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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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雅之堂-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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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怕死,我只是不能拖累我的父母;我不是不想应他的心思,只是那本不是我愿意走想走的路。”

    是的,叶庭景他很好,皇族子弟高傲者多,行事狂嚣目中无人者彼彼皆是。可他不,叶庭景从踏入王清荷眼帘的那刻起,便似一个饱读诗文温文尔贵的朱门公子,见识渊博却不拘泥于形式,明知王清荷是女扮男装,却依然笑指谈天。

    如果他不是皇子,不是太子该多好?

    只可惜他偏偏是,不仅是皇子,还是嫡子,不只是太子,还是李皇后一族最倚重的太子。文帝谦和,李皇后强权,后族之势在那时已然势重难返,叶庭景他……

    他明天就要来了!

    来沈府,带着他的儿子,那个已经不能再叫沈世宗的皇子叶锦天来沈府最后拜别他的养父母。

    然后……

    “阿清,我们已经尽力了。该教世雅的都教给她了,该做的努力也都做了。世宗一向敬重你,又疼爱世雅,他会照顾好世雅的。我们离开盛华,是祖制,也是对他们两个最好的法子。”

    盛华有制:庶生皇子的养父母在皇子归于皇室后,须消失于世,不得再现。身名可恩封国公,子女享荫。

    这法子是圣诚仁武威皇后提议,太祖皇帝亲订。为的就是防庶生皇子与养父母感情过重!庶生子归生皇室时,大半已经懂事。若与养父母感情太甚,便会直接影响与宗室的亲近,甚至会导致他日登基后的‘外戚’干政。不杀,便已是仁慈。当然,也是无法,否则谁家还敢认真养育庶生皇子?子女享荫,自国公禄起,最起码五代衣食无忧,富贵荣华。

    沈庭道理想得很明白,可话说得却很无奈。

    因为他很明白,自家的情况不同于他家。叶庭景为什么在大婚不到半后就纳了杨氏为妃?为什么那么快就让杨氏生下了孩子?一个儿子放在谁家不好,偏要放在沈家?阿清当时已经怀孕七月,所有看过的大夫都说这是一个女胎!

    那个男人啊!

    他没戏,便把主意打到儿子身上。他娶不到阿清,便要儿子娶阿清的女儿。

    世宗,世雅?

    连名字都是他‘圣赏’的。

    这算什么?

    不得不放手后的代价?

    沈庭对叶庭景的这种‘厮缠’很撇嘴,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处罚’对于沈庭这个敢抢他女人的下臣来说,已经是极度仁慈了。虽然仁慈的代价是沈庭不得不‘娶’了区湄江,不得不和阿清一‘闹’十几年,不得不接受女儿厌恶伤心的眼神。想起世雅那天,摆在明面上的退步、不信,沈庭就觉得酸涩难当。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偏偏无法疼起,不能疼起。

    从世雅懂事起,就不得不处处偏疼那个不是自己女儿的平雅,惹她生气惹她发飚。然后用‘事实’来让她看清现实,认清世情,看清楚男人的本性。一步一步的想法设法,一步一步的争缠狠斗。虽然一次一次的输,可是……也许世雅的那些招术真的不是很好,可是却换来了世宗对妹妹无限的疼爱。沈庭不会忘记世雅七岁抓髻那年,世宗是如何和妹妹同谋,将一条七步蛇扔到平雅的床上。那是唯一一次的得逞,高兴的两个小家伙满家里找不到高兴的地方,就爬到地窖里笑了一个痛快。滚得满身都是泥的爬上来,眼睛笑得红红的,挨了罚一并顶书跪在廊子下,一双小手牵了那么紧……

    “这个夜,好长。”

    四月十四,最后在东京呆的一个夜。自此再也看不到东京的圆月如盘,弦月如勾。只能滑船海外,再不归乡。想到此间,王清荷眼圈一红,转身看着站在身后的沈庭:“业之,我对不起你。”不但没有能给你沈家留个后,还得让你和我流离海外。更要命的则是沈庭为此背负了十几年‘薄情负幸’的骂名。

    一个文士,生平最在意的便是名声。可是……非但往日之事不可追,就算他日世宗的身世大白,关于诸多往事也不能解释。区湄江和沈平雅,叶庭景他显然另有用处。有用便不能解释,不能解释就代表沈庭的名声永远无法洗白了。

    “说什么傻话嗯?天下有几个男人能活着娶到皇上喜欢的女人?”

