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争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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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争疯-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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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尽待客之道,他一直将苏步钦和冷淑雨送上了各自的马车,客套地道了别后,他举步正要转身。明知道“敌不动我不动”的理,可他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顿住,“八皇子。”
  “嗯?”闻言,苏步钦撂下车帘的手一顿,覆在眉宇间的纯然之气依旧。
  “往后来这儿,记得走正门。”
  “好。”走正门还能抱你妹妹吗?
  “还有”他话语一顿,微微倾身,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得清的话音说道,“照顾姚荡是我的事,你该物归原主了。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有求于人就不该夺人所好。”
  “我知道。”
  这是苏步钦的回答,无波无澜无错愕,恍若一杯温水。
  他是知道,有求于人的时候当然应该乖乖地言听计从。问题在于,他并不求任何人。
  姚寅变态、恋妹,凭什么苛求他配合?!
  “爷!冷姑娘在问你话呢!”
  他想得太过出神,完全没在意到身下马车骤然停下,直到又旦出声提醒,苏步钦才察觉到马车边站着的那位丫头,“怎么了?”
  “我们家小姐问你,要不要去府里坐坐。”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丫鬟,主子盛气凌人,丫鬟也跟着颐指气使。
  “不了,我还有事。”
  丫鬟转身去传了话,又迅速地跑了回来,“小姐说,有什么事比她还重要!”
  “的确是比她重要。”他堆起亲和哂笑,却不再顾及面前这对眼高于顶的主仆,转而冲着又旦抛出命令,“旦旦,走。”
  “哦,好。”又旦很听话,看懂了自家爷藏在瞳色深处的不耐,反正他也不必讲究什么礼貌,索性连声招呼都懒得打,就立刻挥动马鞭,快速驶离,由着身后冷家的丫鬟吃了一嘴的灰大呼小叫。只是还没跑多远,他就没了方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吉祥赌坊。”
  车厢里抛出轻声的回应,惹得又旦一阵惊愕,“该不会是您故意支开十三荡的吧?”
  “呵,八皇子的威仪能比得过姚四爷吗?”
  “在外头是比不上,可是在吉祥赌欸!这么说,是姚四爷支开十三荡的?”话说到一半,他才察觉到不对劲,苏步钦没有再搭腔,他便自言自语了起来,“为什么呀,他不是很疼这妹妹吗?做什么还要对自己妹妹耍心机?”
  “是挺疼,疼得近乎变态。”有几个哥哥会像他那样,恨不得能把妹妹占为己有?
  “咦?”
  “因为变态,所以不愿让我和姚姑娘碰面。”这也是苏步钦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那您跟四爷应该很谈得来啊,您不是也变态嘛。”
  “旦旦。”
  “嗯?”
  “看来你很怀念我用变态的法子来赏你?”
  “啊!爷,您快看,今儿天气真不错呐”
  今儿天气是不错,适合身心一块解放。
  所以大街上多了道独特的风景线,钦云府那位一直贴身伺候着八皇子的侍从,边喊着“我变态”边徒步拉着四匹马儿组成的马车,一步一顿地朝着吉祥赌坊迈进。
  百姓是见怪不怪,反正钦云府从主子到下人,丢脸的事都已经数不胜数了。
  又旦也已经没有羞耻心了,想当年爷还是质子时,别说拉马车了,就是一块被马拉着满街跑的事儿都常有。
  但!都已经到了吉祥赌坊了,好歹也让他进去喝杯茶,来个中场休息啊,没道理还要把他丢在门口继续“我变态”吧!
  “爷!旦旦知错了!我下次绝对不会再说出事实了!赏盏茶吧”
  哀怨连连的叫闹声,被苏步钦无情地甩在了身后,他噙着一抹颇为愉快的笑,兀自撩起袍子跨进赌坊,环顾了圈眼前的乌烟瘴气后,笑容渐渐从他嘴角褪去。视线所能触及到的范围,皆没有姚荡的身影。
  “哎哟,这位爷,赌钱呐?头一回来?要不要小的给您安排个上等座呀。咱们这的规矩是这样的,上等座有包厢,免费供茶水,畅饮”
  小厮迎上前来招呼,那套词儿说得很溜,苏步钦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他眼,默不作神地转身。
  “欸欸!您别乱闯啊,那里头是禁地!”
