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不再理睬他,径直往屋里走去。
你当真不怕我把消息传出去?朱雀洞主提高了声调问道。你说你是为了她的周全,我却看不出你有本事让她不被人抢走!
你说什么。凌厉的步子停住。
再说了,你也不该不明白,从来就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水xìng纯yīn生xìng放荡,天生残忍凉薄,注定不是好人,这些你也应该知道吧!倘若你不信,觉得这个女人并没有那么可怖,那么今天晚上的事情就是个明证。你要知道一个人的本xìng是无法改变的,水xìng纯yīn的本xìng就是去伤害他人,自己却永远不会受伤!
凌厉只是了冷笑了一声。我从来不相信那些无稽之谈。是,我是听说过,水xìng纯yīn之描述的确如你所说,但古往今来,有典可查的只不过一人,那个人生xìng放荡,残忍凉薄,那是她;广寒是广寒。
她如此残忍地杀了一个人,你总是亲眼看见的吧?
那难道不是你们逼她的?凌厉高声道。她一个从不沾刀剑的弱女子被你们所迫,为自保而杀人,这也有错?
嗯,从不沾刀剑……朱雀洞主嘿嘿一笑道,你先不必激动,我只是跟你论论道理——你是否记得关于以前那个水xìng纯yīn女子的记载中,她平rì里也是不沾刀剑的弱质女流?可是呢……就这样一个不涉江湖的民间女子到二十多岁却已经杀了十几个人,你要以“弱女子”来给邱广寒辩解,这是不是也有点牵强?
我可以承认广寒今天的确是异常了,但若不是你们的人意图非礼她在先,她决不致受如此大的刺激以至xìng情大变,难道这样你也要与什么纯yīn之体扯上关系?再说了,她们再是有你所谓的残忍,身为弱女子又如何杀死一个男人,如果那个男人不是自己丢了魂魄!
你正是说中了,凌厉!朱雀洞主道。水xìng纯yīn就是能令男人丢了魂魄。你以为她们杀的男人都是好sè之徒么?恰恰相反,今天的事情,我倒比较相信是你这个女人引诱了朱雀山庄的使者,否则他决不可能这么大胆地去动我送给神君的女人!
凌厉勃然大怒,乌剑振出向他刺去。这一下直是十二分气力地要致人于死,逼得朱雀洞主一连向后退了五步才避开。他似乎也被他这怒意震到,连忙右手掣出那长长的利刃——实际上是一柄四角锥形长刃——趁着凌厉又一剑略低,反手一压,动用全身力气矮身及地,才将凌厉的剑死死地压到了地上。
你先不必为她动怒。你如不信,我就跟你打个赌。朱雀洞主道。
好……你要怎么赌?凌厉剑身为他所压,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瞧。
一年之内——倘若将来的一年之内这纯yīn的女人不变成我所说的那样,就算我输了,我就永远不来纠缠她;否则你就乖乖认输,把她交给我带给神君。
凌厉咬着牙道,就是说,只要这一年她不变坏,就算我赢了?
对。朱雀洞主道。怎么样?
好——只要你不使卑鄙的手段,我就跟你赌!
一言为定。朱雀洞主撤锥后退。我一年之内就不与任何人说起她是水xìng纯yīn之事,自然也不会告诉神君。但你若输了,就别怪我。
凌厉听他如此说,也便放回了剑去,道,赌约既定——凌厉请教姓名。
卓燕。朱雀洞主说了两个字。
我记下了。凌厉道。
卓燕略有蔑视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若准备好了到时反悔,那最好趁这一年好好练练武功,不然的话,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何须反悔!凌厉不甘示弱。
眼见天sè已有十分亮了,卓燕不觉皱了皱眉道,不多说了。我最恨见天光,你好好看着你女人罢,我回朱雀洞去了。
凌厉见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影影憧憧的屋檐远处,自己却立在原地,心中一时彷徨起来。
一年。他想。广寒,我是替你又拖了一年,可是我却连你现在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啊!
