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头 天使在那头 by: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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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头 天使在那头 by:宁欢-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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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乐开心大笑:“就是!那话怎么说的?所有反动派……啊……必将灭亡!”
黄东海竖起拇指:“余叔真是越来越有水平了,平时学习没白学啊!”
余家乐更是得意:“被读书人夸学习好,还是第一次!”
黄东海笑,拍了那肩膀道:“余叔,一天下来,你也累了,我来看着这个不老实的反动派就好,顺便还能温习下功课!”
余家乐很感激黄东海的体贴,笑着抽出烟杆,拄了拐杖,去洞外点烟吸食去了。

67

黄东海掏出包里的俄语课本打开,用英语说:“学习开船,耽搁了几天,你们也太心急了吧!”
观察了李紫白一下,微微点头,应该是懂了。
“发生了意外,佳明……去了瑞士……”黄东海开始发呆,有点说不下去:“船已经好了,漂到日本应该不是问题,水粮刚才我出发的时候就装上了,护身刀具、航海图、驾船笔记、盘缠都有了……”

余家乐张望:“东海,你在读什么呢?这么古怪!”
黄东海挥了挥课本:“俄语啊,余叔,为了革命,我们要好好学习苏联的语言,下月要测试,得赶紧温习!”
余家乐笑:“看你说得疙疙瘩瘩的,就知道没学好,继续用功吧!”

黄东海点头,继续用英文道:“离了这岛,我就没有办法解救你们了——所以,只有现在!我给你这把刀,等下我把余叔打晕,你先逃!然后我押了小泉,会故意出事故,船停在上次你们做爱的那个沙滩西侧,你先做好接人的准备!”
李紫白难得的,被揍得青紫的脸更紫了……
“等下我被小泉绑为人质,和你们一起上船!明白了吧?明白就吐口水吧!”

李紫白狠厉地吐了口水,黄东海劈头打了上去:“你这反动派,还吐!”
刀滑落在一边,李紫白很快用手握在了手心里。
余家乐一直在洞口抽烟:“这反动派,真是打打才老实,不打就发痒!”

黄东海站起来走到洞外:“被这么一搞,还真没心思读了,余叔,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余家乐道:“得快走了,让大家打开心就走!”
黄东海手指沙滩方向:“啊,那是什么?”

手段并不高明,但余家乐还是毫无抵抗力地倒下了,黄东海把余家乐拖到一边藏好,李紫白已经挣脱了绳子站了起来,两人相互过点头,黄东海转身朝沙滩而去。

一帮人见黄东海也不奇怪,放学回岛,知道有好事发生,谁不爱凑热闹。
黄东海哈啦招呼了几下,参与到虐人的行列中。
打了有几下了,小泉也应该知道是自己来了,黄东海发几次简短的“ALL……O……K”,听起来就好像是拳打脚踢时的乱吼声。

一轮下来,黄东海说:“余叔说时间差不多了,先把他押上船吧!”
一帮人点头,小泉很顺从的跟了。
黄东海脚下一踉跄,岛民们还没回神,眨眼就变成了小泉拿刀指了黄东海:“不许动,否则杀了他!”
黄东海带了小泉往船的方向移动,表情相当惊恐:“不、不要啊!”
两人跟了一帮人上了船,李紫白早就收了锚,看见两人上船,立刻划开了浆……

岛民们见事情不妙,立刻哄散开来,纷纷划了自己的小船追了过来。
天已经全黑了,海上更是一片漆黑,三人随便往外海划去。
黄东海看了下风向,唉,不作美,没什么风,根本鼓不了帆。
三人只有一起奋力划了起来,没几下,小泉可能是刚才被踢到了,伤发,划不了。
李紫白由于从小吸食烟土,体弱,虽然后来在小泉的帮助下戒吸成功,但力气还是不行,只能算半个人。
黄东海和李紫白两人划不过后面技术娴熟一条船上六个人一起划的渔民,很快就被越追越近了。
好在天黑,看不清楚船上状况,否则看到黄东海这么拼命划桨,岛民们一定会被惊呆。

就在黄东海失望之际,一阵猛风刮起,居然起风了!
没有犹豫,黄东海动手拉起风帆……
风帆拉好,但是,晚了,那船已经被追到只有三米的距离……
黄东海只有拉住李紫白的手,眼睛湿润,轻声道:“照顾好佳明!”

