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师- 第79部分

杜邦的手指有规律地抽搐了一下。鲁菲顿时一喜，问道：“你能听到我说话了吗？”



杜邦的手指再抽搐了一下。鲁菲立即俯下去，拥着他，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还能坚持下去吗？”



强健而有力地抽搐令鲁菲的精神为之一振。“我相信你一定能战胜这个邪恶的黑巫师，一定能！”



历经了几天的折磨之后，已经濒临死亡边缘的杜邦的嘴角一牵，绽出了一缕令人震惊的微笑。不知者恐怕还以为是肌肉的抽搐，但鲁菲却知道，那是杜邦对安比斯轻蔑、讥讽的笑，是自信、自尊与自强的表现。



鲁菲喜极而泣。



仿佛，安比斯又来了。血红的夕阳照在亚理斯长袍包裹着的高大身躯，高傲的头颅低垂着，银色的眼瞳里写满了颓丧与不甘。



他走到床边，咬着牙对杜邦道：“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知道你能听见……听着，为了我的作品，为了我的作品不至于毁灭，我答应解除封印在你脑子里的控制魔法阵……”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床边，愤怒与扭曲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杜邦的脸，“……我会解除它的。但是，从今以后，你的生死安危将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一点都不有。是的，你本来就该死的，是我把你救活了过来。如果你服从于我，我可以保证你的新身体与灵魂能完全融合，并能拥有堪比神明般的强大力量。但是，你既然决定死都不愿意服从于我，那么，我也无法保证在没有我的控制之下，你的身体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连神明都不敢保证！”



他将脸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贴在了杜邦邦的耳畔，但他的声音却更加的残忍狰狞。“我会让你后悔的，我会的！”说完，他将手撑猛地按在杜邦的脑门上，在一阵咒语声中，紫色的魔法光芒亮了起来，如同潮汐，它们将整个房间充得满满的。



当看着安比斯的手离开杜邦脑门的时候，一种如获重生的感觉从鲁菲的心底升起。



这个老疯子，终究还是让步了。



　　150章　自然之心（一）



在解除魔法阵之后，安比斯不顾杜邦身上依然强烈的排斥现象，将他们赶出了他的古堡，赶出了梦想之城。



天已经黑了，鲁菲抱着杜邦，沿着青石铺就的路上走着。



自从杜邦与幽灵骑士相斗受伤之后，她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再加上一直以来的精神紧张与折磨，若不是靠着坚强的意志支撑，她也早就累倒下去了。



本来，她可以将杜邦将在马背上的，但她又怕马背的颠簸会令杜邦更加的痛苦。她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山下而去。



翻过一道山梁之后，青石铺成的路面就变得陡峭起来。这条道路似乎很少人走，几场雨之后，石面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鲁菲强打着精神，仔仔细细地踏入每一步，生怕一旦摔倒，会令杜邦更加的痛苦。



这段陡峭的山路走了至少两个小时，它的终点就在一片平坦而开阔的山谷里。



已经是半夜了，空气又冷又湿，放眼望去，山谷里除了成片的灌木丛外，根本看不到一处人家。强烈的疲惫感和睡意侵袭着鲁菲的大脑，她感觉臂弯里的杜邦越来越沉重。



花了半个小时左右，她才在一处山崖的夹角下面找到一处能遮风蔽雨的干燥之地，将杜邦放下之后，她正准备去找点清水回来，却不想刚一站起来，一阵天眩地转，接着意识就变得模糊起来。她努力地想令自己清醒，连连甩了几次头，伸出手去想扶着岩壁令自己站稳，最终都失败了，在一声不甘的叹息声中，她也昏迷在了杜邦的身畔。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照射进这处崖角之时，杜邦的眼皮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在阳光充分温暖了他的身体后，手、脚、脖子都开始有规律地动了起来。鲁菲在他的身边鼾然地沉睡着，毫无所知。



