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空先是暗暗感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然后才明白灵玉天尊话里的深意，呆楞在那儿。
从前，他总是时不常的跟自己使点小手段，比如，他的白发，自己和他的“善缘”，前生今世，天作之合……
那些小手段让她不自觉的不喜欢，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和强迫差不多了，就算自己回赠他一些小手段，也无可厚非。
现在，游戏规则忽然改了，不拼计谋该拼真心了，这可怎么办？
她扪心自问，自己对灵玉天尊的真心，有几分是师徒情分？有几分是留恋被疼爱的习惯？有几分是因为安心？有几分是一时冲动？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到了这一刻，她已经毫无退路。
“师父。对不起，我的心在哪里，您一直都知道的。”此时此刻，舞空只有如实回答。
灵玉天尊不言语。
“我跟女师父回神女峰了，如果能赶在您和紫衫的大婚之前做好我的新肉身，我便把这身体还给紫衫——大家都知道您娶的是谁，这样，舞空也能安心一点。”
灵玉天尊还是不说话。
舞空虽然有些不知所措，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有时候，把话说明白，也许可以把对所有人的伤害降到最低。
她走到门口，终归还是不放心，回头看着已经完全埋进阴影里的灵玉天尊，哑声叫着：“师父？”
灵玉天尊抬起眼睛，深似幽潭。
“我还是您疼爱的的弟子，是不是？”舞空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好像自己是一只落入沼泽地的小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浑身上下越是挤压一般的难受，偏偏那沼泽还是极其冰寒的，那寒气像无数冰冷的触角，一丝丝缠上来，喘不过气，透不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渐渐被淹没。
灵玉天尊看了舞空半晌。嘴角微扬，连屋里的阴影都明亮了些：“是。”
“以后，我还能来看您，是不是？”舞空也努力用微笑来回应他。
“是。”灵玉天尊笑得无比宠溺，温和的点头。
“您答应我，不要再把公务拖到半夜，做不完就明天做。”
“好。”
“不用对谁都那么好，不高兴就喊出来发泄一下。”
“好。”灵玉天尊笑得更加灿烂。
“好好爱她。”
“……好。”
他明明无法做到，可是全都答应下来。
只要是她要的，他都可以答应下来。
不管她说什么。
舞空眼角闪烁着泪花，向灵玉天尊挥挥手，离开了书房，走出了翠屏苑。
“别走。”夙陌轻轻的说。
舞空却早已听不见。
甚至夙陌自己，都只觉得那是梦呓。
“别走。”
他的心底喊着，却不愿说出一个字，只怕，会成为她的负担。
*** ***
舞空跟女娲回了神女峰，却不知道该怎么通知寒衣——总不能大喇喇的找上门去吧。
她想施个法术带她传信，女娲却不许。
“你既然拿定了主意在这儿等着他，就安心等着，要是主动送信去找他。性质就不一样了，我不许。”女娲顽固的很。
等了五六日，寒衣还是毫无音讯。
女娲见舞空日渐烦躁，冷着脸道：“你以为外宅是什么？可不就该如此？日复一日的等待，等着他忙过公务，忙过老婆孩子，避开眼线……再能想起你，才会过来找你一次。你既要做寒衣的外宅，就该做好等待的准备——若等不了，痛痛快快的回灵玉宫去，那边的婚事还在操办着。”
舞空觉得很受辱：“我不是什么外宅。”
“那你自己说，你现在是什么？”女娲冷笑。
五日十日，十五日二十日，女娲一见舞空心烦意乱就这么说她两句，舞空再也受不住这样的侮辱。
“我说了，我不是他的外宅，他说了总有一天会带我走的。”这是她所能泄露的极限，生怕说得再多，会给寒衣添麻烦。
女娲的笑容更加不屑：“那比外宅更可怕。”
“我的肉身做好了没？给我，我走，不在这儿碍你的眼。”舞空简直气疯。
“你以为肉身是什么？这么短时间就能做出来？”
“那我就这么走，到时候没人跟师父成亲，大家嘲笑的是他，看你心疼不心疼！”
“你！”女娲的脸立刻像蒸熟的蟹壳一样红，“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忤逆弟子！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笨？！说你聪明吧，你蠢得无可救药；说你聪明吧，肚子里却藏着这么多弯弯绕！”
