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着摘下自己发髻上的钗子； 说：〃你们都拿去就是。〃 那贼人又一脸淫亵的笑道：〃身上的衣裳料子看起来也值几个钱； 不如……〃 曼薇受不了这等侮辱； 大力摔开身后贼人的挟制； 大喊着：〃你们几个贼子不得好死；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的财务； 还横加侮辱； 一定……一定会有侠客……来狠狠教训你们的。〃 我闻言实在是哭笑不得； 曼薇是戏文小说看多了； 哪里会有侠客正好穿过这么个小胡同啊。
正在僵持着； 一个身着深色箭袖褂子的异族男子自后巷闪出； 巷子没什么光； 只看见他高挑挺拔； 爽声笑着操着浓重的口音说：〃京城的路很是难认； 我一来就失了方向； 却被我遇见这样的闲事； 看来不管是不行了。〃 嗷嗷嗷！！真的有侠客； 我心里顿时诧异的不行； 这男子两三下就将那俩个贼人打的落荒而逃； 用的却不是武功； 倒像是布库摔跤的功夫。 我和曼薇跟着他走回街面上； 这才清楚看见这人的面容； 他黝黑的皮肤迎着日光； 闪烁着暗金蜜色的光泽； 极是英俊的面容上； 笑得霸气自信； 说：〃你们以后要小心。〃 我拱手道谢说：〃谢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大恩不言谢； 公子方才说自己失了方向； 若是我们帮的上忙； 就为公子带路吧。〃
那公子似乎没有专心听我说话； 反而直直的盯着我身后的曼薇； 半晌才缓缓道：〃你们……你们是哪家的小姐？〃 我正想答话； 一个蒙古装扮的小厮却急急跑过来； 跪下说：〃少主； 终于找到您了。 咱们此次安排住在八贝勒府上； 所以咱们还要早些过去呢。〃 我听见八贝勒； 更加好奇眼前男子的身份； 那男子用蒙语和小厮说了些什么； 接着和我们说：〃我是蒙古来的博尔济吉持氏喀尔喀台吉策凌； 你们又是哪家的？〃 我听见这长长的名字； 顿时感叹白云观里的那个人真是神算； 然后奸笑着拉起曼薇的手说：〃博尔济吉持氏喀尔喀台吉策凌； 你的名字好长啊； 我就叫你策策好了； 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等到那时候； 策策你自然就知道我们的名字了。 呵呵呵呵。〃
名字很长的策策同学貌似正在一脸郁闷的消化着他的新外号； 望着我和曼薇离开； 眼神颇有些依依不舍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 曼薇多少也有些神不守舍； 我挑眉笑着问：〃曼薇； 刚才那个蒙古的策策帅不帅？〃 曼薇眼睛也没有抬； 有些鄙夷的说：〃帅有什么用啊； 他的皮肤那么黑； 扮女装一定不会好看的。〃 我听完这漫不经心但是却惊天动地的回答； 顿时脸拉的和驴一样长……
可怜的策策； 看来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哦……
弦断
果不其然； 一日后； 康熙盛宴款待了从蒙古草原远道而来的成吉思汗第二十世孙博尔济吉持氏喀尔喀台吉策凌； 并授其为轻骑都尉的官衔； 留居京师入内廷与阿哥们一起学习； 此举旨在褒扬其祖父丹律携他自居地塔米尔投归清朝； 亦是为大清培养一名猛将在将来数十年里戍守蒙古防范准噶尔兵入侵。 当然了； 令其来京学习； 适应京中环境语言及食物； 这样若是将某个格格许配于他； 也自然不会有什么不适应无法沟通之类的问题； 康熙的安排确实妥帖。
此次康熙为策策准备的府邸尚未修缮完毕； 所以策策暂时寄住在八贝勒府上； 两日后入宫学习之日； 我特地去倚月阁拉了曼薇出来； 一起去向策策道谢； 曼薇起初还不甚明白何以能在宫中见到当日的救命恩人； 老远看见策策才惊叫起来：〃璃儿； 你是怎么猜到我们很快还能见到这个黑乎乎的人的？？〃 我神秘一笑； 说：〃瞎蒙的。〃 策策走在胤禩的身旁； 看见我们俩过来； 也是一愣； 随即露出雪白的牙齿； 开怀笑着大步流星的走来； 说：〃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 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赶紧跪拜在地； 朗声说：〃奴才见过十格格； 见过月璃格格。〃随即扯一扯策策的裤脚； 低声说：〃策凌大人； 请给两位格格见礼。〃 我挥一挥手说：〃都免了； 你先下去吧。〃
