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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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皇后(上)-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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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不是明白萧焕一定会护着她,所以故意那么做,以向我示威?
  难道那个时候,她就看出我对萧焕还没有忘情,知道总会有现在这么一天,我会明白过来原来我不能容忍萧焕身边还有别的女子和他在一起柔情蜜意?
  她在那时就种了一粒种子在我心里,而我直到那颗种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撑得胸口发疼,才意识到它的存在。
  原来我一直都小看了杜听馨,这个被膝下无女的太后夸赞为冰雪聪明,视为掌上明珠,十三岁就以诗名艳绝京城的才女,绝对不是一个只是皮相光鲜的绣花枕头。
  这一刻我应该妒恨交加的,但是我心里那个沙沙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从内金水桥上萧焕对我展开笑靥开始,那个声音就没有了。无论身处何处,无论顶着什么样的身份,那个笑容都没变过,那是那个青衣儒冠的年轻人在江南的秋风里给我的微笑。第一次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我就想,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东西终于来了吧。
  我抬头向杜听馨笑了笑,我想这一定是我最灿烂的微笑。
  杜听馨眼中的淡定迅速褪去,换上了失神的惊愕。
  我转身走出了太和殿。
  回到储秀宫,卸了脸上的脂粉,换了便装,估计时间还早,就倚在灯下看了会儿书。
  我兴趣比较低俗,从小到大都只喜欢看野史和笔记小说,碰到经传诗文就头疼,因此爹常说我胸无大志,不学无术,我也不理他,照旧捧着我的传奇小说看。
  这次看的是小山刚从宫外书肆买来的志异小说,叫《镜花缘》,内容新奇有趣,文笔也流畅诙谐,怪不得小山说这本书近来在市井间很流行。
  看着唐敖、林之洋和多九公在千奇百怪的国家游历,不知不觉夜就深了,看看桌上的西洋座钟,已经过了亥时。我放下书,正准备沐浴等着养心殿的人来接我,冯五福就笑眯眯地来了。
  他行了个礼:“万岁爷吩咐,就寝前还想和娘娘说会儿话,不必净过身之后再去,另在养心殿备有热水,待到寝时再洗。”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请冯公公先行。”
  冯五福一路把我请到停在储秀门外的鸾轿上,等我坐好了,他忽然说:“万岁爷离京月余,积压的事务很多,万岁爷的身子却经不起连夜操劳,待会儿到了殿里,还望娘娘能设法提醒万岁爷早点歇下。”
  我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冯五福交代这种事情给我,已经有点把我当成自己人看的意思,于是我笑着点头:“那是一定,就算公公不说,我也会提醒万岁的。”
  冯五福一边笑着应道:“这就好,这就好。”一边把轿帘放下。
  轿子离地,摇摇晃晃七拐八绕,最后终于停下,我裹着斗篷从里面艰难地钻出来。紫禁城里就是麻烦,储秀宫到养心殿这点路,我抬抬腿就到了,还要坐轿子,真是养的闲人太多,非得找点事儿出来做才行。
  养心殿前殿东暖阁是皇帝的卧房,西暖阁就是御书房,屋里的南墙上装着玻璃窗,以便采光,萧焕通常都是在窗下的软榻上批阅奏章,看书写字。
  我刚下轿,就在门外看到了窗里的灯光和萧焕模糊的身影。
  石岩照例守在门口,我向他点头笑了笑,就走了进去。
  暖阁里只有萧焕一人,他坐在窗前,正伏在榻上的矮桌上看奏章。
  我走到桌前,一巴掌把他手里的折子扣到桌子上:“你要幽会的人来了,还不赶快放下这些无聊的玩意儿?”
  他抬头笑了笑:“看得忘了,这么晚才叫你来,等得急了吗?”
  “在看一本很有趣的小说,时间也过得挺快。”我笑了笑。
  “噢?是什么?”他用手支住头,淡笑着问。
  “一本市坊间新流行的小说,你肯定没看过。”我笑着向他眨眨眼睛,“如何,你的皇后这方面消息很灵通吧?”