好像是被李紫白推下水般,黄东海掉落海中,开始“哇哇”大叫。
岛民们慌了,天气凉又是晚上,如果被浆打到还是很危险的!
黄东海最后被岛民收浆救起,头上中了几浆,样子仿佛奄奄一息,好像已经死了一样,然后,居然在小船上扭动着身体,如娃娃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岛民们觉得这孩子可能是被吓坏,或者被浆敲到头敲坏了,但能哭的话,问题不大。
抬头再想追,只见那艘船已经鼓了帆,往东北方疾驰而去……

68 十年痴傻

黄东海回岛之后,整天蹲在屋子里对了火炕发呆、傻笑、哭泣,谁叫他,他都没反应。
岛民们没想到后遗症这么严重,看来真得是被反动派吓坏了,或者被浆敲成笨蛋了。

齐小美被齐阿大打发过来照顾自己“未来的丈夫”。
齐小美虽然对自己嫁黄东海心怀不满,但也不至于反感——的确除了心仪的陈佳明,黄东海已经是能嫁的最好对象了。
而且长大之后,两人平时关系也还不错,所以就认了吧!

但一看那疯傻的样子,齐小美又不满了,真是小孩,这么弄下就受不了了!
换成我齐小美,肯定能把那两个反动派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逃都逃不了!

黄东海天天看着黯淡的炉火,沉默。
在被救上小船之后,黄东海回头看着那鼓了帆疾驰的船而去,就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
实在忍受不住太过巨大的、仿佛是被剜心刮骨的悲痛!
当场就在小船上哭着、滚着撒起了泼。
——而现在,既然错过了走的机会,唯一能做的,只有保存自己的性命,而后等待时机! 

帮两人逃跑的途中,各种漏洞太多,如果被察觉的话……为了保命,黄东海只有先装疯!
就这样,黄东海一直处在失心疯的边缘,无法集中注意力,学也不上了,渔也不捕了,什么都做不了了!
——可能黄东海也没想到,自己在岛上发了疯,一呆居然就是十年!

作为黄东海的老婆,齐小美最清楚怎么去哄这个疯人。
如果不听话,只要拿出那本破旧的外文书,做撕毁状,黄东海就什么都愿意答应去做。
齐小美就用这书指挥黄东海去打渔、去烧饭、去担水——但就是指挥不了他和自己生孩子!

最后,实在气不过了,齐小美怒了,把书往火里一丢,书立刻被烧了个角,黄东海气急败坏着抢救了出来。
转身,黄东海红了眼,把齐小美按在地上,给办了。
一九五七年,齐小美生了个女孩。

很不幸,又一个“新运动”来了。
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开始,全国大炼钢铁,很快迎来了三年大饥荒,后来称之为“三年自然灾害”。
灾害就灾害吧,还一定要加上“自然”两字,充分强调了其自然属性,无关人文社会。
这“自然”两字用的实在是妙,果然足够自然,自然到有些县人口缩减一半,死亡原因全部为“病死”。
因为饿死是不可能的,谁让他们吃饱了还要去吃什么观音土、雀儿草、死人肉——这能不病?!

起初,渔民相对好点,但从陆地上涌入了大量的外来人口,很快也就不够吃了。
逢冬日,天寒地冻,根本捞不到什么东西,女娃娃很快就夭折了。

一九六一年末,由于“战备粮”的存在,天朝人民终于缓过一口气,大家都饿得皮包骨头,黄东海只是笑,仿佛这些都和自己无关。
是啊,十年前,那个人已经相当清楚,每天忧国忧民,时不时告诉自己,这国家目前呆不得,果然……
这日子也真是奇怪,这么快就十年没了,除了自己手上这本越来越旧的《失乐园》,时间仿佛就没有流逝过一般。 

但毕竟是十年了,那人的眉目已经越来越不清晰,就好像是梦里出现过的仙人般。
黄东海只觉得是自己曾经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梦里那人好好看,让自己觉得好舒服、好极乐像是活过了一辈子般。
而梦外的生活,是自己真真实实的、必须努力去过的另外一辈子。

记忆太过喜乐美妙,每每空闲时袭来,就会觉得这辈子特别难熬、特别苦闷……
对于上辈子的记忆为什么会留在脑子里,黄东海想,据说过奈何桥还是有不喝汤的机会……难道自己竟然是那么的幸运?
但是,对比之下,现在的感觉实在太过痛苦,看来要求过桥必须喝汤,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看着陪伴了自己十年,在油灯下默默缝补着的齐小美,黄东海觉得必须感谢上帝。
这十年一如既往的艰难,自己甩手不问事,是齐小美在那任劳任怨的把整个家扛了起来。
年初,女娃娃死了之后,她一直都愁眉不展,失了心神。
——也许可以再生一个?

