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仙- 第5部分

　　正在二人说话间，保护他们的沙球已越来越薄，待到外面黑沙更密集的时候，蔓蔓才忽然惊醒，再在沙球里面做了几个保护圈。
　　“蔓蔓，别加了。”敖钦举手止下她，摇头道，“我们用处的仙力越大，周围的魔风便更强，黑沙也就更密集，到时候想要逃脱那只魔的掌控就很难了。”
　　“那怎么办？”就算用上法术，他们现在也已是寸步难行了，她不能想象若是撤去仙力后这些黑沙会怎样攻击他们。平日里她要离开这片沙漠，不过是吹灰之力，可如今着突如其来的打击却让她感觉像是陷入了泥淖，什么都做不了。
　　“我有个办法，蔓蔓。”敖钦低头看她。
　　“什么？”蔓蔓下意识抬头，却正好看到敖钦眼中闪过的一丝决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瞬时大脑一片空白。她还来不及做什么，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却已被一个巨大的水球包裹住，并以最快的速度向沙漠边缘飞去。
　　同时，脱离了她沙球的保护，那些黑沙像是忽然兴奋起来一般，全部一股脑地冲向敖钦的身体。敖钦在视线中快速远去变小，透过重重沙幕，却依然定定看着她。
　　“蔓蔓，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耳边似是响起他的轻叹。
　　“不——”疾速后退中蔓蔓嘶声狂喊，不知不觉间泪水从脸庞滑落，一滴滴融入水球。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敖钦的身影，她的身子也瘫软在了水球上。如果能早点发现这里的不对劲，如果能早点探测出这魔风的力量，如果她跟着师父的时候能乖乖学习仙术，或许今天，就不会是这样……至少，敖钦不会为了救她而牺牲自己。
　　她为什么没能在发现敖钦的反常的时候就立刻做出反应！
　　不，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她要补救这一切！
　　蔓蔓缓缓站了起来，忽然身体一个踉跄，靠倒在球壁上。刚才的哭喊似是已抽空了她体内所有的力气，她吃力地单手撑住球壁站直，让自己尽量不要再倒下去，另一手配合口诀轻念，试图破开敖钦的仙咒。可敖钦的仙术不知比她高明了多少倍，一直到满头大汗，她也只能让水球的速度稍稍减缓。
　　这样不行……她还是不行……
　　蔓蔓越来越心急，从前跟在师父身边的时候一直没有认真学习仙术，认为自己一个小小的山神只要耍耍沙子便好，现在她憋到小脸通红，却还是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她除了玩仙人掌，就数玩沙子最在行，被魔风控制住的沙子她动用不来，这使她变得弱小不堪。
　　沙子……沙子……无论她怎么想，出现在脑中的只有漫无边际的黄沙。
　　她坐倒在水球里，几近无望地看着蔚蓝的天幕，忽然一丝灵光从她脑中闪过。
　　有了！
　　她振奋地站起来，开始念起唤沙术，周围立刻出现许多沙粒向她靠拢，它们聚集成了一个圆球，与水球渐渐融合。待沙子完全将水分吸收干后，蔓蔓使出全身力气将湿透的沙子打了出去。
　　水球终于破了。
　　而环绕四周，自己却早已离开西北沙漠的区域。
　　敖钦……
　　蔓蔓脚下飞速聚起沙子，用最快的速度朝沙漠飞了过去。
　　等我！

　　chapter17

　　沙漠边缘的魔风并不强，蔓蔓以最快的速度突破稀薄的魔风，朝他们失散的地方飞去。四周的魔风越来越密集，风速快到集成一道厚韧的屏障，周围的黑沙也开始渐渐侵入她的身体。蔓蔓以最快的速度打出一道沙壁，但也只能保护她自己不受到魔风的侵害，却不能加快她的速度。
　　蔓蔓缓缓降落到地上，她已经可以看到敖钦的身影了，只是，那样虚弱的……会是他吗？
　　围拢到她身边的黑沙越来越多，它们来势汹汹，面目狰狞，每一粒沙都在寻找蔓蔓身上沙壁的漏洞试图突破。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变成这样？”往日里温顺可爱的沙粒仿佛忽然戴上了魔鬼的面具，难道她再也找不回那些以前被她握进手掌，就会调皮地逃开的黄沙了吗？
　　蔓蔓闭上眼，感受到那些黑沙与她的沙壁剧烈撞击到一起，在一次次的触碰当中，她的身体忽然轻轻颤抖起来。
　　黑沙断断续续传来微弱的信息，其间的怨气却似比那东海之水更盛。
　　“是你先背叛了我们……”
　　“你先丢下我们……”
　　“不如一起堕落……”
　　“堕落……”
　　“不！不是这样的！”蔓蔓猛然睁开眼呼喊，可她却发现自己除了这些真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是这样吗？是她先不要它们了，所以它们才甘愿堕入魔道吗？
　　“你去追寻你的愿望，我们怎么办……”
　　“我们的愿望就是有你在身边……”
　　“你放弃我们了……”
　　“那我们也……不要你……”
　　“不要你……”
　　千百年的变迁，绿洲中的人走了一代又一代，仙人掌新生，沙棘丛生，蜥蜴老去，胡杨枯死，只有漫漫黄沙陪伴她一路走来，数十万个日夜的随行，她怎能说忘就忘？
　　而她却给不出任何许诺，水依然是她的追求。她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些黑沙倾诉自己的心愿，没有生命的它们，也永远不会懂。
　　忽然天空中出现好几道光幕，上面出现一幕幕蔓蔓以前在沙漠中的日子，但不管当时她正做着什么，眼中却始终带着某种强烈的愿望。
　　魔风依然在肆虐，黑沙却在那些光幕中逐渐脱去了躁动，安静下来，轻轻浮在蔓蔓周围。
　　“沙儿们，帮我……”
　　蔓蔓重新合上眼，口中低吟唤沙术，黑沙在她周围蠢蠢欲动，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缓缓升至半空。
　　在濒临绝境的情况下，蔓蔓竟然突破山神极限，学会了上古仙术——控沙。
　　地面上的沙层被尽数吸拢，千百万年来长埋于沙层之下的皲裂地表终于再现人间。蔓蔓身周的沙层越来越厚，最后汇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状沙锥，直破魔风。
　　自出现后便肆虐西北的魔风在这时却如败兵之将般四散，蔓蔓终于来到敖钦不远处，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掉下泪来。
　　“敖钦！”她竭尽全力向那团血肉模糊的身影跑去，来到敖钦身边，却不敢再靠近。
　　丰神俊朗的龙太子此时身上仅剩下一件破乱不堪的血衣，里面的人还在不断汩汩往外冒血。不，这已经不算是人样了，躺在那里的只是一块还在微微跳动的血肉。
　　蔓蔓猛然捂住了嘴，泪水决堤而下，她根本不敢去触碰那团血肉，她只怕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给敖钦带来巨大的疼痛。
　　“敖钦……”