  他笑了笑:“说起来我年少时也曾迷恋过一阵笔记小说,觉得其中微言大义,比四书五经中的义理有趣多了。后来老师说身为天子,那些小说家言,看一点就好,不必太多,我就没有再看。现今就算想看,也没这工夫了。”
  他虽然称父亲为凌老师,但其实那时父亲已经贵为内阁首辅,只是领个虚衔,并没有真正授教于他。他现在说的这个老师,是时任负责辅导太子的詹事府正三品詹事,真正教导他十年有余的吴甫名,不过吴甫名已经在德佑三年染病死了,要不然现在萧焕亲政,肯定会对他委以重任。
  我从来没听萧焕在人前提起过自己小时候的事,就笑了笑:“反正我整天也没事,要不然我把看过的讲给你听?”说着挑着眉毛看他,“对了,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么,什么话?”
  夜已经深了,窗外没有风,殿内殿外都阒静无声,他默然地看着我,跳跃的烛火下,那双深黑的眼睛里隐隐有细碎的光亮,亮光渐渐汇成一抹笑意,从他的眼角流溢出来,终于占满了整个脸庞。他轻轻笑着:“突然忘记了。”
  我眨眨眼,看看他灿烂的笑脸,再眨眨眼,然后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你耍我是不是?”
  他轻笑出声,清脆的声音在我耳际回响,仿佛有排流苏从那里抚过,痒痒的。
  我把手从他脖子上滑下去,滑到他的后背,轻轻环抱住他。
  靠在他的肩头上,有个念头悄悄从我心底钻上来,犹豫了很久,我还是决定把它说出来:“萧大哥,我们一起洗澡吧。”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舒服,他猛地咳嗽了两声,最后轻声说了句:“好吧。”
  一个大男人,怎么比我还容易害羞?怪不得会被库莫尔当做娈童调戏,老这么温温吞吞下去不行,我决定今天晚上就把前几天向老宫女请教过的闺房秘术使出来。
  洗完了澡上床,这天晚上下来,我明白了两件事情:第一,“那个”原来不是每天晚上只能做一次;第二,做“那个”原来可以很愉快。
  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我把头埋在他胸前:“萧大哥,这么下去,我真的会替你生孩子吧?我不想给你生孩子。”
  他把下巴轻轻放在我头顶,问了句:“是吗?”
  我把脸静静地贴在他胸前,没有回答。我脸下他的皮肤有些凸凹不平,是我刺中的那剑留下的疤痕,绵绵延延居然有两寸多长。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我眼里滑了出来。等我生育出了皇储,父亲会不会想要弑君立幼?目前为止,萧焕已经从他手中抢走了太多权力,他已经发现了吧,这个年轻而看似文弱的皇帝完全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能不能不要再争了?这句话我说不出口,因为我明白,就算说出来了,那两个人的脚步也不会就此停下,他们早已陷入深渊,再也无力自拔。
  21
  萧焕回朝的第二天,父亲来储秀宫见我。
  父亲鬓边的白发似乎多了些,面容是一贯的清癯,精神看起来也依然很好。进了门,父亲先行礼,我连忙说:“国丈免礼。”把父亲往里面的软榻上让。
  父亲又行礼说:“谢娘娘赐座。”才在软榻下首坐了。
  自从大婚后,这还是父亲第一次进宫看我,坐好了之后,一时间居然一片沉默,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在宫里……都还好吧?”最后,还是父亲先开口,用指头敲着扶手,脸上挂着笑容。
  我点了点头:“还不错。”
  父亲仿佛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接着又是一阵安静,我抬起头,向小山挥了挥手,示意她和屋内的宫女都出去。
  人都退出去了,父亲依然沉默着,我也低着头不说话,隔了很久,父亲终于开口:“户科给事中申长流,如果这个人递了折子,希望你能通知我。”
  户科给事中申长流,德佑六年殿试的一甲第三名,自高中后一直被放在翰林院里,今年秋天才被擢升为户科给事中。申长流在翰林院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清高孤傲,和朝内任何权贵都从不往来,据说是十分难缠的一个人物,对现在的施政方略,或者说是对父亲的意见犹大。让我注意他,就是说申长流有可能弹劾父亲。
  萧焕亲政之后,奏折批朱的权力就被从内阁收回了司礼监,父亲虽然还能看到一般的奏折,但是这种弹劾大臣的密折他就看不到了。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
  父亲又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转了转头:“这个位置有这么值得留恋吗?”
