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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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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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他怒气更盛。
  “木已成舟,何必回头?”他眼底充满了血丝,像一只即将暴走的困兽。我苦笑一下:“即使知道我迟早都会知道,你却还是做了,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吗?你是皇帝,总有很多身不由己,我是你的皇后,她们是你的嫔妃,这些不过是天经地义,我又怎会因为这些怪你?”
  他看着我,表情震惊。我却依旧平静,让理智牢牢地掌控我的情绪:
  “下个月藩王就要进京了,才动了吴家,虽然已经尽力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然而西南毕竟还是伤筋动骨,如今皇家还不能和众藩翻脸。林美人进宫这么久,却仍是在室之身,皇上是无论如何也交待不过去的;何况夏侯才人承宠在先!再者,夏侯才人的家人也要进京,皇上总要有所表示。”
  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至于陈才人,最近兵部为东北方面的战事与补给,可谓事务繁忙,陈尚书指挥若定,当居首功,而安抚他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善待他的妹妹;同期的三个人都已经受宠,单是漏了方才人,未免厚此薄彼太过,文家又怎会甘心,所以皇上少不得要一视同仁。至于最后一位柴御女,她的父亲是前朝翰林,虽已经致仕,但是在川北人望颇高,正是得用之时。何况只取新欢不问旧雨,宫中肯定多怨。”
  我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口气慢慢和缓:
  “皇上,这些臣妾已经都想到了。臣妾是后宫之主,对于这一切,又怎会不懂?我也知道,如此揣摩圣意非常不智,不应该告诉你。可是你说过要我信你,所以我还是说了。你能给我多少信任,我便报之多少。此事我再不想提,可以吗?”
  他圈在我腰上的胳膊已经僵住了,那双如星空般的眼,此刻正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我将他的胳膊拉下来,滑下他的膝头,淡然道:
  “可以用膳了吗?我还可以等,宝宝却等不了了。”
  他能解释的话,我都想得到。身为皇帝,不能有其身,他也有他的可怜之处。他能给这些后宫的女子最直接、最具说服力的东西,就是肉体的欢愉,因为这代表皇帝的“爱”,而这种“爱”,可以给她们带来子嗣,带来荣耀,带来家族的福泽绵延。而这种给予,也就成了皇帝控制后宫,并影响朝堂的最强武器。
  所有的这些,我都能够理解,可是就算说了一千遍“我爱你”也依旧不能改变的事实是——他毕竟还是和别的女人,有了这样的关系。对于他来讲,也许不算什么,他也可以告诉我这不过是一场交易,他可以告诉我不要在意,他能轻易的说出口,不过因为他不是女人。
  “弯弯,这就是你能给我的信任?”他坐在榻上,看着我的眼神已经没有一丝光亮,只是漫无边际的黑,那么的深邃与冷寂。他说:
  “弯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沉默,并没有回避和他对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抓住他的衣领,像他一样直接质问他,到底懂不懂得我要的是什么,可是我不能这么做,不过因为我是女人,是挣扎在后宫里的女人。
  就算我们都懂得对方又如何,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曾发生过的一切,不过再次证明了一件事——我们能给对方的,都不是对方想要的。
  我们都不懂得对方又如何,还是要相守着过完这一生。他是皇帝,我是皇后,这是我们改变不了的命运。这是真实,而那些过往的欢笑,才是错觉。
  也许是看懂了我眼中的悲哀,他终是闭上了眼,一声长叹,再睁开眼,他已经恢复如常,热切地看着我,道:
  “其实都没有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对不对?”