　　chapter18

　　蔓蔓用沙子为敖钦做了一个防护圈，以抵挡魔风的袭击和探索，却想不出能用什么办法救回他。
　　黑沙虽然重新听她掌管，但沙漠里的魔风并未消退，反而因为少了魔界难以支使的沙子而变得更加敏锐，他们盯紧了沙漠里一草一木的变动，只要蔓蔓一旦露出一点馅来，便会趁机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待魔界来了人，他们一样逃不了。
　　所以她不能出去找人求助，只能靠自己。
　　蔓蔓一面在记忆中寻找着能够拯救敖钦的方法，一面又要随时控制沙流的变化，好让那些魔风晚点找到他们。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敖钦身上的血越流越干，蔓蔓颤抖着伸出手，在触上敖钦身体的那一瞬，整个身体剧烈一震。
　　她能感受到敖钦体内的生机正飞速流逝着，而那些仅存的生机却带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忽然笑了，唇角绽放出从未有过的温柔，俯下身轻轻吻在敖钦血肉模糊的身体上，浓厚的血腥味只让她的笑容更深。
　　她怎么忘了，身为沙漠山神的他们，入门后最先学习的便是唤起生机的基础仙术，以防止被沙漠的死气侵蚀。她之所以能在沙漠这样干燥的地方生存千年而依旧保持皮肤水润，便是靠了这种日夜自然修行的基层仙术。每个神仙都有其特殊的本领，他们沙漠山神的厉害之处就在体内的生机远远强于其他神仙。
　　蔓蔓的手上忽然出现了一片娇嫩的绿叶，它是整个沙漠中唯一的一点绿，是那么弱小，却坚强而又充满生机，似乎全世界的希望都集中在了它的身上。绿叶开始慢慢旋转，逐渐衍生出更多的绿叶，包覆了蔓蔓的整个手掌、手臂、前胸，乃至全身。当她的身体完全被这些鲜嫩的叶片包裹住时，身体便开始变幻形状，她逐渐缩成了一个蹴鞠大的圆球，飞到敖钦身体上空。
　　绿叶球在空中轻轻上下浮动着，温柔的跳跃似是在安抚敖钦受伤的灵魂，待到时机成熟，它忽然停止了浮动，从底下生出一根细细的藤蔓，接上了敖钦的血肉。
　　源源不断的生机不断送入敖钦的身体，肉眼可见的盎然生意如流水般汩汩流动，空中的绿叶球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鸽蛋那样大小时，它骤然爆发出耀眼的绿光，穿破了黄沙形成的壁垒和外面密集的魔风，直冲云霄。
　　平常我们见到的绿都是温和如春风的，可此时，这道极细的绿光却是如此铮亮刺眼，若附近有凡人见到这一幕情景，必会被灼伤双眼。
　　而底下，敖钦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他并没有变成人形，而是恢复到了龙的形态。几十丈长的龙身无力地躺在地上，任由那些绿光进入他的胸口。敖钦似是缓缓恢复了神智，在那束绿光爆发之时猛然睁开了双眼，而见到的却是那鸽蛋大小的绿叶球正在完成最后一步——融入他尚未愈合的胸口。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跟……
　　蔓蔓？
　　他是跟蔓蔓在一起的，接着二人遇到了魔风与黑沙，再之后……他便将她推开了。
　　可此时救他的人又是谁？为何这股神力的气息让他感到如此熟悉？
　　敖钦的脸上疑云遍布，最终在那个小绿球进入身体的时候痛苦得爆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
　　蔓蔓的仙力并没有这样强，但他可以肯定救自己的人正是蔓蔓！
　　敖钦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愤怒，最后，化作了无边的悲哀。
　　胸口处的伤是他身上最后一处伤口，在蔓蔓化作的绿叶完全融入体内之后，那道伤口便愈合了。体内忽然多出来的庞大生机让他不再害怕周围的魔风，一跃而起，腾至云端，一口龙息伴随着他的强烈情感直喷沙漠。
　　魔风散了，黄沙在空中打了几个回旋，最终又安静地落回到地上，可他却再也见不到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面容了。
　　她什么都没留下，最后一片绿叶也都融入了他的体内。
　　呵，曾想疼她疼到骨子里，没想到如今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敖钦在空中悲吟一声，摆动龙尾，龙头从高空疾速坠下冲入厚沙之中，直到他庞大的身体完全被淹没在这片沙海，再也不曾出现。
　　蔓蔓，我定会好好守护这片沙漠，永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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