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在湖中的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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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在湖中的大少爷-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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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衣瞅着这人的指缝,指甲间也有黑褐泥沙,却不是一刹海边白色的石英砂。
  忽而看见小指甲中有一片萎败的小小圆叶,心中倏尔一动——
  又是七叶琴精。
  是七叶琴精从湖心苑中流了出去,还是这人去过湖心苑?
  虽然说七叶琴精需要阳光,生长之处不会深过水下三尺。但是萎落的叶片顺着水流进入一刹海,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张子山见她思索不语,问道:“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
  深衣回神,下意识道:“没什么。从外形上看,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她不想把陌少牵扯进这个案子里来。毕竟这小小一片琴精之叶,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我当时与他相斗时,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招。但感觉他应该有拿一把很短很小的利刃。”
  
  张子山脸色微变,走到一具男子尸体身边,指着他左胸道:“你且看看这伤口。”
  
  深衣见那男子约莫三十四五年纪,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自己遇害。
  容貌虽不出众,却让人觉得舒服亲和。身材结实有力,腹肌块块,是常做体力活或者习武之人才有的体格。
  
  停尸台上纸签写着“贺梅村”三个字。
  
  深衣不敢怠慢,细细去瞧他胸口。
  
  细如毛发的微小创口,若不刻意去看,定难发现。
  
  “恰在心室正上,一刀致命,深浅刚好。”
  张子山拿手指比了一下刀伤的深度,所对应的刀长刀宽,和深衣那夜所感受到的几乎一样。
  难道,凶手真是鬼脸人?
  
  深衣目光又投向鬼脸人——那黑黢黢的因窒息而暴突的双目正似乎瞪着她。面孔扭曲,口唇大张,仿佛竭力地想要呼吸,又像是在怨毒地诅咒:
  “还我命来!”
  
  “咣——”
  
  突如其来的重响,吓得深衣的一颗心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
  
  “张子山!此案今日下午已经了结,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作甚!”
  来者是个中年微胖的男子,蓄着威严长须,一开口就是严厉的斥责。
  
  张子山施礼,平静道:“府丞大人,下官以为此案尚有蹊跷。即便人犯已经归案,仍有疑点未明。下官认识一位姑娘,见识甚广,故而请来协助破案。”
  
  府丞目光从深衣面上掠过,并不上心,怫然道:“张子山,我知道你继父之死,让你耿耿于怀。但是公务和私情,你须分得清楚。已有人证证实杀人者就是那个漆面人,上头已经下令结案以安抚民心,本官希望你停止追究此事。”
  
  “大人,下官并不是因为继父而纠缠于这个案子,而是觉得草草结案,无法给百姓一个交代。凶手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凶手的杀人动机为何?又为何会在一刹海出现?这些都是未解之谜!”
  
  “如何向百姓交代,上头都已经安排妥当,无需你多操心。凶手不过江湖浪人,杀人乃是谋财,至于一刹海,每年都有那么多人为了扶桑刀死在那里,再多一个,何足为奇?”
  
  “大人!”张子山冷冷地提高了声音,“敢问这是何人下的命令?此行让下官不得不怀疑朝廷中是否有人也卷入了此案!”
  
  “放肆!”
  府丞一声怒吼,“这是圣上的意思!你难道连圣上也要怀疑么!”
  
  停尸房中霎时间静了下来。死气沉沉。
  
  圣上。
  二字顶天。
  张子山无法再驳斥,难以置信地摇头道:“不可能……”
  深衣心中的震惊,绝不亚于张子山。
  这一十三条人命的连环杀人案,说小也不小了。但是居然会让皇帝亲自介入,这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
  人言鼎治帝年轻有为,爹娘亦颇多赞赏。下这种旨意,却是为何?
  
