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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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云-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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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勘验的结果,与我的想法相差不远。事情的全貌好似拼图一般,终于可以落下最后的几块。迷雾渐渐散开,我在等待那越来越迫近的机会——淑妃的芳诞,这华丽的舞台,正适合让所有的相关人员粉墨登场。
  
  所有的线索与证据都按照时间的顺序排列好,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明天落幕。也许这一晚,就是我人生的最后一晚。我闭上眼睛,四周很安静,我曾经无数次面对别人的死亡,如今换成了自己,竟感觉不到任何的真实感。
  
  颊边传来熟悉的触感,我睁开眼睛,云耀那张美丽得近乎虚幻的脸庞映入眼帘。素来冰封万里的双眸,也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凝视着我,仿佛我就是这世界中心,唯一的存在。
  
  我略偏过头,在他的掌心微微蹭了两下,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算起来,自从那日与他达成“各行其是”的协议之后,这么长时间,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他也应该想到了吧,于我于他,明天就是一决胜负的时刻。
  
  气氛有些凝重,我微笑开口,说道:“还以为你突然就转性知礼了,真要等大婚那日,再与我相见。不想你今日却又来了!”
  
  “那是睿王云耀与凤仪令凤君大婚,与你我何干?君姑娘,在下长安谢瑱,身无长物惟有一心,姑娘可愿嫁我为妻?”
  
  “就算我说了愿意,我的决定也不会更改。”我想抽出手,却始终被他紧握。我只能直视他的双眸:“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是,红药案也罢,你我明日的谋划也罢,皆与此事无关。你可愿嫁我?”
  
  他的目光那么坚决,让我无所遁形。我沉默着僵坐在榻上,他站在我面前,我几乎能听见时间走过的声音。
  
  “卿卿!”
  
  我身体一震,他顺势坐在了我的身边。“卿卿”这个名字是程潜所取,除非逼不得已,云耀才会在人前使用这个称呼,而在我们独处之时,他从来也不曾叫过我“卿卿”,好似我从来不曾称他为“光远”。
  
  他将我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再与我十指紧扣,说道:
  
  “光隐自作主张为你取了这个表字,却不知道,你喜欢的只是‘翔之’。你只要应了我,‘卿卿’二字,便只有我唤得。你不用再听到别人唤你‘卿卿’。如此可好?”
  
  “好!”这一刻,我允许心比头脑更快反应:“好,我愿嫁你。”
  
  一个“好”字出口,竟有一种新生的错觉。是啊,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所谓的明天,因为过了明天,也许我就再也没有明天了。
  
  我能拥有的,能支配的,能为自己做主的,只有这一个晚上!我伸出手,轻抚他的脸庞,修长入鬓的眉,光华璀璨的眼,拂过如水的长发,勾住他的脖颈,压向那床鸳鸯锦。
  
  这是属于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是最初,也许是最后,我愿倾覆两世为人全部的柔情,只换此刻燎原……
  
 

凤归云

  “小姐,这是昨日内府局送来的细钗礼服,您今日用哪套?”莺簧指着面前这一排宫女手中的衣服,向我问道。
  
  我将同心结塞进随身的荷包,指向那件银红色的礼服。这是我与他婚礼的第二日,他还未见过我穿嫁衣,这一身的红,就算是我的补偿。
  
  今早起来时,他已经离开了。属于他的那半边锦被凉意沁人,枕上放着头发结成的同心结,那柔软的发属于我,那黑亮的属于他。不需要更多的语言,足够温暖,让我保持微笑,起身上车,迎接今天的挑战。
  
  淑妃在现存宫妃中品级最高,又是本命之年,是以她今年的生日得到了宫廷上下的重视。当我到达此次生日宴会的举办地——琳琅殿时,后宫诸嫔妃,魏王妃、齐王妃以及秦相府亲朋女眷都已经到了,此时正是珠玉满座,热闹非常。
  
  我向淑妃行礼完毕,一直在“主持茶话会”的齐王妃迎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满是笑容拉我在淑妃旁边坐下,说道:
  
  “凤大人,不,合该称呼三嫂了,丹青得知可与三嫂做成妯娌,真是喜不自禁。素日里母妃与丹青叙话,说起三嫂都是赞不绝口,母妃还说不知哪家王孙能配得上三嫂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却不想这三嫂的红线,却是牵在了三哥身上。可见父皇是再圣明不过的——”
  