  “滚。”他薄唇一张,轻喃出的话音间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满堂的赌桌他没兴趣,二楼上好的包厢吸引不了他的眼球,苏步钦目不斜视、加快脚步直直往角落那间仅用一条帘子遮挡的隔间走去。
  先前的那位小厮吃了憋,本能地把苏步钦定为前来闹事的。机警的眸子迅速转向徘徊在赌坊里的几位打手,却见大伙都像没瞧见似的继续到处晃悠。
  不对劲,以往那些打手一瞧见有人闹事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
  于是,直觉告诉他,这位看似羸弱斯文的爷,来头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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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人声鼎沸的吵闹声中,仍能清晰听见“唰”的一声,角落那条藏蓝色的棉布帘子被苏步钦用力撩开。不顾小厮尽忠职守地阻拦,他兀自跨进了那间通常只有吉祥赌坊管事才能进的屋子。没人在意他在里头待了多久、说了什么,只瞧见他出来后时常挂在嘴角的笑容不见了踪影,满脸阴郁地直朝着账房走去。
  “谁说我想赖账了?呐,我警告你哦,别侮辱人,愿赌服输、欠债还钱,姑奶奶可没一句怨言。我只是说晚点还,总得给点时间去筹措银子。还有,一人做事一人当啊,我欠的银子就来找我,不关姚家其他人的事”
  还没踏进账房,苏步钦便已听到姚荡熟悉的嗓音。
  呵,没有一句怨言?他怎么觉得她怨言挺多的。
  “十三小姐,我们已经给了你不少时日去筹措银子了,结果呢?”
  “再多给几天,就几天。千万不要去找我四哥,万一他生气了,又不管我一走了之,你们照旧一分也拿不到啊。”
  “这笔账不能再拖。赌坊规定不准赊账,看在姚家的面子上才为您破了例,已经月底了,若是有烂帐,上头会责罚。难道十三小姐以为,我们会为了你害自己受罚吗?”
  “”呸!就忽悠吧!以为她不知道,哪个达官显贵来赌坊不赊账,只不过人家还得比她迅速了点而已嘛。
  账房先生始终面带三分薄笑,言辞轻缓,势却不容小觑,成功把姚荡给堵焉了。
  苏步钦斜靠在房门口,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模样,他可以继续冷眼旁观,这笔账今天也势必会清。
  “我替她还。”只是,最终,苏步钦仍是跨进账房,插嘴插手。
  甚是好听又酥软的声音,让账房先生脸上虚与委蛇的笑容僵了片刻,“爷”
  “嗯?”苏步钦弯起嘴角,挤出了声听起来像是没任何意义的轻哼。
  “爷爷不管谁替十三小姐还这笔账,只要帐清了就好。”
  先前还一身书卷儒雅气的账房先生,竟然耍起了“爷来爷去”的权贵腔。这无预警的转变,让姚荡下意识地窜到苏步钦身前,一脸护犊表情地倨傲仰头,用蛮横霸道的表象来捍卫身后的人。
  苏步钦好笑地垂眸看她,心头虽暖,却很难苟同她的行为。打算怎样?倘若眼前的人真要伤他,从她的身子上踏过来吗?是觉得她伤了,他会好受?
  眼下似乎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地又一次抬起眸,继续道:“今儿晚膳时分,带着账本来钦云府取银子。”
  “好”书生账房别开了视线,口吻里隐隐有丝不情愿。
  没待姚荡想明白他为什么快要收齐帐了还给人脸色看,苏步钦就已将她拉出了门。
  他步子迈得极大,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地方。
  那种犹如逃跑般的姿态,与他先前跨进赌坊时的气势截然相反,紧锁的眉头也彷佛揪藏着一些难以说清的情绪。
  姚荡费力地追上他的脚步,还要分神探头探脑地打量他的神情。生气了?为什么?
  “姚姑娘,往后别来这种地方。”将她塞进马车后,苏步钦才恢复如常,率先打破沉默。
  “为什么呀,这是我唯一的乐子。”原本酝酿好的感谢被姚荡吞回,就算他是兔相公,也不能因为施了恩,就要求她改变喜好。姐妹团不爱带她玩,王公贵胄的圈子她融不进,难不成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这里太鱼龙混杂。”赌坊,向来是最能看清人性丑陋的地方,不适合姑娘家待。他以为这理由足够带过话题,可见她嘟着嘴,不愿搭理的模样,只好无奈补充了句,“姚姑娘,你就不怕继续赌下去,还会再欠债,早晚会被你四哥知道?”