  父亲一直敲着扶手的手指停下:“什么?”
  “我说,这个位置,有那么让你留恋吗?被弹劾了,辞官不就行了,反正现在朝廷也不是没你不行。”我偏着脸,淡淡地说。
  父亲一巴掌拍在扶手上,接着顿了顿:“你知道什么!”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不会养着杀手来杀掉那些反对我的人,不会和那些明明很讨厌的人虚与委蛇地勾结。”我还是转开头不看他,“你知道哥哥为什么常年在外吗?因为在那个家里,看到你,看到你那些亲信门生的嘴脸,很恶心……”
  “闭嘴!”父亲猛地站起来,扶着桌子的手有些发抖。
  我侧着脸,过了很久,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父亲的声音有些疲惫:“腊月三十是你娘的忌日,如果那天你能得空出宫的话就好了。”
  提到我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几年来一直藏在心里没说过的话就冲了出来:“什么我娘的忌日?你也不知道我娘是什么时候死的,就把她离家出走的那天定为她的忌日了吧?”
  父亲的声音发抖,他用颤抖的手指着我:“你听谁说的?”
  我咬着嘴唇低下头。
  父亲慢慢地把手放下,隔了很久,我才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能出来的话最好,不能的话就罢了。”
  说完了这句话,父亲转身就走,他走得太急了,袖子里有个牛皮纸包掉了出来。
  父亲顿了顿,还是弯腰把那包东西捡起来,放到门边的小几上,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等父亲走远了,才站起来走到门边,把那个牛皮纸包拿起来打开,纸里包着的是芝麻糖。
  父亲刚把我从河南老家姥姥那里接到京城的时候,我天天在家哭着不吃饭,他下了朝就常常抱着我到前门大街的茶楼去听戏,那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戏楼旁一家点心铺子里卖的芝麻糖。
  长长的扭成麻花形状的芝麻糖已经摔碎了,我捏起一块放在嘴里,香香甜甜的,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小山走进来,看见我就说:“小姐,老爷怎么不多坐会儿?这么久没见了。”
  我把手里的纸包塞给她:“拿去和别人分了吧!”
  小山接过来点了点头,说:“对了,小姐,我进来是想告诉你,太后那边派人来请你过去一趟。”
  我父亲才刚走,太后就让人来叫我了吗?我抬头看了看窗外,惨白无色的隆冬的天空,透着丝丝冷意,不是我喜欢的天气。
  穿过冬日里冷清的慈宁花园,来到慈宁宫,宫里居然寥寥的没有几个人,太后的贴身宫女娇绿把我领进暖阁里。
  暖阁里没有点灯,有些阴暗,太后坐在靠窗的软榻上,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太医。
  我走过去行了礼,问了安。太后示意我在软榻下首坐下,笑着说:“皇后前几天抱病在床,我没能去探望,近来身子可好了?”
  我前几天被困在山海关,别人可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猜不出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恭敬地回答:“谢母后体恤,只是小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就好。”太后淡淡地说,摸了摸手上那只羊脂玉扳指,悠悠地把话头扯开,“我像皇后这么大的时候,还是永寿宫里的一个小才人。那时候呀,心里装的全是小儿女的情思,整日里想的全是怎么见先帝一面,怎么才能让他高兴,怎么才能让他对我笑一笑。先帝笑起来可真是好看,再难熬的日子,只要想起他的笑,我就能挺过来。”
  她说着,轻轻地笑:“皇帝长得像他父皇,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子,连脾气都一模一样,从不生气,从不动怒,没话的时候就脸上挂着点笑,安安静静地看着你。皇帝小时候我就想,这孩子像他父皇,心思藏得太深,将来恐怕要吃苦。”她突然抬头看了看我,“皇后,这世上有太多的事,你年轻的时候做了不会后悔,但是总归有一天,等你上了岁数,会想起那些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会想起那些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太后对我说这些干什么?试探我,还是想暗示什么?我不认为她真的只是想跟我拉家常。我理了理思绪,小心地回答:“母后的教诲,儿臣谨记在心。”
  太后笑了:“说几句闲话而已,哪里就是教诲了。”却突然淡淡地把话锋一转,“不过嘛,皇后能记下,那就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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