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曲欣然迟了一刻，冷静。故人，终究作古。
“他死了，把财产给了我，我不知道，是那个女人说的，我没有接到律师的电话，也没有信函，我不知道，要不要相信她说的——”沐禹表达不了自己，语言单薄，所有负面的情绪冲击着胸膛，形容不了。
“你不知道什么？不相信什么？是高玉生死了？还是他把财产留给了你？”曲欣然一字一句的，剥落了往事。
沐禹颓然：“我不知道。”
“那就不知道好了，没必要为那个男人伤神，更不要牵扯上我。沐禹，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妈——”
“我现在活得很好，请不要让我不开心。”曲欣然几乎是用愉悦的口气说这个“请”字的。
“嗯。”沐禹低低的应着。
某些沉默，沉淀了心情。“好些了吗？”曲欣然安抚。
“也许吧。”沐禹不确定，渐渐冷静。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个人死了，每天都有人在死，我也要死的。如果我死了，你不必来加拿大，不需要专门出席我的葬礼，我的一切都归我现在的丈夫所有，包括我的尸体，所以你没必要来，也不必伤心。我现在很幸福，你也一样，何必被不相干的人搅乱你的生活？至于他的钱，那是他想补偿你的，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就这么简单。”
“您真冷血。”沐禹只想得出这个感慨。
“谢谢夸奖，很遗憾你没有遗传我的冷血——”
“您身上的优点我几乎都没遗传到。”
“满是优点，欠矜贵，没人爱，我挣了大半辈子才淘到一个，你都是短儿，却老早叫人护了去，你说谁占便宜？梵钊大概是聪明过头了，找了你——”
“我才是您儿子！”沐禹愤愤。
“你是我儿子，所以呢？”曲欣然顿了顿，软了：“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生了你。”这辈子最温情的话都说给儿子听了，无憾。
“妈——”
“发嗲找你们家梵钊去，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晚上八点——”
“我谢谢你！现在多伦多早上七点！挂了！老娘还要睡回笼觉！”
曲欣然挂得利索，不给高沐禹温情的间隙。事情就这么简单，不给任何人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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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 125 章 。。。
梵钊抬着烟灰缸站在落地窗前：“不想和我说点儿什么吗？”
说什么，说一个人的死亡，又一个，没梵钊的体会深刻，却又矛盾重重。“以前的那些事情不断冒出来，心里堵得很——”沐禹咬着唇，难受，倒不是难过。
梵钊听着沐禹零落的话语，不轻视他的情绪，按灭了他指间的烟，一地浮尘。“我认同曲阿姨的理念。”一种冷漠的，理性的，凌驾于精神之上的理念。
“我不相信那个女人，也不相信高玉生——”沐禹想要点烟，按不燃火机：“可万一，万一他真的把钱留给我了怎么办？”
“你想要那些钱吗？”
“不想。”沐禹坚决的摇头：“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好，我来帮你处理。”梵先生揽过了爱人，热吻。
两天后沐禹接到了律师的电话，关于高玉生的遗嘱，他慌张的致电梵钊：“真的，是真的！”梵钊平复了高先生的无措，着手与律师的接触，几经转折，钱回到了姓孟的女人手里，而沐禹从头到尾不关心，不听任何细节，连高玉生的墓地位置都不要知道。
“草草，我不是恨他，我已经不恨他了，实际上，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想不起他。”沐禹坦诚释怀，但并不是“圣人”境界：“我只是不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死了，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好了，没关系，知道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你有梵钊。”草草把沐禹搂到怀里，轻言细语的哄。高沐禹的伤，永远不好，本命的年，难过。