  看着他期盼的眼,我只能垂下眼,点点头。就在点头的那一刻,这颗心,好像终于恢复了知觉,血肉模糊的翻在空气中,那一波一波仿佛没有尽头的疼痛,让我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最痛不过的,竟是那份了悟——
  他说的没错,无论如何,我们还有一辈子。
  还要这样日复一日面对所有的一切,一辈子。
  手抚在胸口,从掌心下传来的闷痛,心好像要跳出来一般,越是用力呼吸,越是喘不过气,我不由自主地弯下身子。
  “弯弯,弯弯……”慌乱中被人抱住,飘渺的声音有如从云端来,所有的一切开始旋转,我终于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
  
  梦境,光怪陆离的梦境。
  古代的场景与现代的场景在脑中不停的回闪,头痛欲裂。那一张张开怀的、哭泣的、生气的、落寞的、冷酷的、怨恨的脸交替出现,我双手用力,想抓住什么,却软绵绵着不上力。终于,那张熟悉的脸浮现在眼前,我开心地伸出手,那是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任我如何祈祷都不曾出现在梦境之中的慈爱的笑脸。
  “妈妈,妈妈……”我停止不了呼唤,泪水夺眶而出。
  “弯弯,弯弯……”有一个声音穿过重重迷雾,突然化作了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重重缠绕着我,将我捆绑在原地,让我怎样用力,也够不着那处温暖。
  母亲的脸慢慢的后退,在迷雾中若隐若现。我奋力挣扎,大声地哭喊,声音却散落在空气里,得不到任何响应:“带我走,我不要留在这里……”
  母亲的脸,再也看不到了,只有那个声音,还在不停地呼唤我的名字——
  “弯弯,醒来,弯弯……”
  都怪这个声音,都怪它,我愤然睁开眼,在夜明珠柔和的灯光下,皇帝那张疲惫而憔悴的脸映入眼帘,那双有些充血的眼此刻盈满了喜悦,直愣愣地看着我。
  就是他,就是他。如果不是他,也许妈妈还在我的身边,是他,粉碎了我梦境里最后一点温暖。抓起手边最近的东西甩出去,用尽全部力气喊了一声:
  “出去!”
  “娘娘醒了!”也许是我这一声惊动了外面的人,人声大动,最外层的厚重垂幔被挽起,一群人涌到床边。
  “姐姐,让我先看看。”青青的声音最先传来,我转过头,皇帝让开位置,顺手将砸中他的靠垫——我“刺驾”的“凶器”——丢到一边,然后站在青青身后,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我从暗香手中接过温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并没有把手交给青青,反而转头问道:“姑姑,什么时辰了?”
  “已是丑时二刻。”鱼姑姑看看刻漏,说道。
  “臣妾惶恐,竟扰了皇上半夜,若耽误了明日早朝,岂不是罪上加罪?臣妾恭请皇上回宫休息。”
  屋内一片死寂,只听得到呼吸的声音。刚刚我的那声“出去”,估计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猜到了,我和皇帝之间有事发生。
  “外面正在下雨,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皇上就要上朝了,不如请皇上就从凤仪宫起驾——”鱼姑姑小心翼翼地说。
  “姑姑说得也是。”我抬头看了鱼姑姑一眼,便作势要起身下床:“皇上的身子何等尊贵,如今臣妾抱恙,若过了病气,臣妾罪莫大焉。不若皇上留下暂歇,臣妾移到偏殿——”
  “弯弯,够了!”皇帝声音好像是从痛苦的缝隙中挤出来似的,沙哑而颤抖:“够了,我走,只要让我知道诊脉的结果,我就走。”
  我默默地将手腕递给风青青,她号了一会儿脉,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还好,脉象已趋平稳,暂时没有滑胎的危险了。姐姐,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点点头。好歹看过《NANA》的,这种情况,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过度呼吸症吧。由于负面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突然爆发,导致呼吸过深过快,血液里二氧化碳和氧气不平衡。我这种呼吸过度症状,应该是情绪诱发的,难保下次不会出现,明天就让暗香糊一个纸袋子随身携带救急。
  “您毕竟怀着身孕,这种情况对您和宝宝,都非常危险。”
  “我知道,以后会小心。”我直视皇帝,用目光催促他离开,可是他只是看着我,双眸中的星光早已经灭绝,如今盛满了不甘心和祈求。我偏过头,抱歉地对众人一笑,说道:
  “为了本宫,让凤仪宫上下都不得安宁了。既然我已经没事了,鱼姑姑和今天值夜的人留下,其他人回到各自处所休息吧。”
  众人看看我,又看看皇帝,只好应了声是,慢慢地退了出去。
  “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你们都退下。”皇帝看看鱼姑姑和值夜的宫女太监。他们都看着我,一脸为难。我点点头,他们这才敢退下。
  他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在我身边,将一张纸条交给我:
  “谢卿已经有消息了。这是今天下午飞鸽传书而来,晏殊送进来的。事情很顺利,你哥哥她已经押解吴家父子往回赶了。详细的奏折还在路上。”
  我的全部心神都被这个消息占据了,急切地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事成,即归,勿念。”
  长出了一口气,惶惶不安了几日的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这也许是这几日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可是转念一想,事情到现在可以说才发展到最危险的阶段,每一步都更接近京城,也更接近危险,狗急跳墙,何况是人,一个不小心——
  我看了他一眼,他站起身说道:
  “朕已经派了心腹前去接应。不要担心,事情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他说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这就走。”
  虽然说了要走,但是他却还是坐在我床沿上,仿佛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鱼姑姑,送皇上!”