69

这夜,齐小美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女人的乐趣,黄东海仿佛觉醒了般,温柔而多情,齐小美抱了他,边哭边叫,流下滋味复杂的泪。
这感觉就像是守了一个植物人十年,而后,突然之间,奇迹出现了。
齐小美人精神了起来,笑容也多了许多。

没多久,黄东海抛下岛,自己跑S城去了。
黄东海不能面对余家乐,不能面对那天那个人质事件。
由于计划好是三人一起走,所以整个过程漏洞百出,一个稍微动点脑子的人,可能都已经想出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在风声那么紧的日子里,为了能活下去——这也是为什么黄东海十年一直都装疯卖傻的原因,当然更多是因为那个已经面容模糊不清的陈佳明,让黄东海想念、怀念、思念疯癫到无法自拔!
整个过程,可以说是半真半假、半痴傻半疯癫……

那么,现在,十年了,一切都过去了,就重新活过来吧!

一九六三年,齐小美生了一个儿子,黄东海在S城找了份看门的工作。

黄东海工作单位的斜对面就是教堂,这么一份枯燥乏味没有什么趣味可言的活,本来应该是老头的事,黄东海这个小青年却很是受用。
工资要的少,待人诚恳周到,热心帮助各色需要帮助的人,总是在那很端正着抬头,目视前方,迎接各方来客,很快黄东海被评为“标兵”,传达室里挂起了流动小红旗。
对黄东海来说,为了能让自己每每抬头就能看见许多上辈子的事,把这份工作做到完美是必须的。

对面教堂的门一直紧锁,现在连在里面种菜的看门人都没有了。
长长外墙连门一起,被端正着刷上了红色油漆书写的“我们的生活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受苦的人民等着我们去解放!”
和收音机里老播的话,一个模样。

黄东海却总是能透过那厚厚的墙壁,看到更多的东西……

刚来到这块地方时,这种特异功能让黄东海自己都很奇怪。
但那种幻觉,却立刻让黄东海沉迷了进去——仿佛吸食毒品般,立刻上了瘾。

想也没多想,黄东海就跑到对面的单位去要求工作。
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了这份工资等于吃饭钱的工作。
但黄东海并不介意,兴高采烈地接受了下来,那种兴奋的程度让当时人事科的阿姨都目瞪口呆,这辈子她还从来没见过一个这么愿意看门的人过!

事实证明,这次看门人挑选的实在是好,从来没有让单位里的人这么如沐春风过。
工资最低,连住房都没要求,只需要住四平方的传达室里就好,简直是条二十四小时的看门狗。
很快有个单位领导看上了黄东海,提议他来做自己的下属,一起从事单位采购,这可是多少人梦想的肥缺!
黄东海抓抓头,说自己没那本事,拒绝了。

单位里很快就传说起黄东海有神经病的流言,但也只是流言而已,一点也不影响他们如常享受黄东海提供的便利服务。
黄东海也只是笑着如常一样,力所能及供应着自己的光和热,继续为革命事业添砖加瓦,做一颗小小的螺丝钉。

齐小美有时候会进城买卖点东西,就和黄东海在传达室里一起过夜。
可能是受了教堂内那不可告人的毒品的刺激,每次黄东海都让齐小美都幸福得不行,情事激烈而绵长,让她根本不想离开自己的老公。

一九六六年,文革前夕,黄东海有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
与此同时,原本就很封闭、很害怕被颠覆的天朝,完全终止了任何对外交往活动,并拒绝参与一切国际活动。

对黄东海而言,十五年过去了,那人只是一种毒品而已,是自己这辈子戒不掉的唯一的毒。
记不清面容,记不得神情,毫无音讯,无处可寻。
除了那本被磨光磨烂了的书本,和那堆被深深埋入地底的英文书之外,周围已经没有任何那个叫陈佳明的人,曾经活过的痕迹。
虽然还曾不死心的努力过,但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走出过这块土地的乡下人而言,在这种历史环境下,的确,是再怎么都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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