  “谁说不是呢,这些年为着老三的婚事,愁白了陛下多少头发!寻寻觅觅到了今儿,总算有凤卿入了他二人法眼,皇家添丁进口,想必指日可待了。仁静皇后在天之灵有知,也当含笑了。”秦淑妃轻拍我的手,这番话着实“语重心长”。不知道是为了婉转地提醒我注意睿王“天煞孤星”的命格实在不算良配,还是为了向众人指出睿王无后“不孝”,不是大统的适任继承人。
  
  “娘娘金玉良言,凤君谨记于心。凤君更要多谢殿下当初坚持己见与陛下赏识之情,否则哪有我二人今生偕老,朝朝暮暮之缘?”
  
  “说得好!不愧是朕千挑万选的儿媳!”我的话音才落,殿门外便传来皇帝那威严的声音,所有的人都站起身,向这位帝国的头号人物行礼。
  
  皇帝龙行虎步,走到上首坐下,跟在他身后的是男宾们,除了诸位皇子,秦相、谢氏兄弟和程潜也一同来了。谢府与秦府有秦晋之好,然而老太君位分尊贵,清儿又托词身体不适,女眷除秦夫人外,都未曾到场。
  
  睿王率先走到我身边,抬手为我调整过玉簪的位置,指尖轻轻滑过我的脸庞,然后握住了我的手,那柔情满溢的双眸,深邃如海洋。我能感受到众人饱含着各种意味的目光,刺探的,鄙夷的,惊骇的,乃至羡慕的,将我们网在中央,然而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这一刻,我们的眼中都只装得下对方的倒影,相视微笑,十指缠绵。
  
  太监适时的入殿,宣布宴席已经备好,大家也暂时放弃了“围观”,跟随皇帝一起来到后园。临水的彩棚锦带翻飞花团锦簇,却远比不上穿梭在席上那对神仙美眷妍媚。他们结束了与后宫嫔妃们的寒暄,翩然“降落”在睿王与我这一席上,齐王端着酒杯,笑容满面,对我道:
  
  “本以为三哥要来,凤卿会避而不见,未想你如此豁达,倒是意外之喜。”
  
  “殿下过誉了,与睿王殿下订婚原为凤君私事,淑妃娘娘寿辰却是公事,尚有凤仪令职守在身,凤君又岂能因私废公?”我摆出最“大义凛然”的理由。
  
  淑妃的生日,是最好的场合,可以将红药案所涉众人,全部集结在一起。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可以将这个故事结束。
  
  差不多也是时候将这欢乐的气氛推向“□”了,我饮尽杯中酒,决然地挣脱睿王的手,起身离席:
  
  “陛下,淑妃娘娘,今日娘娘芳诞,臣身无长物,唯有故事一则,愿博座上嘉宾一乐,还请陛下应允。”
  
  “凤卿有故事要讲,朕倒要洗耳恭听了。”皇帝放下酒杯,席上瞬间鸦雀无声。我最后看了睿王一眼,微笑道:
  
  “这个故事是臣夜读时发现的,曲折之处,令人心惊。话说在子虚国乌有朝,正有一位圣明之主临朝治世。圣主与皇后结缡于潜邸,即位之后六宫安泰子女双全,倒也平顺。然这举案齐眉的日子过久了,到底还是意难平,于是有缘人便有了命定的相逢……”
  
  讲到这里,我微微一顿,观察着众人的脸色。皇帝似乎已明白了我的用意,虽然笑容不改,眼神却陡然冷冽莫测起来。淑妃的脸色渐渐转白,手似乎不自觉地放在了胸口,仿佛下一秒便要晕过去一般。彩棚之内鸦雀无声,那近乎凝固的凝重,仿佛要将人吞灭。
  
  清脆的一声炸响,打破了这魔咒一般的气氛,我转过头去,睿王和程潜同时撩衣跪倒在我身旁,程潜抢先开口道:
  
  “臣无状,多饮了几杯,竟失手跌破了白玉盏,请陛下恕罪。”
  
  “不过一个酒盏罢了,不值得光隐如此。倒是耀儿怎么也起来了?”皇帝的声音仿佛笼罩着一层烟雾,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父皇容禀,昨日至谢府向外祖母大人请安,方知卿卿与表妹清儿一般感染了风寒,本应多在家休养两日,然卿卿仍是决意前来。她老人家特意嘱咐儿臣,不可让卿卿太过劳累。这故事儿臣也曾听闻,儿臣愿代为转述,既全了卿卿的心意,也不违外祖母耳提面命之情,请父皇恩准。”
  
  难怪我才劝了两句,清儿便打了退堂鼓托病在家,原来他早已经想到,我会在今时今日,将案情大白于天下。他知道不可能阻止我一世,是以挡在我的前面,与我一起接下即将到来的帝王之怒。
  
  当生与死的考验摆在面前,这个男人终于还是选择了尊重我要走的路。就算今天真的要以身殉法,我亦不悔来这碧落朝一遭!
  
