋内一望,也愣住了,强笑道:“大、大哥,你说你找到了小茴姐了,也不与我说一声。那那那我去找楛璃姐了啊。”于是李逸然今日第二次脚底抹油,遛走了。 

我转身进屋,将门掩上。屋外风雪飘落,屋内灯火融暖。桌上放着三盘菜,两碗米饭。李辰檐递给我一双筷子:“我们一起吃。” 

我点点头,望着桌上的菜,清淡爽口,都是我爱吃的。 

李辰檐扬眉笑道:“是我做的,小怪是不是很感动?” 

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有些难过又有些欢喜,堵在喉间让人欲哭无泪。这样,算不算感动。 

“你找了我许久?” 

李辰檐看着我,眼神清若雪夜:“嗯。” 

我淡淡一笑,夹了菜吃起来:“辰檐做的菜,很好吃。” 

李辰檐笑着为我添菜:“那就多吃一些。” 

我第一次吃饭吃得如此认真,细细咀嚼,生怕胡乱吞下去便没了。我说:“辰檐,出府至今,流离奔走。太多事情扑朔迷离,可那些我都不在乎。其实有时候我在想,若有一天能歇下来,灯火黄昏地与你一同吃顿饭也好。”我抬头看着他笑,“就像今天这样。” 

李辰檐也无奈笑起来:“傻小怪。”良久,他又说:“我也是。” 

心中一片温暖如潺潺河水,漫过心间,涌上眼眶,我说:“小茴从小娇生惯养,不会做菜,但我会去学,此生多难流离,但贫贱也好,富贵也好,只求得数日安稳,能为你,做些什么。” 

李辰檐怔住,半晌神情黯淡下来,他说:“傻小怪,你好好的就行了。” 

“那若有一天,我不见了,忽然不在了,你是不是很担心?” 

李辰檐神色一滞:“不许说傻话。” 

我点点头,心中思绪纷繁,吃了两口菜,也不知什么滋味就咽了下去:“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说过,江山到处,若我想去,都可以一起去看看。” 

“嗯。”李辰檐淡笑道。 

灯火晃动,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如同昔日印刻的誓言,有一些旧了,所幸还有迹可循。 

“以后我想把毛球也带上。辰檐,等这一切一切结束。你可不可以,带着小怪和小毛球,一起去世间到处走一走?” 

李辰檐没有回答,黯淡的房里涌现出大片冰冷的沉默。灯火还在晃动,先前的光影打破了,碎了一地,分崩离析。 

我埋下头,狠狠往嘴里塞菜,边吃边笑道:“这菜很好吃,真好吃。我果然是饿了,从来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眼泪一直在眼眶中不肯落下。我很少难过,更不愿在人前难过,这些未曾留下的泪水,不过是一阵又一阵激烈上涌的情愫,沉重得无以复加。 

“小茴” 

“叫我小怪。”我埋着头,握紧筷子:“你一叫我小茴我就害怕。真的,你一叫我小茴,我心里就像被剐了一般疼,就窒息得连气都出不出来。” 

李辰檐忽然放下筷子,伸手将我掰过身来:“小茴,你听我说——” 

10 

门忽然被推开了,楛璃站在门口往里一望,顿时呆了:“小茴我我明天再来找你。”说着转身欲走。 

“楛璃。”我叫道,随即笑了起来,“饿了吧,我也刚回来,一同来吃。” 

楛璃半天回过身来,犹疑地看了看我与李辰檐。 

我笑道:“这菜我不爱吃,以后也不想吃了,你来吃点,不然浪费可惜了。” 

握在我胳膊的手松了力,渐渐滑下,李辰檐也笑起来:“一同来吃吧。”说罢,望了我一眼,起身头也不回便走了出去。 

他的背影没入月色雪光中,有些寂寥,有些决绝。 

我笑着招呼楛璃:“这菜好吃。” 

看他走远,我才敢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只要是他做的菜,我便会好好吃。只要是他要去的地方,我便会跟着走。只要是他,我就笃信。 

楛璃坐在我身旁,看着我嘴里一刻不闲地连吃两碗,吃得满桌狼籍,满心疮痍。 

“你吃完早些睡。”楛璃忽然说道,“明天一早,那个生龙活虎的霍小茴就回来了。” 

我听了,指尖忽然颤抖起来,眼泪一颗接一颗滑落下来,却忍不住笑了,我问楛璃:“我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楛璃蹙起眉头也笑:“眼泪擦干了再说话,都吃进嘴里了。” 

我不停地点头,一边伸袖抹泪。 

楛璃顿了顿又说:“小茴,今日他来找我。” 

我心中猛然一颤,抬头望向楛璃。她伸出手摊开手心,上面静静躺着那块水龙飞天玉石。 

楛璃望着我,沉声道:“有些事情,你疑惑的不解的,我替你问清了。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再难过,都要面对。” 

我点点头:“嗯,再难过都要面对,都要一个人坚强地面对。” 

楛璃笑了:“小茴,你一直很坚强很努力。” 

两天后念真回来了,一干人等轻装简行搬去了梅山浮云寺。 

浮云寺在梅山山腰,黄墙青瓦,红梅如火,来进香的人很少,所以寺中只有一个老和尚,叫做缘有。缘有与念真一样是个半吊子,除了恪守基本清规以外,行事出格,尤其喜欢晚睡晚起。 