舞空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她恼羞成怒也是应该的。索性把头扭向一边：“给我肉身。”
“要肉身？再等五十年。”饶是女娲的修养那么好，也几乎要挠墙了。
舞空眼珠一转，坏笑着看向女娲：“五十年？也好。女师父，您说师父的婚事儿还在操办？十天之后可就是师父的正日子了，您得去给师父救急，不能让他丢第二次人。”
女娲的脸红得越发可以滴出血来：“谁捅出的篓子谁就去补，我怎么救急？”
“您变成我的摸样，跟师父成亲啊！那就得烦劳您做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肉身，将来好给紫衫用。当然，如果您在这五十年里有了杏花妖的本事，俘获了师父受伤的心，就算您鸠占鹊巢也没人知道——我是绝对不会说的，师父和女师父，这才是天作之合。”
女娲红着脸，背冲着舞空，一言不发。
舞空见她终于吃了瘪，心情一下子晴朗了不少，唉声叹气的想，少不了还得推一把：“师父，您若不去，我就变成您的摸样，在大婚那天穿戴上凤冠霞帔，直接去灵玉宫跟师父拜堂。”
“你！”女娲的表情明明是气得咬牙切齿。却眼角眉梢都是羞涩和笑意。
“我说到做到哦。”舞空最后找补了一句，咻的一声逃了出去，一直飞到后山，躺在葱翠的草地上，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是不心慌，不是不害怕，可是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她不能回头。
就算如今的寒衣真的已经变了一个人，对，他已经叫惑凉了嘛~~他利用了她，欺骗了她。她也只能走下去。
……
她正说不出来的憋屈和难受，忽然眼睛被什么东西盖住，让她有些迷离——是寒衣吗？
就这一瞬间的走神，舞空身上的死穴已经迅速的被人扣住，紧接着一个人趴在她的身上，疯狂的亲吻起来。
这样的招术，不该是寒衣能对自己用的，甚至不该是一个会法术的人该用的，倒更像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凡人。
她不敢动，只能用力闭紧嘴巴躲闪，那人的吻只能落在她的耳根，她的脖子上，甚至还有继续下移的趋势……
舞空又气又恼，不管是谁，哪怕是寒衣，开这样的玩笑，她也不愿意接受，索性偷偷用真气护住魂魄五脏六腑，死命的蹬出一脚！
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最不济那人真的点下去，自己也不至于就这么挂了。
谁知，那人扣住她的死穴，根本就是假招式，被舞空一脚踢中，痛苦的闷哼一声，身体翻到了一边。
舞空扯开眼睛上的东西坐起来，手中的蓝焰已经飞快的凝结成一柄燃烧着的长剑——凰灵戒在灵玉宫——指向那人的咽喉！
李喆。
李喆！
你的胆子真的太大了！
舞空淡蓝色的长剑几乎刺进了李喆的脖子，两人甚至闻到了一点皮肉烧焦的味道，李喆却只是捂着下面，满头冷汗的轻笑。
舞空的眼睛眯了一眯。
他不怕。
还有，他怎么来到了神女峰？这虽然是天界的“郊外”，李喆一个半妖，怎么可能上得来？
还有，他怎么好巧不巧的知道自己在这儿？
李喆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容更盛：“舞空姑娘，你这一脚踢得太狠了，要是踢断了我的子孙根。你要不要负责？”
舞空的脸立刻腾的红了起来，剑尖更是不管不顾的往前一探，李喆这才忍痛翻身躲开，才勉强站起来，那剑尖已经再次探到自己的喉咙处，虽然有那么一点距离，可剑身上都是跳动的蓝色火苗，把他下巴处刚刚钻出一寸的胡须都烤焦了，再次飘出怪味。
李喆只好再次挣扎着躺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只烤熟的大虾，脸上却仍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你怎么会来这儿？我不信你有这个本事。”舞空知道他跟自己差得太远，根本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索性收了蓝焰剑。
李喆仍是笑，几乎面瘫：“我自己当然没这个本事，但我替某人做事儿，他自然得让我有法子上来——好在，这次赶在了你大婚之前，我费尽了心思才知道你在这儿，冒死前来找你，你竟然……差点让我断子绝孙。”
舞空不想再听他说那样的龌龊话来调戏自己，一个蓝焰甩在李喆身边：“再说这个，我什么也不再问，干脆烧死你了事！”
“你不问，会后悔一辈子。”仍旧是该死不死的笑。（！）
第039章 醒悟
“哦？”舞空权衡利弊。似乎听完之后杀了他更划算，索性盘膝坐在他面前，“说来听听。”