  “凤卿身体不适,便不用勉强了。耀儿,你将凤卿送回凤仪宫休养。凤卿的故事这般扣人心弦,朕记得,一定会听你讲完。”
  
  我抬起头,迎着他含义未明的视线,以豁出去的姿态微笑相应:“臣恭候陛下,臣斗胆,这故事的结局,陛下听了定然欢喜!”
  
  睿王起身,牵着我的手昂然穿过沉闷的让人窒息的人群,在太监和侍卫们的“护送下”,一路到了凤仪宫,也未曾松开。
  
  将莺簧遣去守殿门,睿王拔下我头上的玉簪,花钿轻颤,珠钗横斜,与长发一起从头顶滑下,掉落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在这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律之中,唇齿交缠,长裙委地,我放任自己沉醉在他的怀抱,融化在那令人晕眩的璀璨情潮……
  
  皇帝与仁静皇后的故事,如果发生在普通人身上,不过是又一段老套的罗曼史,但是发生在至高的天家,便成了一连串悲剧的开始。在这段一个男人被众多女人环绕的爱情里,仁嘉皇后率先出手了。
  
  作为一个女人,她的爱情被永远的夺走,她的后位和她的孩子,就成了人生的全部。当仁静皇后宣告妊娠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终极威胁。根据当年服侍过仁静皇后的方婕妤的说法,仁嘉皇后送给仁静皇后的安胎香上动了手脚。那装着安胎香的盒子上下了一种药物,安胎香和这种药物相接触之后,一旦受热,就会发生化学反应,会造成胎儿畸形,并导致难产。
  
  这是我借用了老夫人的威名,从曾在关雎殿服侍的方婕妤口中炸出的秘密。当年识破这一圈套的,正是那位正值“实习期”的陈太医。因为发现及时,睿王并没有长成畸形,但是仁静皇后的身体却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有趣的是,仁嘉皇后也是因为难产而死。太医院里的病案自然不会透露半点风声,只是病案的最终署名之人是陈太医,其公信力便可想而知了。至于是冥冥中某种力量让她作茧自缚,还是她自己不小心也用了这毒香,没有人知道。我并没有证据,但是一个男人,准确地说,一个帝王的愤怒有多恐怖,在接下来对凤仪宫的处置,可见一斑。
  
  仁嘉皇后之死引发了连锁反应。上至为仁嘉皇后看诊的太医,下到曾在凤仪宫中服侍的太监宫女,基本上凡是在仁嘉皇后妊娠以及分娩期间活动在凤仪宫中的人,全部难逃一死。
  
  董太医与陈太医当日皆在关雎殿当值,当皇帝下旨格杀之时,仁静皇后一念之仁,让董太医得以与家人最后一见。这也就成了二十五年后,红药得以入宫的契机。
  
  云收雨散,我枕在他的肩膀,将这些日子我从那些浩如烟海的资料以及蛛丝马迹之中拼凑出来的事实悉数道出。
 

 

 
  “这些想必你早已知道了。那绢帕其实并无特别的机关,那位董太医当年曾为两宫皇后诊治,那几枝玉兰暗指仁嘉皇后手植的玉兰,也是在影射她入宫与仁嘉皇后难产而死有关。但凡对宫中旧事略有所知者,都不会错认,她万万没想到,最终是我这个生人拿到了这绢帕。”
  
  “是你想得太深了,又被那药方所误,乱了心思。这宫中从不缺有心人,连你我都险些做了鹬蚌,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可能斗得过?”
  
  说到底,我是不明就里,他是关心则乱。如果红药没有留下那条手绢,如果我没有从鸟窝里寻到线索,搞不好我们真的会顺着一路追查下去,踩上那条设定好的“警戒线”。让睿王疑心自己的母亲死因进而挖掘前事,使得皇帝与睿王父子心生嫌隙,到底会对谁有利?那幕后的黑手,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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