浮云寺后面的厢房很多,据说曾经香火鼎盛时,这里也有百八十个和尚。院落四角小花坛里种着腊梅,院子中央有一株轻松。厢房前有半丈多宽的走廊。廊檐简陋,一个横梁一片遮雨的黑瓦屋顶,拐角处有镂空雕花佛龛,里面放着不知名的斑驳佛像。 

念真说梅山静谧,待我用清凉心法调节好体内气息,便读一读佛经。然而这本心法我已不再修习,薄薄的卷册翻出经年的陈旧气味,倒是后院书房卷帙浩繁的佛诗,易让人将那些在记忆中起伏跌宕的繁丽韶华抚平。 

独调初夜馨,闲倚一枝藤。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在这个冷寒的冬天,李辰檐待我几乎回到了陌生人一般的客气,不能言及的芥蒂,化作咫尺天涯,迢迢万里。若是事情变了,环境变了,还可装作不知情地玩闹下去,若是心中所念所想不复当初了,即便再大而化之的人,也只有在面对疏离时,让那些杂乱的情绪一再结冰。 

很久以后,我去探望楛璃。那时候,她的儿子已有三岁,帅气英挺的脸庞像极了他的父亲。楛璃说,前半生颠沛流离,生死历劫,只愿江山踏遍,此生无愧。可是小茴,之后你可曾想过,即便一往无前地走着,也要时而停歇下来,也会有一份万家灯火的安稳心愿。 

我说我想过,那年在姬州的桦辛镇,我不只一次这样想着,然而命定的路数,总是多舛多端。这份安稳心愿,也只能在千劫之后,才能实现。 

其实那一年,楛璃不仅表面比我豁达,心中也比我达观许多,知道何时放弃,何时抓住,比我舍得,比我潇洒。而我充其量担得上“随和”二字,在心里却万分执拗,一条路通到尽头,一个人念到心底,还是不知如何转身。 

冬至前几天,李辰檐带回了受伤的暖菱。当天他回来时,黑色斗篷裹在暖菱身上,天青长袍上覆着雪花。 

暖菱的脸色必雪还洁净,如夏日出水白莲,美丽得不似世间人。我站在院中,李辰檐扶着暖菱从我身边经过时,愣了片刻,他低声说了句:“她受伤了,帮我挡了一掌。” 

青松的一片针状阔叶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往下一折,雪粒子簌簌落下,被忽然袭来的风吹过我们眼前,拂了一身还满。 

李辰檐用斗篷裹紧暖菱,我笑问:“需要我帮忙么?”不等他回答,我又道“我去帮她把你旁边空的厢房收拾出来。” 

李辰檐眸深如海,我早就看不透了。暖菱长如扇的睫毛微扇了一下,她说:“有劳了。” 

我转身正要去,却见楛璃慌慌忙忙从前殿跑来,欣喜叫道:“小茴,快,快去看看谁来了!” 

第六章北青萝(六) 

11 

时辰尚早,天色刚亮,远远便听见有人踏雪而来的声音。我到前殿时,见门口立着一人,颀长的身影,身披枣色斗篷,手握朱红剑柄,头发沾了雪露微有些湿,气宇轩昂临风而立。 

修泽走前两步,唤了声“姐”,与家人阔别已久,见到他心中竟有些委屈,仿若这阵子那些憋在心里的事情终于有了宣泄口。我只是走上前,拍拍他的脸,笑道:“修泽长大了,比姐高出许多。” 

修泽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我至十四岁就比姐高了。” 

浮云寺的木门吱嘎一声响动,我回身看去,见李逸然目瞪口呆地拿着扫帚站在门口。这小孩虽说偶尔顽劣,然本性却十分懂事,雪梅客栈一事后性子更沉稳了些,每日习武,偶尔空了便帮忙扫雪清道。 

修泽淡淡一笑,拱手道:“逸然贤弟别来无恙。” 

李逸然走前两步,眼神中分明有喜悦:“你怎来了?” 

修泽望着他,挑眉笑道:“不欢迎?” 

李逸然也笑起来:“倒屣而迎。” 

我暗自比了比,愕然道:“原来逸然也比我高,说话像个小大人。” 

李逸然个头虽不及修泽,然而确实比我高出半个头,修泽笑着说:“是姐一直把我们当作小孩子。” 

有朋至远方来,大概是这个萧条冬日里少有的喜悦。我转身取来搁在寺院门前的扫帚,“今天轮到我与逸然扫雪。”我笑着说,然后将扫帚往修泽手里一塞,“劳烦长大的霍公子帮你姐扫雪,我实在力不从心。” 

修泽接过扫帚愣了愣,道:“我此番前来不能久留,是背着爹来的,至多能呆两日。” 

我笑着问:“不想扫雪?” 

修泽看了看手中的扫帚,也淡淡笑了:“扫完雪我去看姐。” 

我满意点点头,转身朝寺里走去。片刻间忽然刮来一阵疾风,满地雪花纷纷扬飞舞起来,寺里的钟磬发出低鸣,山雨欲来。 

回到前院先探了暖菱的伤势,与李辰檐深秋时所受之伤极像,胸口中了一掌,气血冲乱。只是暖菱的内力远不如李辰檐,所以身子格外虚弱。 

张立春帮她把了脉,楛璃便拿着药方子去桦辛镇买药。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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