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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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3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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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一想这几天太后对自己的脸色,与以往也没什么不一样,安德海才觉得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琢磨了一会,不免又把李进喜叫过来了。



  “兄弟,”这一回是有求于人,安德海脸上的颜色就不一样了,语气也格外的亲热客气,“上回在钟粹宫,你就一点儿也没听见什么?”



  听是听见了,李进喜心说,关贝子眼见得是要当驸马爷了,而你小安子多半就要倒血霉了,不过这些话,可犯不上跟你说。



  “二爷,真是没听着!”这不是安德海第一次问起了,李进喜苦了脸,讷讷地说,“里头只让母后皇太后身边那个知春进去伺候,我在外间,也不敢走近了。”



  “哦——”安德海拖长了声调,失望地点点头。



  “二爷,听说前些天有个折子是说您坏话的,”李进喜关心地说,“您可得当心着点儿。”



  安德海没言声,待到李进喜走远了,才看着他的背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晦气!你才当心着点儿!”



  打探不到一丝消息,心里更是着急,一点主意也没有,不由得恨恨地想,这个明山,该不成是躲起来了?



  这两天,明山真是“躲”起来了,不过倒不是躲别人,而是专为躲着安德海。



  关师傅复位重进弘德殿,林铁山上折搏击安德海,这两条消息一传,明山就有些发懵——明摆着的,局势有变!棋下到这一步,还能往下接着走么?他本来就是个投机心性重的人,思来想去,还是“先看一看”再说了。



  然而还有一个人是躲不过去的——他跟那个谋求起复的李开山是朋友,既然安德海拍了胸脯,明山也就放心大胆地把这个值四万银子的活计揽下来了,而且毫不客气地先收了人家两成的定。结果每回问安德海,都只是说吴棠那名派在京里的差官,说吴大帅正在想法子,到了现在,不但再没有一点消息,还弄出安德海被人弹劾的事来。



  这样一来,李开山就上了心,面子上虽然还客气,不过话里话外,已经流露出这事还能不能办的疑虑。



  当然不能说办不了,何况还先使了人家的钱。于是既为了安抚李开山,也为了躲着安德海,明山内务府也不去了,白天也不好在家里呆着,干脆由早到晚,天天跟李开山混在一块,酒馆戏院,一时倒是逍遥得很。



  之所以敢于这样逍遥,是因为李开山涉事的范畴,只在漕运和两江。人人都当他躲在了上海的租界,因此说张榜缉拿,大抵也只是张在江宁和扬州的衙门外头,再把文书报部做一个备案,这就算是交了差,再也想不到这个七品的官有这股机灵劲,竟然跑到京里来活动起复。



  这一天两个人又是过足了戏瘾,在“门内春”吃过了晚饭,又在一个相熟的赌庄里头推了十几把牌九。虽然输了点小钱,不过好歹尽了兴,在门口拱手而别,约了明天晌午还是在门内春见面。



  李开山住的同福客栈,离着不远,走一段直道,再拐过一个街角就到。谁知才拐过街角,就瞧见前面站着一队兵,提着四盏灯笼,看服色就知道是步军衙门巡夜的小队,只有当官的那个,骑在一匹马上。



  “往哪去?”打头的一个兵,拿灯笼在他脸上一照,盛气凌人地说,“不知道禁夜了么?”



  这样的事,在城里别的地方不是没遇到过,早有准备。



  李开山不慌不忙地拱拱手:“各位爷,不是我不知道禁夜,实在是家里有人病了,赶着去抓了药回来,还望行个方便。”



  这是明山交待过的“秘传心法”——禁夜归禁夜,可是一不禁医患,二不禁生育,三不禁死丧,拿家人生病这个做幌子,百试百灵。



  “药呢?”那个兵一摊手。



  这个也是准备好的。李开山从皮袍子底下,摸出一小包药,递了过去。那个兵接过来,转身交在马上那名军官手里。



  “都是什么药?”那名军官开了声。



  李开山心里有点嘀咕,往常碰见的那几回查夜,都是见药放人,从没有问得这样仔细。



  “金银花,乌头这两味。”



  “方子拿来我看。”



  方子是跟药一起从药铺里开出来的,李开山带在身上原来还嫌多余,没想到这回用上了。



  等到那军官借了灯笼的光,把方子看过,微微一笑:“还真对得上。”



  李开山松了一口气,谁知那军官还没有问完。



  “家里谁病啦?”