那小太监起身推开； 策凌抓抓头； 继续道：〃你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居然是真的； 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是格格。〃 胤禩亦是大为惊奇的跨步上前； 说：〃策凌兄日前和兄弟说的在闹市救下的两名女子； 就是她们俩？〃 策凌点点头。 胤禩抬手在我额头上就是一记爆栗； 嗔道：〃你怎么跟个猴子似的； 天天往外面跑； 就算要出宫； 也要告诉我一声； 两个女孩子就这么贸贸然的跑出去； 万一没有策凌兄相助； 后果不堪设想！ 你一个顽皮也就算了； 还拖着曼薇陪你一起跑出去。〃 我顿时哀嚎不已：〃你干嘛只弹我不弹曼薇啊； 是她央我带她出去玩的！！ 冤枉啊冤枉啊……〃
〃曼薇妹妹向来贤淑； 哪里会和你一样皮？！ 〃胤禩宠溺的笑着。 我一脸哀怨的望着曼薇； 谁知曼薇也缓缓的说：〃是啊； 月璃你叫我陪你出宫玩的哦； 干嘛不承认呢。〃 〃你你你！！……〃望着曼薇无辜的样子； 还有策策那媲美〃高露洁〃广告的雪白牙齿； 我突然奸奸的笑了； 说：〃胤禩； 我们去白云观上香遇见一个神算； 那个神算说……嗷呜呜呜。〃 曼薇拼命捂住我的嘴巴； 讪笑着说：〃然后那个神算什么都没说； 就走了。呵呵呵； 确实是我央着璃儿带我出去转转的； 你们不要怪璃儿哦。〃 胤禩和策策闻言都是一阵笑； 策策指着我问胤禩：〃这个丫头也是皇上的女儿么。〃 胤禩摇摇头； 说：〃并不是。〃 〃这丫头以前是哪家的不重要； 不过很快就是他家的了。〃曼薇一边戏虐的笑着； 一边戳胤禩的胸口。 策策恍然大悟道：〃原来胤禩和我说起的心上人就是你啊。〃
〃啊！我们四个散散步好了。〃 我提议道； 其余三人亦是附和着； 我笑眯眯的走在胤禩身边； 看着前面的曼薇和策策有一嗒没一嗒的说着话； 胤禩附耳轻声问：〃璃儿； 你想撮合他们俩？〃 我点点头； 说：〃那天神算说曼薇会遇见未来的相公； 曼薇还嚷嚷着说不信； 结果就遇见了策策； 你说是不是很灵验！〃 胤禩笑问：〃那你有没有问自己未来的相公什么时候遇见呢？〃 我斜着眼睛说：〃我懒得问。〃 胤禩挑眉一笑； 说：〃因为你确定要做八福晋了； 嘿嘿。〃 话音未落； 策策闪亮着大眼睛回过头； 无比灿烂的笑着说：〃听说你们俩会乐器； 我能不能听听？〃 胤禩和我相对一笑； 点头答应； 胤禩一直将玉箫〃长相思〃带在身上； 于是三人一齐陪着我去沉鸢阁取琴。
刚进的屋里； 就看见桌上放着那张我在白云观捡到的那张褪色的红纸； 我连忙几步上去将它揣在袖子夹层中； 汐儿为我将琴〃长相守〃取出； 我与胤禩合奏一首《若相思》； 原本悲怆惋郁的曲调伴着悠扬的琴声和婉转的萧音； 明明是一样的曲调； 却别样的多了几分清脆和煦； 如清风拂面一样；轻柔名爽。
为何会有这等变化呢？
我禁不住抬头对上了胤禩的眼； 那含笑凝视的深情隽永的眼。
答案在瞬间浮上心间。 两人在相对而视； 春风暖意自窗外拂入； 带来馥郁幽甜的花香； 相对含笑晏晏间； 有一种温情朦胧； 如细雨润物一般； 慢慢生出……许久以后； 每当我想起这一幕； 仍会情难自禁； 顿生怅然； 只觉得人生繁华若梦； 却最是难挽旧日岁月。
〃铮〃的一声； 手中的琴弦竟然应声而断； 我捻着断弦； 心疼不已； 半晌说不出话来； 胤禩见状； 安慰道：〃其实我曾经见过我惠母妃帮荣妃修过琴； 手法精妙； 不如我带你去求惠母妃帮忙修琴好了。〃 策策和曼薇也安慰了几句就告退了。 胤禩抱着琴； 和我慢慢踱步去惠妃的钟粹宫； 我有些好奇的问：〃惠妃娘娘怎么会修琴的？〃 胤禩摇头说：〃我亦是不知； 不过见惠母妃为荣妃修琴时候的手法； 以及教我吹箫时候的音律造诣； 我觉得惠母妃一定擅长抚琴；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 从来没有见她弹琴过； 钟粹宫甚至连一张琴都没有。〃 我点点头； 一种奇异的感觉袭上心间。
容若
胤禩将琴交给惠妃的时候； 惠妃微笑着答应了； 望着他的神情很是慈爱； 并留下他一同用膳； 身畔的陶姑姑看我的神情似乎在生气； 我不明所以； 恭敬的行礼之后就借口有事退了出去。 用罢晚膳；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我在屋里看了会儿书； 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只好重新披了衣服； 出去走走。 此时已经入夜； 万籁俱寂； 只余下路旁的小虫轻鸣； 却更显幽静。 我轻轻叹口气； 从遐思中抬起头； 看到漫天繁星； 远处有流萤飞舞； 轻轻漫步宫中； 徐徐晚风随着一首悲凄的琴曲溢进耳来； 仿佛一名幽幽的女子在含泪低唱； 我不由得愣住了； 这熟悉的琴声； 分明是由那〃长相思〃弹奏而来。
我循声而去； 细细聆听； 这曲调岂止悲凉； 隐隐带着的； 竟是一份凄怆的绝望。 果然； 我寻到钟粹宫前之时； 从里面清晰听到了琴声； 我不由得痴痴走了进去； 主殿内； 惠妃披着一件褂子； 将头发尽数散开垂下； 勾手引弦； 弹奏着一曲悲歌。 这个从未开怀笑过的女子； 到底有些什么样的曲折和反复； 我仿佛可以料定； 曾有个无悔的人儿； 对她许下了一句非常温柔的诺言。 而当年那轮明月； 也曾照过她年轻皎洁的容颜； 甚至想象得到； 琴声的主人如何浪费昂贵的青春； 独自坐在夜色里； 无数次回忆着当年的情景； 从此； 再也没有真心的笑容……