如同一颗发芽的种子，经过最初的萌动之后，体内的活力渐渐苏醒，在阳光和呼唤之下，开始尽情地生长，舒展出每一片叶子。



终于，在一声沉闷的吁息当中，杜邦睁开了双眼。他的眸子依然清亮。



多么肮脏呀。



他举起双手，看着这具似是而非的身体，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恶心。



什么巨龙的攻击、大地之熊的防御？见鬼去吧，都见鬼去吧！杜邦不是排斥力量，而是排斥这具被安比斯改造得人为人、兽不兽的身体。



每一想到安比斯漏*点洋溢地对着他说：“……知道吗？这是我花了50多年时间收集来的材料，它们包括了巨龙、大地之熊、疾风之狼和冥蝠的血液，经过我的精心提炼，它们全部都融入到了你的身体里，只要你的灵魂与它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么，你将拥有它们的力量……”



当杜邦明白安比斯对他做了什么之后，就忍不住想呕吐，就忍不住想将身上的血肉都一块一块地撕下来，辨认清楚哪些是属于他的，哪些不属于他的。他不是一个渴望力量渴望得走火入魔的疯子，他有着自己的原则与喜好，这一番被安比斯称为‘伟大’的改造，令他心中固有的道理伦理观、世界观和人生观轰然地崩塌，‘从今以后，就是一具不人不兽的怪异生物’的念头第一次冲击得他想放弃生命。



在他的心中，万物原本平等，人无所谓高贵，兽无所谓低贱，但是，他却无法接受通过改造的手段将非同类别的生命体进行融合，不管以什么样的名义。而安比斯改造他的目的，一则是为了验证他的学术思想，二则就是为了控制和奴役，这都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本着这样的固执与坚持，他抵抗着身体内正在进行着的融合，他抵抗着安比斯的诱惑，并一步一步把自己推向死亡。



在天地灵气的滋养之下，力量渐渐恢复，排斥现象被暂时压制了下去。他坐了起来，望了望雨后湛蓝的天空，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劫后的余生，令他感觉生命倍加的美好。青与黄并存的山谷中，鸟雀们尽情地在阳光之下撒着欢，清脆的鸣叫声如丝丝清泉过心田，将郁积的阴霾、黑暗冲洗掉。



活着，真好呀……



一种幸福的感触油然而生。



他迫不及迫地走出去，走到山谷中，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双脚踩在柔软而潮湿的土地上，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每一树小草，每一片树叶。



生命的脉动在指间清晰地流淌着，尽管很多植物即将因为寒冷而死去，但它们依然愉悦过享受着每一天、每一缕阳光和每一份空气，让生命的色彩与活力绽放得更加的精彩。



桎梏了半个多月，当他全身心地融入到大自然里，对于生命的感悟、对于自然的体会是那么的强烈和深刻。如同历经生死离别的恋人再次相拥在一起，爱与喜悦完全统治了整个心灵。



他仰望着天空，闭上了双眼，敞开整个心扉，让这种爱与喜悦尽情地冲击着。



谁说万物无情？它们，拥有着比智慧生命更简单、更愉悦的情怀，只有真正爱着它们的人才能感觉得到。



他的神识不断地扩张，他将心中的爱与喜悦不断地传播出去，并接收到了更多的爱与喜悦，所有的生命都互相呼应着、交流着，述说着生命的感动。



半个月所承受的病痛与折磨已经变得微不足道，安比斯有意识培养起来的杀戮与阴暗与从他的心中消失，畅快、坦然和感动充盈在胸间，令他俯下身去，深情地亲吻着这一方土地。



爱，对自己、对生命的爱；快乐；感动；在这一吻间交织着。天地灵气如潮汐般被这一吻给吸了过来，涌入他的身体。



　　151章　自然之心（二）



它们，何尝没有情感？进入杜邦的身体之后，它们深情地拥吻着受损严重的身体，修复着，滋养着，它们，带着无数生命的感动和爱，令杜邦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健康。



可是，杜邦却全然不知，他已经沉迷了，沉迷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感动之中。



大地呀，承载万物的根本，你是那么的宽厚、那么的博大、那么的仁慈，请敞开你的怀抱，给孤独的游子一片安静的港湾吧。让我们心念相通，继续传承着这份无声、无言的爱、欢愉和感动吧……