  “老娘。”



  “家住哪儿啊?”



  “南四街沾水胡同。”



  问的虽然有些啰嗦,到底还没脱出题中应有之意,然而接下来的一句,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带我们瞧瞧去。”



  瞧瞧去?李开山知道,这样刁难,就是有所需索的意思了。



  对老百姓来说,禁夜是规矩,然而有的营生,却非得犯夜不可,比如说出条子的娼ji和相公。那么不巧遇见巡夜小队的时候,照例由跟班打发一点碎银子,也就通行无阻。



  李开山是做过官的人,因此并不怕兵,从荷包里掏出四个银角子,走上几步,亲自递在马上那名军官的手里。



  “老总,咱是个身家清白的读书人,”他陪了笑说道,“这一点银子,不成敬意,给兄弟们买壶酒喝……”



  话说到这,瞧见马上那名军官的服色,不由一愣——这人竟是个三品的武官,亲来巡夜,未免也太过尽责了吧?



  “原来是身家清白的读书人,”那军官笑着说,把几个银角子在手里晃着,“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哪?”



  “张大成。”



  “好,好,”那军官笑着点头,向左右一努嘴:“记下,拿到犯夜人张大成一名。”



  “嗻!”就跟准备好了似的,立时有三个兵扑上来,在马前将李开山就地按到,把头往下一揿,索子就套了上来,捆缚的动作利索极了。



  “大人,我有药……”李开山挣扎着抗声道,“金吾不禁的!”



  “有药?”那军官在马上侧了头,问下面的兵,“拿来我瞧瞧。”



  “回穆大人的话,标下不曾见过什么药。”那个兵恭恭敬敬地答道。



  这就是不讲理了,李开山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这帮人如何就吃定了自己。



  “孙四,你带人到同福客栈,替这位张先生把行李取了。”被称作穆大人的那名军官,用嘲弄的眼光看着李开山,吩咐道,“记得在那儿留人。”



  李开山心里一凉,知道自己掉进了圈套。



  步军统领衙门南营协尉穆宁,赶到贝子府的时候,关卓凡正在堂中坐等,见到跟着图林进来的穆宁正要行礼,便把手摆了摆。



  “老穆,不用这个,说事吧。”



  “老总,人已经拿了。”老穆低声说道,“没放在衙署,是拘在南营马队那儿。”



  “没拿错人吧?”



  “错不了,从那个王八蛋明山身上,跟了他三天了。两个人天天下馆子逛窑子,还真特么自在。”老穆极有把握地说,“跟许大人拿过来的文书反复比对过了,形容一丝不差,单是右耳朵下面那颗痦子就把他卖了。”



  “唔,痦子。”关卓凡点点头,心说整容这种事,放到现在来说还真是不易,当初自己拿两块膏药贴在脸上,倒是高明得很。



  “另外几个呢?”关卓凡问道。



  “老总放心,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兄弟们盯得死死的。”老穆答道,“春山居和大豆腐脑胡同,是于春和管着,小安子几天没回去了,天天就听见他那两个媳妇在宅子里拌嘴。明山那边是我亲自派人盯着,随时都能拿人。”



  “李开山的口供,要拿扎实!”关卓凡叮嘱道,“没有口供,不好对付明山。”



  “李开山……他还没松口。”老穆磕磕巴巴地说。



  “什么?”关卓凡的眉头皱起来了,“没松口?”