    沈庭说得流气,惹来妻子一记粉捶。然后笑着关上了窗户:“起风了,外面的月亮再好,还是回来看看咱们的小月亮吧。”

    如意百合纹的雕花架子床内,世雅依然睡得平静香甜。

    两个多月,一直这么睡着。叶庭景送来的安息香果真霸道,可这用这香怎么能让世雅一睡两个月余?不清干净内脏,又如何能保证世雅背上的血砂深沁不显?这条路没有办法替她选了,明天离开后又无法再保护。可……总是得留下一个保她命的法子。

    只是:“不告诉她,行吗?”

    要是连世雅自己都不清楚‘保命符’是什么,那么……

    王清荷虽然出生侯府,可是因为父亲一直从军,从小便养在外祖家。为的就是怕和皇室权贵家有纠扯!老父王羑实在是怕了那些豪门久贵家中的争争斗斗,更别提那深不可测的后宫之地。绞尽脑汁的想让女儿躲开。可最后还是没有躲开!

    然后……王清荷坐在床边,轻轻地抚摸女儿娇嫩如花的面庞。要是父亲知道他的外孙女会被带进宫,会不会急着从棺裹中跳出来?

    “你以为告诉她就有用吗?这种让人一睡几个月的香叶庭景都能弄到,其它让人说些实话的法子还能没有?”没有吃过猪肉,不等于没有见过猪走路。杂书异志上,多是奇里古怪的办法。南疆有蛊,西北有巫,另外奇志八怪的异香魅药,江湖中人传说的迷魂术……让世雅知道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不但没有办法保护她,还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更何况:“他想方设法算计来的儿媳妇,总不会轻易让人动的吧?”叶庭景应该是不会主动设计世雅的,世宗也不会。要防的是别人!

    简直不能想。

    一想到世雅今后要面对的事,王清荷就觉得心揪得一阵一阵的疼。宫里的水太深,朝里的水更是永远洗不干净。世雅的脾气……

    “你说,如果咱们想法子,能不能偷偷把她带走?”脱口而出,可说完不要说沈庭了,连王清荷自己都觉得好笑。沈府上下的仆人早不知道被遣散到哪里去了,如今偌大的一认沈府里只姓下沈庭王清荷,王清荷的乳母王嬷嬷,还有区湄江四个人了。一概仆人全部变成了禁侍房的太监,禁卫营的护军。如今的沈府啊!虽然在外面看起来依然一如平素,只是座没有主人的空府。可实际上嗯?一座铁桶一般的禁牢,怕是连只小鸟都飞不出去,更别提世雅了。

    “就算是能带走又如何?就算把她带到一个世外桃源,招一个上门女婿,天天守着又怎样?”沈庭不是没有想过,想个法子一家子逃到叶庭景找不到的地方去。只是……捏捏女儿的脸颊,想想曾经世雅吹胡子瞪眼的爆燥样:“我们总归是要先她而去的。与其让她在我们死了以后,人老黄花再受委屈,不如早些。早错早改,早改早好,实在不济起码可以早想得开早解脱。”

    阿清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否则也不会带这丫头去净心庵了。

    效果似乎不错,就连王华昭在回信中都说:世雅悟性极高,才可雕琢。

    受苦,怕是免不了的。

    只盼这孩子真正懂了事,不要再如幼时那般只知一味耍恨。可沈庭转念一想,又觉得女儿跳脚骂人时只凭一腔热血的模样,实在很是可爱。

    思到此处,夫妇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世雅小时候的诸多趣事。一桩桩一件件,似乎说来仍在眼前。

    只可惜春夜暂短,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大亮!

    四月十五,终于到了。

    —————————

    盛华皇宫正阳门外官道直通正北,三里禁林外正街名为朝阳。平时上朝下朝,进宫出宫,大小官员走的便是这条道。当然,帝后出宫更是非以此道不行。

    盛景十六年四月十五日,才过子时,正阳宫门便大开了。御林军一路清街守道,内侍监派出三十六辆水车,百名内监连夜黄土垫道,净水泼街。

    “皇上这是要出巡?是要到宗庙上香吗?”听说连东正门都开了,从那头出去,正对鹿鸣山,不是去宗庙是去哪里?

