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做些活计,又做些什么活计,费增想必是心中早有打算了?”
“哈哈,正是!从这里往东不远,便是天门关。进了天门关,便是天门镇了。我在天门镇内,恰好又有几位朋友,专做一些陆运的买卖!他们应是缺壮劳力的,科菲又不乏那些身强力壮的,我前去说合一下,此事定成!”
阿九轻轻劾首:“如此甚好!只是这借粮并出去做工之事,须尽快打算!”
费增连连点头:“这不用部众大人操心,我已写好书信,只需差人送过去即刻。天门镇那人是我至交好友,我又曾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阿九轻叹道:“有了费增,这治理科菲之事,我又何须操心!大长老派你前来辅佐于我,真是大材小用了!”
费增笑道:“部众大人说笑了。费增有费增的用处,部众大人自有部众大人的本领。”
阿九却望了他,并不言语。
费增摸了摸自己脸,问道:“部众大人,你为何这样看着费增?难道费增脸上有泥巴不成?”
阿九轻轻挑眉,淡淡地说:“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以费增的本领,这所谓长久之计,必有下文吧?”
费增闻此,敛容一叹:“才相处这么几日,部众大人竟已看透费增也!”
他正色道:“不错,属下还有一策,只是并无十分把握,因此未敢说出。”
“哦?愿闻其详。”
费增弯腰,抚了抚身下沙石道:“这沙石地,不禁种不出庄稼,竟连草都不长,才使得科菲如此贫困啊!”
阿九也低首望着地上那无尽的沙石。
不错,正是因了在西土大地上到处都是这沙石地,才使得西土众族,十个倒有八个穷困潦倒,也才使得西土人为了一点仅有的土地,挣来抢去,内战不断。
若是这沙石地上,能种出庄稼,西土大陆,又怎么会是今日之场景呢!
费增抬首望了阿九,脸上充满希望:“部众大人,费增虽不知如何让这沙石地上长出庄稼,却知道,有一种野草,也许能在沙石地上生存下来!”
阿九听此,心中一动!
若是这地上能长出草来,即可牧羊放马,皆时,又何愁没有饭吃?
忙问:“哪种草,竟能在这里存活?”
费增叹道:“属下也是许久之前,在北狄见过一种草,叫青萝蔓的草,这种草能于石头上存活。至于这陀罗蔓是否能在西土的沙石地上存活下来,就不得而知了!这也是为何,属下并未向部众大人提及。”
青萝蔓?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一种草,即使在顽石之上,犹能存活?
阿九一时之间对将来充满了信心:“既然有这种草,那就是有希望的。”
她又略一思索,便道:“费增你速速去落实那借粮一事,还有出外务工一事。待这一切弄妥以后,你便带人前去北狄,寻访那陀罗蔓。”
费增敛容一拜:“是,属下马上去办!”
神龙九回天门阵
……》
费增此人,不亏曾为下弦月之主,短短两日之间,便有大批粮草从南昭运送到科菲族内。
科菲族人望着这一车车运进来的粮草,个个激动不已,互相告知,争相来看。
拿经更是差点老泪纵横,哽声道:“真是多谢部众大人!今冬我科菲人总算不会有人饿死了!”
阿九命拿经速速派了人手,将这些粮草放进粮仓。
一时有许多族人跑来搬粮,昨日的峭云更是带了一批壮丁过来,踊跃帮忙。大家有说有笑,干得热火朝天,脸上都充满了喜悦之色!
阿九望着这些喜形于色的族民,不禁涌起一股满足感。
她当日离开束屠,原本只想无忧无虑聊此一生,谁知世事难料,她又回到这片西土大地,并被派遣到这块不毛之地!
眼看着这块土地上的族人,生活困乏艰辛,却还为了那久远的祖训而坚守在这里,不得不感到一阵阵哀伤和无奈。
而她若能保得这些生存困顿的族人如今日这般笑逐颜开,她也别无所求了。
阿九正这样想着,却见一边有个男孩,正远远望着众人欢欣搬粮的场面。
她定睛一看,却原来是那日的左儿非。
她走过去,柔声唤道:“左儿非。”
左儿非见她过来,眼中本有退缩之意,但见她面色柔和,便立住没动。
阿九见这孩子倔强地站在寒风中,衣衫单薄,小脸通红,眼睛晶亮,心中泛起一点心酸,再次放柔了声,轻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左儿非亮晶晶地望着阿九,轻声说:“这些粮食都是给我们吃的吗?”