  府丞道:“张子山,本官看着你一路走上来,知道你能力不凡,也钦佩你刚正不阿。但是做官有做官的规矩,回去罢。贺先生的遗体明日会送还府上,你节哀顺变。”
  言罢,让开门口,示意二人出去。
  
  一壶浊酒浇愁肠。
  
  深衣见张子山心中不快,强拉着他去逛夜市。四更天,也只有稀稀拉拉几家店开着。
  张子山买了两壶酒,又给深衣买了许多肉食。二人一起在夜市石桥上吃酒啖肉。
  深衣用根空心的竹管儿吸了酒,吧唧吧唧品味了一番,大赞张子山对酒的品味不错。
  张子山勉力挤出一个笑意,不多言,只一口口地喝着闷酒。
  
  深衣见他郁郁寡欢的模样,用肘尖顶了他两下,道:“喂,喝闷酒容易醉的,你不要不开心嘛。”
  张子山吐了口气,黑晶眼眸茫然遥望流水迢迢,道:“没有不开心,习惯了。官场,江湖,一样的身不由己。”
  深衣翻身坐上他对面的桥栏,眉眼儿如月牙弯弯:“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要不,咱们一起去做海盗吧!”
  孔老夫子在天有灵,若是知道自己的这句名言被拿去教唆人出海做海盗,一定痛哭流涕。
  
  张子山哑然失笑:“那可真是好呢。”
  他一身的酒香,黑衫英挺。或许是多饮了些,不再似白日那般拘谨。举手投足,隐约露出几分锋芒。
  
  直视着深衣,张子山开口道:“朱姑娘,出来吧。”
  
  “唔?”
  
  “若是早知道你丢了银子后会去靖国府卖身为奴,我在升平楼便该邀请你去我家中暂居。张家虽非靖国府这样的豪门贵胄,却也富足。我一时考虑不周,害得姑娘受了这样的委屈,心中万分歉疚。”
  
  深衣有些动容。
  张子山竟会觉得她入了靖国府,是他的过错。
  她想向他解释,可是临行前三哥叮嘱过她,万勿在中原泄露自己的身份。三哥向来不大正经。可正经起来说的话,却是不能不听的。
  
  张子山带了些酒意的瞳仁,深深看进她的眼睛里,又重复了一遍:“出来,深衣。”
  
  深衣有些心慌意乱,推脱道:“可那生死契……”
  
  “生死契不合律法,只要你想,我便能让你出来。”
  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的犹豫。
  
  深衣更是有些慌了,下意识道:“陌少……陌少他……”
  
  “你喜欢陌少?”
  
  “不是……”
  
  “那为何不愿出来?”
  
  他毫不留情的追问,竟一下子把深衣问蒙了。
  
  是啊,她不是决意退婚了么?反正是混一个月饭吃,张子山既然愿意收留她,她为何还要留在那个鬼地方?
  可她好像竟有些放心不下那个随时会死翘翘的陌少了……
  难道是因为打算退婚了,对他心存愧疚?
  还是担心如果不是她去照顾他,靖国府中的其他人会加害他?
  倘若他真的死了……
  
  打住!
  喂,她也未免太有责任心了吧!和陌少相识不过一天而已。
  这样不好,不好。
  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浪子回头金不换。
  阿弥陀佛。
  
  深衣下定了决心,仰头笑眯眯道:“谁说我不愿出来?我想出来还不容易?等过两天手好了,就去把仇平噼里啪啦暴打一顿,然后出来找你,你要大鱼大肉地供着我哦!”
  




☆、大少爷是个吃素的

  深衣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面条样疲软。昏昏沉沉地揉着太阳穴,抬头见窗外波色粼粼连天,半湖瑟瑟,半湖红胜烈火,才知道这一觉竟睡到了黄昏时分。
  她这作息,还真是和陌少完全反了过来。这样下去,俩人算是连面都不用见了。
  
  深衣翻身坐起来,见手上伤口已经全部凝结成痂,暗褐颜色,又粗又硬,就像一层老树皮在指头上裹着,里头隐隐地痒了起来。
  她一阵心喜,伤口发痒,意味着皮肉开始新生,“三生”药效果然神奇。
  有那层痂包着,轻轻触碰,也不觉得疼了。看来陌少说她一日之后便可以自行上药,果然不是骗人的。
  
  舒活了一阵筋骨,深衣去水井——自然不是那个方方正正的大水池了——汲了些水,小心翼翼擦洗了一番,又拿青盐擦牙漱口。湖心苑中这些日用物品十分齐全,且样样都是上乘品类,想来是靖国府一并采买的,这些小物事上头,倒是把陌少一视同仁了。
  
  深衣是个闲不住的人,把自己拾掇清爽了,又出去蹓跶。
  可这咫尺天地,便是她有意放慢了脚步,走不过两刻多钟的功夫,又逛回了原地。
  无聊,忒无聊。
  
  随意抱膝坐在地上,看红日一点一点陷入水中,诧异于还有蝶儿扇着薄翼在乱草从中翩翩飞舞。
  挥袖一招,蝶儿为无形的气旋所卷,轻飘飘颤巍巍落到她手里,惶恐不安地用纤细腿儿扒拉她的细白掌心。
  