他的神识再一次陷入了狂乱当中，不受控制的狂乱，而这一次，天地灵气并没有疯狂的紊乱，而是全部涌向了他的身体，涌进他的体内。在阳光、风、雨露、空气、动物、植物们的见证之下，承载着生命的爱、欢愉和感动的天地灵气汇聚而来，然后自动压缩，不断地压缩、储存，在杜邦的体内形成一颗浅绿色的光球。



浅绿色的光球游移不定，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如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它的出现，恍如诞生了一尊新的神明，所有的生命都为之肃然，都为之歌唱，都为之谟拜，它们都在祈祷着、祝福着，以杜邦的神识，原本只可以控制方圆数十里范围的天地灵气，但有了这些生命体们的帮助，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源源不断地涌来，涌进山谷之中，远远望去，原本空旷的山谷恍如绿波荡漾的湖泊，炫丽而梦幻。



如同沉迷于美丽的梦境，杜邦不愿醒来。他依然匍匐在地，全身心地感受着生命的律地，与他们交流着、玩笑着，美好得如同童话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问题突然从他的潜意识里涌了出来，他问自己：我到底应该怎样爱它们呢？以亲人般的爱？恋人般的爱？还是朋友般的爱？



迷茫之中，他被这个问题纠缠着，一时无法找到答案。天地灵气继续往他的体入涌去，浅绿的光球已经变得淡绿，若有实质。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一句话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圣人无常心，以百心之心为心。当下，他顿时大悟，笑道：“我何必执著于自己怎么爱它们呢？以它们爱我的方式来爱着它们，这岂非最好的？”



就在他悟通这一环的关头，那一颗由天地灵气形成的光球猛地一收一张，恍如律动的心脏，而这时，正源源不断涌来的天地灵气突然汹涌地紊乱起来，方圆数十里范围之内的天地灵气，几乎在一瞬间全部被吸收进了杜邦的体内，范围之外的，如同失去了指引的方向，再次回归了原来的轨迹。



如此大量的天地灵气涌入体内，杜邦感觉体内一阵紧胀，接着又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又有什么东西诞生了一般，心脏处传来一阵刺痛。



“啊……”他痛呼一声，紧捂着胸口，以为是排斥现象又出现了。一瞬的刺痛之后，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不适。他凝神感知着身体，发现所有的伤痛已经全然恢复了，而且，一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力量在体内流动着，令他感觉到了强大与自信，那些被安比斯植入的各种魔兽的血液全部都被这种力量束缚了起来，再也无法与他的身体进行融合。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仔细地回想着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故，却全然想不起来了。可是，这些全新的力量又是怎么来的呢？它们，如同淡绿色的液体般循着经脉在体内流动着，温醇和厚，生机无限。



当他当意念投注在这些力量之上时，它们就被激活了，他看到，在撑在地上的那只手掌扩散出一道道淡绿的光华，那些已经枯萎的、苍老的野草、树木顿时重新涣发了生机，长出了新的绿叶、枝干，并绽入出了美丽的花朵。



只要顷刻之间，整座山谷就犹如春回大地，百花齐放。



馨香充斥其间，百鸟朝鸣，百兽齐呼，恍如传说之中的仙境。



尽管以前也可以控制植物，却从来做不到如此淡定从容、不着痕迹，更不可能具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难道，我是百花仙子转世？”杜邦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生命越发的峥嵘，而他也渐渐感觉到，自己如同一株生长在这里的草木，随着它们的繁盛，他的生命力和力量与变得无比的强大，而这些，都是它们给它的，而他又用着这些力量反哺它们，形成一条美妙的循环之链。



“这就是自然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婴歌的声音又在杜邦的脑子里响了起来，“生生不息，循环往复，妙用无穷！”



“自然之心？”杜邦喜不自禁地问，“你是说我终于修成了自然之心？”



“自然的力量最是神奇伟大，你才不过刚入门，好好地体悟吧。记着，道为本，术为用，再不可舍本逐末了！”



“你好像懂得很多？”杜邦问。



“活得久了，自然也就懂得不少！”



“你怎么会被关在里面？你也是青城山的前辈吗？”



“该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婴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