“你这样的问法，毫无诚意。”李喆竟然还在不知死的坏笑。
舞空倒是不着急了，也回敬给他一个笑容：“好吧，李喆，我向你道歉，我刚才不该踢它，我该直接烧了它的。”
“哈哈哈……”李喆哈哈大笑，笑声牵动了伤处，疼得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倒抽了几口冷气，嘴角的笑容却仍旧不肯撤去，“我早知道，你是个不老实的。”
“你要是再不说，我现在就会向你证明，你知道的没有错。”舞空几乎咬牙切齿，手掌一伸，蓝焰像水滴一样从她的手上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却被她控制得恰到好处，只是在山石上滴水石穿一样穿了一个越来越深的黑洞。旁边的草皮都没损伤分毫。
李喆满意的点头：“你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我该多谢你，没毁了我苦心建造的牢房。”
“不谢。”舞空抬眼看他，目光如刀。
李喆想了半天，好像马上就要说了，却中途改了口：“我要是告诉你，你给我什么好处？我不信你那么迟钝，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好处就是我不杀你。”
“……哎，谁先动心，就注定谁输——我认了。”李喆的叹息声让人听来柔肠百转，要不是舞空修为大增，恐怕已经被这一声叹息控制了心魔，“我被一个人施恩，他教我长出双臂，我则必须为他做事——他要我做的事儿，其实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藏身妖族，让妖魔两族征战不休而已。”
“那人是谁？”舞空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巴巴的来告诉你，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的亲亲好师父，未来的夫婿，灵玉天尊夙陌。”李喆的笑容有些寒冷。
舞空愣了一愣：“就算这样，你又何必来告诉我？师父是天界的天尊，要牵制妖魔两界一直都是他的本分，我并没觉得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好。”
“哼！”李喆的疼痛仿佛已经慢慢减轻，挣扎着坐了起来，却仍旧抱着双腿，“你眼看就要嫁给他做老婆，就不顾寒衣和蒙白了吗？寒衣就算伤了你的心。你们也好歹有些旧情不是？蒙白也是你的朋友吧？”
舞空听出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会嫁给师父，也许这件事除了两位师父和自己，并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也没心思纠正她，只问她最关心的：“这跟寒衣有什么关系？”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个傻的！”李喆的笑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无奈的翻了白眼，“你自己刚才不是还说，牵制妖魔两界？他在妖界放了我牵制蒙白，在魔界放了谁牵制寒衣？！”
！！
舞空二十天都想不明白的事儿，忽然被李喆这一句话，捅破了窗户纸！
可是，可是……
捅破了又怎么样，她宁愿永远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的语气忽然毫无感情，寡淡无味。
李喆怔了一怔，大概没想到这句话会对她有那么大的刺激，呆楞了一会儿才恢复了平常的笑容，虽然有些许僵硬：“不管是寒衣，还是灵玉天尊，都不是你的良配。”
舞空稍稍扬了扬眉梢，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喆仿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舞空。有些犹豫是不是可以说出来——说吧，好像不是最好的时机；不说吧，已经到了现在，哪里还有更好的机会？
“让我陪着你。”不是询问意见，也不是恶言强迫，只是像说今天的日期一样，平平常常的说出来。
舞空冷笑。
李喆却因为说了第一句，后面的反而容易些：“从万岁山下第一次见到你，虽然你那是化妆成男子，我却一眼看出你的本来面目，更喜欢上你，只是你的身边有寒衣。后来，那天夜里，你们忽然消失，我想，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