他同样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邱广寒已经醒了很久了。
………【九一】………
她醒的时候,天光是七八分;突然就这样坐了起来,只是带着满脸的疲累之态。
乔羿与姜菲都吓了一跳,不知她又会是如何光景,心道凌厉不在,不知怎么对付她才好,正要尝试说些什么,却不料邱广寒开口只是道,已经天亮啦?
是……是啊。乔羿小心地靠近她,坐到了她床边。小寒你觉得……
少爷,你没事了么?邱广寒似乎很高兴见到他。
我——我当然是没事,现在是你……!乔羿见她浑不似昨晚,又是担忧,又是松了口气似地道。你还好吧?
我……我好像没事了。邱广寒神智出乎意料地清楚,神sè也并没有什么古怪,只是看了看四周,咬唇小心地问,凌大哥不在吗?
乔羿与姜菲互相看了眼。他刚刚出去,就在附近,应该……马上就回来的。乔羿道。
要不我去找他吧。姜菲自告奋勇。
先不要去。乔羿连忙道。他刚刚不是叫我们暂时别出去么。
他……到底干什么去啦?邱广寒的脸sè还是透出了少许苍白。他……他没事吧?
两人都心下一凛,姜菲强笑道,他怎么会有事,邱姑娘快别担心了。
邱广寒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柔弱。不用瞒我,我昨晚上……刺伤了他,对不对?
你……你都记得的?姜菲吃惊地道。你都知道?
邱广寒点点头。我都知道,当时就知道,但是……我说不清……她低下头去。吓到你们了是不是?
不是,没,没关系……你现在没事就最好了!姜菲首先笑道。凌公子回来倘若见到你醒了,定然也高兴得不得了!
邱广寒显然也受了些鼓舞,点了点头,回头看到乔羿,似乎想起什么事。少爷,先夫人那本rì志没被抢走吧?
乔羿点点头。都拿回来了。
给我看看好么?
乔羿哦了一声,从衣襟里将书册拿了出来。
邱广寒翻开书册。哥哥说秘笈在这里么。她想。不知道是不是还……
她将书册仔细地一页页翻过,捏过,脸sè渐渐地苍白起来。乔羿紧张道,你怎么了,小寒,又不舒服么?
不是。邱广寒摇头,展颜挤出一个微笑给他。没丢就好,你快收起来吧。
她看着乔羿将书册收起,心里却空落了——不在。东西竟然不在了。
少爷。她突然又脱口问道。这个东西……是被谁拿走过,你还……记得么?
问这个也没意思啦。姜菲插嘴道。反正朱雀洞的人都死光啦。
什么?邱广寒大惊。都死了?
话音方落,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三人都吓了一跳,只见撞进来的却是凌厉。
真的是你说话……凌厉一时间几乎不知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想表达的心情。
邱广寒看上去已恢复如常,适才所有的担心一瞬间仿佛已成了杞人忧天。那些可怖的猜测,他想,再也不会重来了吧;他甚至突然很有信心起来,一年,他想,一年的赌约,很容易就能赢下的,因为邱广寒坐在那里,即便有未事梳妆的尴尬,却已经是那个他一眼就知道,很熟悉的邱广寒了。
你回来啦?邱广寒竟有几分不敢正视他,似乎她很明白自己的确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口气虽然一如往常,目光却是躲闪的。但是凌厉并没在意,他心里的高兴早已经掩饰不住——他不知道高兴也会有藏不住的时候——于是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表情藏到她的肩后,把这太过强烈的喜悦略微稀释一些。
“你回来啦?”,他甚至不曾奢望她会这样开口,甚至做好了她仍旧不认自己的准备。可是现在她的手也抬起来,轻轻地、缓缓地、带着负疚地抚摸他的脊背和他肩上的伤。他想起昨夜扎到自己身上的却是刺痛,顿时觉出此刻的幸福,院中对话的压抑云散;可是邱广寒没有像他这样悄悄地欣喜而笑。他听见,她竟哭了,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
唉唉,你啊……他却笑着。你还真的对我下手,嗯?