白天心里缠绕的那种奇异的感觉更加确定了； 我如同疯了一样； 跨进主殿； 直视着惠妃讶异的眼； 轻声道：〃娘娘； 敢问你的闺名是不是懿惠？〃 一旁的陶姑姑已然发怒； 厉声道：〃月璃格格深夜闯入钟粹宫； 也太不识规矩了吧。〃 惠妃遏止了陶姑姑； 温言道：〃本宫的闺名确是懿惠； 月璃格格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懿惠！……〃 我惊讶了一瞬； 苦笑着说：〃果然……我果然没有猜错； 惠妃娘娘； 你是纳兰容若的表妹。〃 陶姑姑冷冷道：〃月璃格格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么？ 这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啊。〃 我不理会陶姑姑； 径自说道：〃你就是纳兰容若……那入宫的初恋情人； 对不对？〃 陶姑姑大惊； 怒道：〃月璃格格和出此言； 岂能妄自加此等不贞的罪名在娘娘身上。〃 惠妃淡淡道：〃陶儿； 你且下去吧； 我想和月璃格格聊聊。〃 陶姑姑狠狠横我一眼； 冷哼一声便去了门口守着。
〃你是怎么知道的？〃 惠妃的声音依旧是极平稳的； 看不出有一丝波澜。 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 还是垂着头； 轻声说：〃月璃本来是推断出来的； 所以今夜听见琴音； 循声而来； 忍不住来求证一下的。〃 惠妃似乎有些惊讶； 问道：〃如何推断的呢？〃
我不由得轻轻叹息一下； 将自己以前在书本上看得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因为上次月璃来此； 曾经给惠妃娘娘唱过一曲； 里面的一句情知此后来无计； 强说欢期。 里面不就是因为恋人入宫； 虽然知道此生无望； 却还是许下留待来生的誓言么； 还有那首； 一生一代一双人； 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 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 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 相对忘贫。 这前半阙是刻骨铭心的思念； 语本骆宾王《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相怜相念倍相亲； 一生一代一双人。 容若取其诗意谓； 自己与恋人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 后半阙则隐藏着诸多典故； 〃桨向蓝桥〃用的是唐人裴硎《传奇》里的典故，裴航乘船至蓝桥时，口渴求水，得遇云英，一见倾心，遂向其母提亲，其母要求以玉杵为聘礼，方可嫁女。后来裴航终于寻得玉杵，于是成婚。 捣药百日，双双仙去。 容若用此典暗示在恋人未入宫前两人曾有婚约； 即使是密约； 结为夫妇不是全去指望的。 “饮牛津”用晋张华《博物志》中典故，按《博物志》载：“天河与海通，有人居海上，年年八月，见浮槎去来不失期。多赍粮乘槎而往。十余日至一处，见城郭屋舍俨然，宫中多织妇，又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遂问此地何处，答以君还蜀郡问严君平则知。其人还至蜀间严君平，曰：“‘某年某日有客星犯牵牛渚’，计年月，正此人到天河时也”。 曾与宫嫔相恋的李商隐也借用过此典； 所以我更加有理由相信纳兰容若这初恋情人入宫的真实性。〃
说到这里的时候； 惠妃的眼睛已经濡湿； 以手止住我说：〃其实璃儿你已经完全猜对了； 人家都说〃家家争唱饮水词； 纳兰心事几人知〃； 想必表哥若是还活着； 必会引你为知己吧。 〃惠妃想起表哥的时候； 眉眼皆是欣然的舒展； 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种由内而外的幸福恬淡； 惠妃复又望着我说：〃既然你已经猜到了； 愿意听一听这个故事么？〃 我正色道：〃确实想听； 不过月璃亦愿意起誓不会告诉他人知晓； 一生保密。 〃
惠妃缓缓的颔首； 讲述了他和表哥自幼时那青梅竹马的感情； 故事是简单的； 按照律例选秀入宫； 就此分离； 结局也是显而易见的；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