翻过了坎儿就不惑，可惜，没有不惑。肖卿妍怀孕了，四十岁的年纪，高龄孕妇，硬气的要生这个孩子，坚决不肯透露孩子父亲的身份。“那跟男人无关，是我的孩子！”她揪着眉毛，厌烦：“我不想把跟家里说的话再跟你叨一遍！事实就是这样！你能理解我的，对吗？我希望你能完全接管公司，我现在没能力管其它的了，我要生孩子！”
梵钊的理解，有限度：“我不确定你能当一个好母亲，当然，我会接管公司，利用梵氏的名义注入资金，以后设计事务所会从属于梵氏旗下，但是相对的，你的股份比例会缩小，所以极有可能，你以后只会是个没有发言权的小股东。有心理准备吗？”
“无所谓。”肖卿妍摸着肚子。
“还有，我不会具体的管理设计事务所——”
“只要你别搞垮事务所就行了。”
“你的要求很低——”
“不低啊，我还有个要求——”
“嗯？”梵钊终于正眼瞧了肖卿妍一眼。
“我想跟你们住在一起，你和高沐禹，我没什么朋友，家里也不同意我生孩子，我现在很脆弱，需要支持——”
“我不觉得你脆弱。”梵先生憎恶肖卿妍的“脆弱”。
“我很脆弱！”肖卿妍几乎狂暴，因为怀孕而产生的情绪不稳，进而喋喋不休，释放压力。
“我不需要对你的怀孕负责，我也没义务听你的抱怨——”
“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肖卿妍擦掉了眼角的泪，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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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 126 章 。。。
梵钊没见过肖卿妍的眼泪，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她是个极好的工作伙伴，偶尔还可以协助处理私人事务。标准的精英女性，无需别人操心，知进退，知冷热，然而一招崩溃，没有人能把完美的面具戴到最后。肖卿妍是个女人，一个脆弱的女人，就这样，也只能这样。“我可怜你，但我没理由牺牲自己的私人空间——”
“可怜我就拿点儿表现出来呗！”
“我建议你打掉这个孩子——”
“梵钊！”肖卿妍嘶吼，法令纹都是被吼出来的。
沐禹站在门口吓得不敢踏雷池半步，探半身进来：“那个，你们谈完了吗？谈完了我们一起吃饭吧！”好容易来梵氏找爱人吃饭，一个没留心就见到肖boss暴走，千年一景啊，不如万年不见。
“沐禹，你进来！”肖卿妍兰花一指。
“啊？不了，我在外面挺好的，你们慢慢谈，我不着急，不饿——”沐禹很没胆的干笑。
“进来！”肖卿妍一拍桌子就是指点山河。
沐禹僵硬的挪着步，关上门，贴墙边儿：“我进来了。”
“好了，你来决定！”
“决定什么？”沐禹望着梵钊，明显状况外。
“她怀孕了，想住到我们家。”梵先生皱眉，极其简短的说明了情况。
“啊？你不是不婚主义者吗？”沐禹盯着肖卿妍看了一响：“你怀孕了？真怀孕了？你肚子很瘪啊！”
“第一，我是不婚主义者，但我没说我不要孩子吧；第二，我千真万确的怀孕了，你看不出来，那是因为现在才二个月；第三，我怀孕了，需要朋友的支持，你们俩作为我的朋友就应义不容辞的站出来，赴汤蹈火也不为过！想当初上大学的时候，我悲催给你们俩当炮灰，哼都没哼过一句……”肖卿妍翻旧账了，鸡毛蒜皮的不嫌累。沐禹感叹她的好记性，白驹过隙啊！“所以，我现在想住你们家是不是合理？你想想，一个独身女人还大着个肚子，倒杯水都不方便，要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就是一尸两命！你们忍心吗？忍心吗？忍心吗？”肖卿妍“穷摇”高沐禹，一捧的鳄鱼眼泪。
“嗯，那孩子的爸爸呢？”沐禹在一阵地动山摇中努力抓着最后的理智。
“你们怎么都问孩子的爸爸！”肖卿妍没兴致演戏了：“我能养活这个孩子！所以孩子的爸爸不重要！”
“那他知道你怀孕了吗？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你至少应该找他商量一下，小孩总要在完整的家庭里成长比较健康——”
“对啊！我现在就是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我是孩子的妈妈，你们俩就是孩子的爸爸！沐禹，你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儿吗？我孩子生下来就管你叫爸！现成的孩子多好！既然你是孩子他爸，就得为孩子做点儿什么吧——”
“肖卿妍，你别把沐禹带沟里去。”梵钊揽过了沐禹，保护。