  这个样子算是什么!我躺下,闭上眼睛,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起床时,已经过了中午。因为我这一昏,原本该进行的请安仪式,也被皇帝下令安排到明天在进行。
  “这种小事就交给她们做就好了,您快去休息吧。”我从鱼姑姑手中接过炖好的散发着药味的补品,只有在心中叹气的份儿。看来暗香真是铁了心严格执行食谱,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受苦受难了。飞速倒进胃里,再含一棵酸梅,不行了,一定要让暗香改进一下味道。
  “娘娘,昨日——”鱼姑姑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昨日之事不必再提,该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其他的我也不想知道。”我打断她的话,直觉她想说的,必不是我想听的。
  “那个拦轿喊冤的女子要怎么处置?”
  “先这么放着吧。”我想了一下:“这人已经送到皇上那边了,还能由着别人处置吗?好容易回避了不用夹在中心,要是动错了,反而麻烦。姑姑放心,这事我们不急,急的人多着呢。无论是谁,只要有所图谋,逼到份上了,这尾巴自然就露出来了。那状子您也看到了,这是我们该插手进去的事吗?”
  这估计是碧落朝有史以来最出人意料的官司了。所告之人是文家庶出子弟文征。那女子告他强抢其夫入府□淫乐,致使其夫不堪忍受愤而自杀。说实话,这个强抢男子致人死亡,古代历朝法律中都没有相关规定,只能适用类推原则。然而文氏子弟雅好龙阳,竟还因此闹出了人命,这对号称以诗礼传家的文家,绝对是不想外传的耻辱。而被政敌捏住这样的把柄再翻了出来,这把柄也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以这女子的身份,能把事情闹到这份儿上,只是怕这后头的人,和里面的人脱不了干系。”鱼姑姑眉宇深锁。
  “一边是想遮掩,一边是想翻案,却生生要将本宫扯进去。姑姑您猜猜看,这幕后的人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有人想借此动摇您在后宫的地位?”
  我用手指敲敲头,沉吟了一下,说道:“姑姑您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这个后台,无论是谁,可能对我有几种考虑。其一,通过这件事向我示好,让我有机会将此事内部处理,大事化小。如果是这样的话,让人拦我的车驾,把小事化大,显然不是好办法;其二,通过这件事试探我的态度和深浅,这点是非常有可能的,一边是想打压外戚的皇帝丈夫,一边是文家最强后盾的太后婆婆兼姨妈。处理不好,就是里外不是人;其三,也是姑姑刚刚说的,我认为也是最可能的。这人将此事闹到我面前的目的,是借由此事陷我于两难,无论插手不插手,都是一身腥。如果不插手,我这个文家一手扶植起来的皇后,也许就会因为态度暧昧招致皇帝的厌恶,而文家也会因为我的“见死不救”对我心存芥蒂。而插了手,势必要选择一方,无论选谁,都会削弱我在后宫的位置。
  这个案子到底有什么目的?着实让人想不明白。局倒是精妙,可是未免忘记了前提——皇帝对文家,是否已经到了必须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把这件事情闹大,只会伤了文家、太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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