  “好啦好啦,以后不来就是了。”
  她妥协了,听话了,可他丝毫感觉不到满意,反倒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般,噎得慌,“你就那么怕你四哥丢下你?”
  “当然。”姚荡想也不想地回道。
  “你不觉得太过依赖他了吗?”这女人是瞎子吗?看不出她家四哥显然没把她当妹妹,只把她当做女人看?
  姚荡知道太过依赖一个人不是好事,患得患失的感觉不好受,随时要担心会被丢下,从此一无所有。然而,如果那个人是四哥,放纵自己去依赖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她没有女儿当自强的心志、没有运筹帷幄的手腕、没有交游广阔的人脉,只是一个平凡小女人,贪婪攀附着自家兄长的庇佑,以期不被人欺负罢了,有何不可?
  何况“这天下没人会像四哥那样待我,也只有四爷可以依赖。”
  他被这话堵得一窒,心如针扎般地泛起刺痒感。
  四哥,有兄长般的疼宠;四爷,有替女人挡风遮雨的气魄。
  无论姚寅端着哪个身份,都是任何人所不及的?他揣着一丝侥幸,脱口而出地问,“没有人能代替你四哥吗?”
  “废话。”有人可以代替他父皇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吗?这问题很没逻辑耶。
  “那太子呢?他也可以保护你,许你荣华安康,给你依赖”
  “太子?他给的依赖,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可付不起。”
  “我刚才听闻他来过赌坊,想替你偿还赌债,可是你拒绝了?”这本是个多余的问题,他还是问了。话出口后才意识到,竟然隐隐有些想听她亲口说出他是不同的,她可以拒绝太子的好意,却能毫不客气地欣然接受他的好。
  “别说笑了,老虎头的银子欸,那是能随便拿的吗?搞不好我这头才收下,他转身就说我拿了聘礼。啐,这种有预谋的好,我才不稀罕呢。”姚荡散漫地撇了撇唇,神情间有一丝少有的淡漠,是看透人情冷暖后才有的色彩。
  “姚姑娘就不怕我也是在利用你吗?”
  她看不透,看不透苏步钦说这句话时心里的挣扎,她只知道这话听着很好笑,“哈哈,得了吧,就你那笨脑袋瓜子,少让别人利用就该偷笑了。”
  他凝眸不语,有个声音在心底默默提醒着他,该端正局外人的身份,不该让自己搅进这场混沌里。只是渐渐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弱,直至被力压到无踪,他意识到已经引火上身,眼下她的信赖有多深,便是往后的恨有多深,这恨会是他咎由自取的,想要如原先设想般不去在意是不可能了。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没用。”在她毫无心机的笑靥中,他回过神,“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她收起笑容,鲜少看见兔相公那么严肃的模样,也跟着配合了起来。
  “往后不管遇上什么麻烦,都不要像今天这样挡在我跟前。呵,这种时候就该像个女人,乖乖地待在男人身后,懂吗?”
  
  懂!
  甚至从那一刻,姚荡开始懂得,原来有种依赖只是一种感觉,躲在一个人身后,哪怕只是看着那道背影,就会觉得踏实。
  他可以无权无势,哪怕挡在她跟前也无非是逞强挨打,不懂吼人不懂还手,也够了。强者自有强者去惺惺相惜,她太平凡,配个呆呆笨笨的刚好。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姚荡那股莫名的信念越来越坚定。
  她想,他们是天作之合,他们心里都偷偷藏了彼此
  便是这样,她把沉迷恋爱中女人都有的诟病发挥到了极致,不听不看不想。即使他出现在赌坊的时机很蹊跷,那是缘分;即使外头都在说他替她还了赌债,是为了讨好姚家,那是旁人不懂;即使他至今都没拒绝冷淑雨,这桩圣上玩笑性质提及的婚约仍是悬着,那也是她没用,不能助他安立于纷争朝野,所以他才不敢公然得罪冷家。
  偏偏就是有人不识相,爱泼她冷水。
  “你别傻了。爷算是看明白了,我和苏步钦的最终目的都一样,无非就是想借助四爷的声望。区别只在于,真小人和伪君子。”
  刺耳话语让姚荡蓦然顿住匆忙奔离学府的脚步,转过头,鼓起包子脸愤愤地瞪着尾随在后的太子,“那你说,他巴结四哥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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