阿九愈加柔声地道:“是啊,这些粮食,都是给我们科菲人吃的。今日先搬进屋子,明日便按人头发放粮食。”
左儿非闻言,眼中似有水光闪耀。
阿九弯腰轻抚他的发,问道:“怎么了?”
左儿非虽强自忍住,却还是带了几分哭腔:“若是当日有这些粮食,我爹娘又怎么会死呢!”
阿九闻此,心下一片哀然。
却原来,左儿非的父母,竟是饿死的吗?
在这片科菲土地上,又有多少人,是被活生生饿死的?
她按下心中的哀痛说:“放心好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饿死的。”
左儿非大大的眼睛望着她:“真的吗?”
阿九立起身,望着远处这一片片望不到边的沙石,郑重地,对自己,也对左儿非道:“从此以后,有我阿九在,我便不会让这科菲族有一人因饥饿而死!”
她一定会将这里,变得强大,富足,再也不会有饥饿,再也不会有寒冷!
第二日,费增便同拿经一起,组织众人分粮,并顺便告知众人晚间开族会之事。
族人们都排起了长队领粮,领到的欢欣无比,还在排队的,翘首以盼,充满希望。
这时那日同左儿非为了肉干争抢的护科也领到了粮,便有峭云打趣他:“这下子,你不用担心挨饿了,可不会再抢人家左儿非的粮食了吧?”
护科高高大大一男人,脸竟然红了,嗫喏道:“那倒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呢!”
众人轰然一笑,护科也红着脸回家去了。
身后峭云还高声喊着:“别忘了晚间的族会!”
费增远远望着阿九,笑意怏然,阿九脸上也有了几分欢欣。
忙了整整一日,总算分完了粮,族人们都领到了粮,个个满意欢跳。
还没到晚间呢,有些族人便早早聚集到拿经屋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你说我笑,好不热闹。
拿经站在台阶前,高声一喊:“都静一些!静一些!部众大人有话要说!”
拿经虽年老体迈,这登高一呼,竟然气势如虹,顿时众人没了声音,只安静地看着台前的阿九等人。
阿九慢慢走到台上,望着台下众人。
台下众人有见过她的,也有没见过她的。
见过的是感激又满怀希望,没见过的惊诧着这女子清冷的光华。
明月如水,一个女子,一身淡蓝,若深谷里悄悄绽开的一朵幽兰,神秘,从容而清灵。
阿九见众人都静静望着自己,便朗声问道:“今日诸位领到粮食,想来很是欢欣吧?”
众人一听,纷纷赞同,口中有说有笑,一时场面又如同炸了锅一般热闹。
阿九见状,轻轻拍手,掌声虽不大,却极为清脆,越过一片熙熙攘攘之声,穿到众人耳中,众人微震,都静了下来,望着她。
那些族人也都是知道武功的,他们已看出,这掌声一拍,虽看似无意,其实却是用的内家上乘传音入密之功,是以再不敢说话。
阿九见众人再次静了下来,便指了站在人前的峭云道:“你便说说,为何欢欣?”
峭云笑着高声道:“那还用说,有了粮食,再也不用挨饿了!”
阿九闻此 ,却敛容望了大家,正颜道:“但这次的粮食,也只能过一冬罢了! 等到来年,你们又吃什么呢?”
这些族人一听,知道阿九说得在理。
是啊,他们只是因了这意外得来的粮食,欢欣过了头,一时竟没想到,这些粮食不过救得一时之急罢了,吃完了之后呢?
一想到这些,他们面上再次有了忧色。
阿九见状,知道时机成熟,便高声道:“今日费增大人已经联络好了朋友,他那位朋友需要一些壮丁做一些活计,可以挣得银两,换取食粮,你们之中,可有那不怕苦不怕累的,愿意前去?”