    “可我怎么听说往朝学的路上,也禁街了?”御林军虽然守着街,可盛华朝却并不阻止平民们出来看热闹,只要听话就可。所以天色未亮时,便有看热闹的人挤满了御林军守卫的大街小巷口。议论的内容长七短八,什么都有。其中有瞎猜的,也可有不少消失灵通的人士有极为精准的内线消息。

    “我听我家表哥,就是在次辅申大人府里当二总管的那个表哥。他说皇上昨天召齐内阁八部朝臣去了宗人府!”

    “宗人府?去那里干什么?”

    “你傻啊!太子殿下都走了三个月了,东宫无主,皇上当然是要去宗人府开秘匣了。”

    “你是说,皇上这是要接庶皇子回宫?”

    “可到底是接哪个啊?是杨妃娘娘十四年前生的那个,还是李妃娘娘三年前生的那个?”

    “我是皇上吗?我怎么知道?”

    “我觉得的应该是接李妃娘娘的那个吧?杨妃早不得宠了。”

    “那可说不准。哪有舍长子不继,选幼子的?更何况皇上今年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有看着太子几天?肯定是要选长子的。”

    “也是噢。是该选长子的,可为什么把通往朝学的路也开了?难不成庶皇子如今在朝学里?”

    一语而出,击起千里浪。

    立马纷纷讨论的目标就由皇帝今天出巡干什么,到了讨论朝学里哪位仕子会是皇上今天要出宫亲自接回的庶子了。有人说是沉香公子叶世沉,他的名声最大;也有人说可能是韩家的公子,韩公子的人缘多好;但也有人说年纪都不对,庶皇子今年十四岁,应该在二课里找。可二课的学子中成绩最优异的莫过于李霄庭和沈世宗。

    这两个人……

    因朝野动荡,为防朝学仕子受累,所以景帝特意下旨:严封朝学四门,任何学子在未解禁期间均不得离学回家,违者以重罪论处。

    这码子事在朝学里引起的震动可以说大,也可以说小。说小,这种事在朝学史上不是头一桩了,连前十都够不上了。几乎次次朝中出事,朝学里都是以这样法子应对的;可说起大来……朝野乱成这样,朝学仕子里有两成家中可能都要受累。这样被锁在其中,监熬滋味自然不必细说。

    好在,朝学诸先师早有法子留诸后世。三月来,朝学课程大半依旧,却在武课上加大了近一辈的力度。几乎每天都有武课的下场便是一到入寝时间,各寝室的灯一间比一间熄得快。不必要劝慰,这种事劝也没用。熬过去便好了!

    然后,随着朝政风云的逐渐平息,十几位李氏后党的子弟被‘接’出朝学。

    听说学子都被免了连刑,但最近的也流了五百里。性命是保住了,可家财全无,从此入仕无望……那样的人生!

    “世宗,还不睡?”

    朝学规矩,女子独间,男子却是二人一间。沈世宗的寝友姓程,程士路,礼部左侍郎程瀚大人的儿子。因主母无子,便可以‘士’继名。

    盛华朝的规矩,嫡出子女以‘世’为中,庶出女子以‘XIAO’的同音为中。庶长子长女可以‘平’为中字,主母无子无女时,长子长女则可用‘士’。家中独生子女,可享双字名。出生起定名,婚嫁后取,以别出生,因此不可乱用。当然,这是‘官’家的特权。农工商家不循此道,却也不可依此道。

    身份的象征,从定名那一瞬起,便已见分差。

    可身份到底是什么嗯?沈世宗今天也去参加了‘送别’同学的站礼。此礼是朝学的传统,师长同学自愿者参。有许多不想给家中长者带来麻烦的同学没有去送行,毕竟是‘罪臣’之后。但也有不少人去了,或是平常交好,或是见警为鉴,亦或者……

    “世宗,早些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嗯。”

    今天晚课时,各课老师在下课前都通报了。明日卯时起,初刻过饭服正,二刻时分便要以操队立在武校场上。特意吩咐要着朝学正衣,不可如平日般松散。听意思象是皇上要来朝学视察!

    可为什么嗯?拔选仕子吗?那也不会在朝学里选,要选也得去国学监啊。这里的学子年纪最长也不过才十五岁。

    包括程士路在内的所有朝学生员,几乎都在腹中各自揣揣。这中间自然也有沈世宗,不过相较这个与他无关的事,沈世宗更担心的是家里的情况。出事那天正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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