这般假意责备的口气,听在邱广寒耳朵里,却明白地知道是“我原谅你了”这五个字。我再也不这样啦。她抽噎着在他耳边承认错误,不敢抬起头来。可是……我有件事情一直瞒着你,哥哥叫我不要告诉别人,可是我还是告诉你吧……
她说着,难为情地看了乔羿和姜菲一眼。那两人于是很识时务地对视了一眼,姜菲道,那你们聊会儿,我们休息去啦。
邱广寒见他们都走了,才松开了凌厉,低着头踌躇着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其实你是……纯yīn之体?凌厉先开口道。
你知道了?邱广寒惊异抬头。
是我太笨——我早该想到的。
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应当与此有关。我都弄伤了你,倘若我还瞒着你这件事情,那不是……太对你不起。
凌厉笑笑。其实没什么关系。我只在意一个邱广寒,才不管什么纯yīn不纯yīn。
邱广寒咬紧嘴唇窃笑道,花言巧语。
在你面前是真的。凌厉照旧是那句话。
但你不要告诉别人。邱广寒突然又道。
我当然不会乱说,你放心。凌厉道。
也千万不要让我哥哥知道你已知道此事了。邱广寒不放心地叮咛。
好。凌厉答应她。不过——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好——什么事呢?
就是……至少明年的今天之前——这整整一年——你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那是为什么?邱广寒笑了起来。你又打什么坏主意?算是给你赔礼道歉么?
你一定要答应我。凌厉抓住她的手。因为……因为只要过了这一年……什么都会好的。
邱广寒只觉他这话语里,他的眼神里,竟都充满了种少见的认真,她也不禁敛去了笑意。别这样么,出什么事啦?她反过来安慰他。我答应你就是了——本来我也只能和你在一起的啊。
凌厉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来。那你不能反悔。他将她搂紧。你听好,广寒,就算我丢掉xìng命,也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了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千万、一定要记得我今天这句话。
我记着了。她巧笑。
说一遍给我听。
你说,就算你丢掉xìng命,也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了……
她突然怔住了,再也说不下去,慌忙咬紧嘴唇,鼻子却难受极了。那么好。她听见凌厉说。记住了的话,就下来走走吧。
好啊。她连忙抑住涌上来的酸楚感,笑。凌大哥,你在朱雀洞里发生了什么事,讲给我听听?
凌厉嗯了一声,一边看着她去梳妆,一边开始说朱雀洞的事情。
邱广寒听得心惊,好几次挽起了头发,又放了下来;待听到凌厉说到他抱着林芷躲入洞中,不觉笑骂道,呸,要是我就手刃了你这个yín贼!
凌厉心下一愣,邱广寒也一愣,头发好不容易快扎好了,又松了下来。那件说话中始终躲开的事情,终于好像躲不开一般,浮了上来。
我啊……我已经杀过人了……邱广寒看着自己的手心。凌大哥,昨天你看见我杀人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凌厉摇摇头。你问我?你不杀他,我也杀了他。
可是……我第一次……第一次杀人……这感觉……太可怕……
那样的人死有余辜,只要你没什么事就好。
邱广寒从镜子里对他感激地一笑。你伤口疼么?她问。
这点小伤——好起来快得不得了。凌厉笑道。
邱广寒低下头不看他。我告诉你,你别生气——她低声地道。昨天晚上,我其实很清醒,我扎你的时候,心里什么都明白的。我……我当时不让你靠近我,就是因为我知道我可能会伤到你,并不是……并不是我不认得你了,不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个时候心里又就是恨你,没有理由地恨你,甚至明明有理由恨的那个被我杀了的人,也变得和你一样没有理由一般地在恨。我也不知道我杀他的时候究竟想不想杀他,就像我又想让你不要靠近我免得受到伤害,又想伤害了你一般奇怪……
你不要想这许多了。凌厉听她说完,走到她身边,俯下来看她。你根本不用考虑,因为你不会武,就算你真发了狂,也没那么容易伤害别人——所以,没事的,你别多想,知道么?
我知道的,我知道,可是……邱广寒抬头看他,目光与他一对,话语便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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