“好，我不说了，沐禹，你来说！”肖卿妍口干舌燥的，却很本分的把秘书泡的咖啡推到一边：“你做个总结陈词，咱们就麻溜儿的吃饭！饿死我的孩子了！”
“哦——”高先生瞬间觉得自己责任重大！遣词造句的：“我觉得吧，肖卿妍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反正我也喜欢小孩儿——”
梵钊额间的青筋“噼啪”的冒，肖卿妍奸笑着表示圆满。喏，高先生还是被带沟里去了，还一去不复返！
三个人一张桌子吃饭，梵先生冷得周围空气都降了好几度，肖卿妍裹着披肩跟沐禹小心翼翼的讨论起今后一家四口的和谐生活。“我看你得等一阵儿，最近我们在搬家。”沐禹拣了块如意金银卷给怀孕的女人。
“又换房子了？梵老板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啊！”肖卿妍转了面孔，谄媚。
“不是的，主要是为以后考虑，现在我们年级都大了，就想换一处适合养老的房子，这次搬了将来就不搬了。”沐禹笑着打圆场，梵钊根本不理肖卿妍的眉眼儿。
“我等不了多久，你可得快点儿——”肖卿妍的催促卡壳，被梵先生眼刀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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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 127 章 。。。
梵钊没有等女人，拉着沐禹走了，风度？他走的姿态很是翩翩。高先生再傻，也看得出端倪：“你不高兴吗？”
“我应该高兴吗？”梵先生不掩饰任何不适。
“因为肖卿妍要住到我们家？”
“你觉得还有其它的理由吗？”
“可是她现在需要人照顾——”
“不一定非得是我们。”
沐禹无奈了，梵钊总是在非凡时刻展现他的孩子气。“不一定非得是我们，可是她信任我们，不要这么小气，好吗？”
“我从来就没大方过。”梵钊叹了口气：“你很喜欢孩子？”
“嗯。”沐禹微笑着，怎么看，都是柔软。
“抱歉，我不能给你一个孩子。”梵钊喃喃，真心实意的道歉。
沐禹绷不住，突地笑出了声：“你老说我傻，你才傻！我们要有孩子才怪了！没有孩子才说明我们之间的忠诚，这就是同性恋跟异性恋的区别。再说了，我们这一圈儿人都没有孩子，说不定肖卿妍的孩子能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人生——”
“沐禹。”梵钊捧住沐禹的脸，细细的看，平日的傻瓜，哲人气质，笑起来的时候鱼尾纹绽得很漂亮：“真没办法不爱你。”
“诶？”沐禹怔了怔，才揣测出了情话，脸红：“都多老了！还说这些——”
“说一辈子都不够。”梵先生亲吻了高先生，行动实际。
肖卿妍怀孕三个月的时候，住进了两位先生的家，沐禹还颇为周到的开辟了一件婴儿房。养老的房子，是栋郊区别墅，山好水好空气好，便宜了孕妇。肖卿妍穿着宽松的裙子，坐在花园里，晒太阳，吃沐草馆的糕点，抱一桶，防着孕吐，惬意得不知所以，得空了，还能敷个水嫩的面膜。“沐禹，你不去沐草馆吗？”肖卿妍囫囵着，满嘴的枣泥酥。
“今天跟草草请了假，房子还没收拾利落。”沐禹坐在草地上，守着一地的书，都是梵钊的，沾点儿书卷气。
“哦，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啊？”她只会惦记吃了，饿了这么些年，总算找了个不忌口的理由。
“排骨冬瓜汤，番茄炒蛋，京酱肉丝，炒西兰花——”沐禹掰着手指数着：“呃，就这些吧，你想吃什么？”
“给我添俩太阳蛋吧！我就喜欢吃你做的太阳蛋，咬到口里蛋汁儿还是流的！”
“好。”沐禹承应。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扯到了太阳下山，梵先生看到肖卿妍被优待了，立马要求特殊照顾。“你跟卿妍挣什么呀，她怀孕了——”沐禹哭笑不得。
“我还替她管理事务所呢！”梵钊坚决要求加俩太阳蛋，跟肖卿妍的标准是一样一样地。沐禹只好一视同仁。
肖卿妍一挑眼，撇嘴道：“我就吃你男人俩太阳蛋就这么计较，我要吃了你男人——”
“你要吃了沐禹，我就把你的胃挖出来罩到你头上。”梵先生笑眯眯的将冬瓜碎了尸。
“不带你这么吓唬人的。”肖卿妍含两泡小眼泪儿，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儿嘞，娘亲可能活不到你出生的那天了——”
“保持这个觉悟，时刻夹紧尾巴。”梵钊扬起嘴角，风华绝代的微了个笑，就去厨房“吃”高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