  “这孙子嘴硬得很,咬死了自己叫张大成,是来京里做生意的。抄到的四万多银子,他说是本钱。”老穆说道,“不过论身份,他是个待戡的犯官,虽说只是七品……”



  关贝子不说话了,眯起眼睛,只情上下打量着老穆,把老穆看得心里发毛。



  “说的也是,七品的官儿呢。”关卓凡若有所思地说,“那可不能打死了。”



  打都没打,说什么“可不能打死了”?老穆先是迷惑,继而便恍然大悟。他不言声地给关卓凡请了个安,回身就走,还没出门,双手已经把骨节捏得咔吧作响。



  *RS
第九十七章 御案
  步军衙门的刑讯,与刑部大牢各有千秋,对付嘴硬的犯人,并不用伤筋动骨,有的是让你开口的法子,李开山没有熬到半夜,就吐口了。第二天凌晨,结结实实的一份口供,连着李开山的花押,被送到了关贝子的府邸中。



  这一份口供,对关卓凡来说异常重要。



  他的手里,原握有吴棠给杨坊、杨坊给自己的两封信,安德海伪托圣意之名,替李开山谋求起复,这件事是一定有的,然而难就难在中间的环节全是由人传话,吴棠的信中也是语焉不详,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内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形,不能不想法子摸清楚。



  那就得从明山身上想办法了。好在还有一个亲信遍布的步军统领衙门,四九城之内,这些事都可以叱咤立办。一边清查大小旅舍客栈,一边把那几个人的宅子牢牢盯死,终于从明山身上,把这个李开山挖了出来。穆宁的手下跟了两天,待到确认无误,关卓凡终于下令拿人。



  现在好了,关卓凡一边翻看着李开山的口供,一边这样想道。这份口供,交待得很详尽,如何进京,如何找到故交明山,明山如何联络了宫中的安总管,如何议定四万两银子的价码,都写得清清楚楚。



  美中不足的是,虽然知道安德海是通过漕运上驻京的差官,来向吴棠去办这件事,但李开山始终不曾亲自见过安德海,这些事,都是听明山转达的。



  这也无妨——办案子的法门,讲究的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拿到这一份口供,为的是可以把明山和吴棠的那名差官牵出来,而从这两个人身上,才能把安德海牵出来。



  拿下李开山,用的是犯夜的罪名,明山则有所不同,他是六品的京官,须得交由刑部经办,同时照例由吏部出奏,免去官衔。



  这些都不为难,亦都是准备好的。于是第二天一早,李开山便由步军统领衙门移交刑部,刑部则以案情重大,涉案人恐有脱逃之嫌,先出了牌票拘提明山,再传漕运驻京提塘官刘满江到案质证,同时移文吏部,知会这一档子事情。



  一连串的事情,公文如飞,办得非常利落。主承其事的人,都知道安德海这一回非倒大霉不可,然而彼此默契,谁也不肯说破,只管依足了规矩去办。



  拘提明山的时候,是刑部的一个司官亲自带队。到了他的宅子门口,由一个与明山认识的书办上去叫门。



  “四哥!四哥!”那名书办拍着门环喊。



  略过了一会,才听见明山的媳妇在门里头问:“谁啊?”



  “我,李得胜。”那名书办笑嘻嘻地说,“有一桩好事儿,要报给四哥知道。”



  明山媳妇是得过吩咐的,不能见宫里头来的苏拉。现在听说是李得胜,吱呀一声,把门开了一条缝,向外一张,看见门口站着的这一群人,公服鲜明,瞬间便吓呆了。



  门既然开了,就不能再让她关上,李得胜用肩膀一抗,将院门抗得大开,一群人便涌进了院子,明山媳妇被挤在一旁,吓得不知所措。



  等到明山听见响动从堂屋里出来,看见这群刑部的衙差腰上都悬着腰刀,脸就白了——若是平常办差,都是持了水火棍子,只有捕拿重犯,才有挂刀这一说!



  “明山,你也是公门里头的老人儿了,我们刑部办差的规矩都该知道。”那名司官沉着脸说,“我不锁你,你自个乖乖儿的跟着走,别作怪,免得彼此不便。”



  待到明山懵头懵脑地被衙差们夹护着出了院门,没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他媳妇那一声长长的哭号。



  “要死啊——”



  婆娘喊的这一声,颇不吉利,明山脚都软了。等到被带到刑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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