众人一听可以干些活计赚钱,又都如炸了锅般,个个争先恐后地道:“我愿意去,我不怕苦不怕累!”
阿九见此情景,知道此事可成,便令费增上前。
费增上前高声一喝道:“有愿意去的,都来这边来登记名册!”
又命峭云等人协助拿经登记名册,又看管着众位族人按照次序排队登记。
于是当晚的科菲族,又是一番热闹!
第二日,便有费增的朋友前来,领了那些登记过的族人前去做工赚取银两。
望着那些渐渐远去的族人,阿九安心地道:“如此一来,族内多了一些收益,也算是能撑的一时了!”
费增宽慰她:“部众大人不必担心,我早已算过,这些族人今年一冬的做工,足以换取明年半年的全族口粮,这一时半刻间,是不须为这温饱问题发愁了的。”
阿九感激地望了他:“这些事,多亏了你的。若不是你,我又哪里能做成这些呢!”
“部众大人,你如今又和我客气这些做什么呢!” 费增哈哈一笑,浑然不在意。
阿九也觉得自己太过啰嗦,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费增却望着她那一双灵眸,认真道:“部众大人,我记得当日在那子午岭,大人笑起来真是灿烂至极。没想到几年之后重见大人,却已是从来不笑了!”
阿九听到这话,忽地想起那墨儿之事,不禁心中一阵惆怅。
她的笑,早已随着那永不会再见的人,一起逝去了。
费增见阿九面带惆怅,才顿感自己说错了话。
想来也是,这位部众大人在大昭国做公主做得很是自在,却忽地回到二十四天,又被派遣到这寸草不生的科菲,这中间必是发生了一些事的!
而那些事,对于部众大人,想来并不是什么快事的。
想到这里,他也有些暗恨自己太多嘴,忙转移话题道:“那青萝蔓一事,事不宜迟,不如我即刻启程期望吧。”
阿九见他提起此事,也觉得应及早进行,便放下自己那惆怅之心道:“如此也好,只是需要再带几个族人同往。”
费增笑道:“不用部众大人操心,我早已想好,那峭云极是机灵,我就带他去便是。”
阿九也觉得峭云极为妥当,便点头道:“甚好,你即刻启程吧!”
费增拱手一拜:“那属下现在就去!”
阿九轻轻点头,又想起北狄距离此处遥远,便道:“你路上多加小心。”
费增本已要走,此时回眸看了阿九一眼道:“我自会小心,部众大人也要多加保重。”
说完,便自去带了峭云前往北狄。
阿九望着费增远去的背影,心想:现如今已解了这一时之忧,若是能寻得青萝蔓种在这科菲石地上,再在这里养上牛马,又何愁将来没有食粮呢!
费增离开当日午后,萧行便顶着明晃晃的日头回来了。
走进石屋,他躬身一拜。
“你可借阅到了?”阿九问道。
萧行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袱,打开包袱,里面竟然都是一些古本典籍,摞了三寸之高。
阿九不禁有些惊叹:“这可都是广目天不可外借的珍本,你怎地都拿了过啦?”
萧行回道:“我原本也不指望能够带出,谁知广目天之主一问是主人需要这些典籍,便令萧行统统带回了,只是要三日之后便去归还。”
阿九随手翻开一本典籍道:“也罢了,这广目天之主原本与我有几分交情,他如今拿这广目天的珍本做顺手人情,我便领下这份情了。 不过是三日后还给他便是。”
阿九将这些典籍分类整理,欲细细钻研一番,却对萧行下令道:“你请拿经族长相助,带几个族人,将族内的各个石屋的位置布局,都绘在纸上。”
萧行闻言,垂首恭声道:“是” 便马不停蹄,转身而去了。
阿九当日晌午,便待在这石屋里,仔细研读。
却发现这些典籍因是记载束屠史料的,翻遍典籍,也并没提到科菲之事,不禁有些失望。
但转念一想,若是那科菲族人当日真是由束屠迁徙而来,束屠史料中自不会有关于科菲的记载,便又静下心来,逐个细细查阅,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正翻阅着,她看到在一本《上古战将名录》上提到:有名将客飞,领命镇守于束屠之东,抗东人于束屠之外。
阿九心中不禁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