  可怜的小东西。
  越过茫茫一刹海飞到这里,艾草和青蒿却都不在春季开花。没有花粉食用,是否还有气力飞出去?只会葬身于此了罢?
  一生如虫,如蛹,在黑暗中度过,好容易化作蝴蝶,绚丽不过一刹那,复又跌落尘埃……
  生命竟是如此卑微呀。
  
  深衣伸平手掌,小蝴蝶慌慌张张地飞走了。
  她好笑自己怎么破天荒地多愁善感了起来。她朱小尾巴立志这辈子要做一枚欢乐的吃货,这可不是她的一贯作风。
  若让三哥知道,还指不定怎么嘲笑她呢,哼唧。
  
  目光随着蝴蝶落到了那些艾草上。身处其侧,苦涩气味更是浓不可挡。这味儿提神醒脑,熏得她之前的那点儿迷糊都烟消云散了。
  
  咦,不对。
  这些草,之前明明被她踢得七零八落的,现在怎的一丛丛又簇立了起来?缠杂的茎茎叶叶都被理顺了,残枝败叶被整齐地剪去,只剩下青白的茬子。艾草原本生命就极顽强,经过这样的一番打理,一枝枝的复又抖擞出勃勃生机。
  
  感情陌少并不是在耍她。
  她不愿意做,他亲自做了。
  想他坐在轮椅上,要弓□来将这些矮草一根根扶起,剪枝除叶,定是很辛苦的罢?
  深衣忽然觉得很对不起他。
  
  只是这些草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值得他这么宝贝?
  莫非他在岛上寂寞久了,只有这些蓬蓬勃勃的野草与他相伴,天长日久的,生出感情来了?
  唔,宁可亲近这些草,也不愿意亲近人哪。
  
  头一回这么仔细地看这些艾草。
  叶片很大,碧油油的,背面生着细密白色绒毛,看起来倒像陌少昨天穿的衣裳,正反面两种颜色。和她以往见到过的艾草不大一样——像是原产自荆楚一带的蕲艾。
  
  “艾叶苦辛,生温,熟热,纯阳之性,能回垂绝之阳,通十二经,走三阴,理气血,逐寒湿……以之灸火,能透诸经而除百病。”
  
  “蕲艾服之则走三阴而逐一切寒湿,转肃杀之气为融和;炙之则透诸经而治百种病邪,起沉疴之人为康寿。其功亦大矣。”
  
  《神农经》和《本草》上的话语浮现在脑海里,深衣一拍脑袋,艾灸!
  连孟子都说:“七年之病,必求三年之艾”,难怪他会种这么多的艾草。
  
  前日里初见陌少时,他直疼得大汗淋漓,浑身发抖。像他这种双腿被打断的人,一旦遇到凄风苦雨,受了寒湿之气,自然是会痛入骨髓。这样的痛症,若是艾灸得法,该是能缓解许多。
  他身上的清苦艾香,就是这样来的罢。
  所谓是久病成医。他何其孤傲,宁可隐忍自助,也不愿求人。
  
  深衣内心疚然,琢磨着要如何向他开口去道这个歉,忽听见东北角上“咚”的细细一声水响,像是有什么石子儿投进了水里。
  看着天色,差不多是戌牌时分,当是陌少起了。
  深衣循声过去,便见陌少的轮椅停在苑角临水的边廊上。边廊并无栏杆,他那椅子只要再往前半尺,便会落下水去。深衣不由得有些担心。
  
  蓝衫若水,怀中搁着一个白瓷罐子。
  左手二指修长如玉,拈着一枚莹润的墨晶棋子。凝眉望着湖面,若有所思。
  深衣心想,这倒像是幅好画儿呢。
  
  她一出神,也没看清他是何动作,那棋子儿已经飞入湖中,水面弹跳了数下,沉入湖底。一圈一圈的涟漪向远方迤逦荡漾开去。
  
  呃,这就是他消磨时光的法子?
  听说中原的贵族儿女,大多有些寻常百姓消受不起的怪癖。
  比如,有些小姐喜欢撕绢帛做的扇子,就为了听那脆生生的声儿。
  
  陌少的癖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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