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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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阔天高-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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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钟书不知道,澄州商人素有给新晋举子送钱送房屋送店铺的惯例,往往是乡试消息一到送礼人就上门了。只是因为当日解元的喜报到得太晚,莫钟书又滞留省城迟迟不归,这才拖到了今日。

    莫钟书更不知道,他这些年买地开店的事迹已经被宣扬得人尽皆知,是臭名远扬的“爱财举人”了,以至于那些商人直担心送的礼会不会太薄了被他嫌弃。

    莫钟书看着这些东西,这才知道考个举人是大有利头的。只可惜三年才开考一次,而且一旦考中之后就不能再考。不然的话,当个考试专业户就能赚到盆满钵满了。

    趁着齐成章还在席上,莫钟书将他请到自己的书房,把那一叠契纸银票都交给他。

    齐成章看清楚手中的东西后,疑惑地望着莫钟书。他早就知道商人送礼的事情,而且别的举人也都收了,从没有人觉得不妥。他只不知道,这个不安分的小子又想做什么?

    只听得莫钟书道:“山长,用这些去设立个奖学基金,资助学业优秀的贫困学子,是否可行?”

    齐成章一挑眉毛,因为太过讶异,几乎没有表情了。这话从莫钟书口中说出,太出人意料了。他一直以为莫钟书是个爱财的,每次见到他为了丁点蝇头小利忙碌奔波齐成章就生闷气,花了许多心思也没能把他带回正道上来,怎么今日就一反常态嫌钱臭了呢?

    莫钟书只报以淡笑。这天下的钱都是香喷喷的,因为它能实现人的各种愿望。可是这喷喷香的钱如果不是自己赚来的,他拿着会觉得不舒服。再者,人家给他送这么大的礼,图的是将来他有权力之后能有相应的看顾。他却是明知道自己不会做官的,拿人钱财却不办事,这比贪官还要可耻,所以这礼绝对不能收。不过,把收到的礼退回去也不可能,那会挨人取笑奚落的,倒不如给它找个好去处。

    莫钟书心底还有个想法,就是用这些钱财去置办助学的产业,可以是田地,也可以是店铺,让有需要的学子读书之余一边勤工俭学,一边进行社会实践,一定大有益处。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亦文章,这样培养出来的人才比只知啃典籍的书呆子要胜千万倍。

    只是经验告诉他这绝对不可行。他自己这些年仅仅只是投资并未亲自动手就已经被齐成章和夫子们斥责为不务正业精力旁落了,如果让别的学子放下书本去种田做买卖,那岂不是误人子弟罪大恶极?

    所以他只敢在心里想想。太过超前的见识,不但难以引起别人的共鸣,恐怕还会被人视为异端,他莫钟书才不会傻到去自讨没趣。

    师生俩回到大厅的时候,宴席还在进行中。夫子们的席位却是在旁边紧挨着的一个偏厅里。

    李夫子一边大块朵颐,一边护着一个装满了菜的碗,见了齐成章就叫道:“老齐,你再不来,好菜都要叫他们抢光了,到时可别怪我不帮你。”说着用筷子拍开了朝这边伸过来的三四双筷子。

    莫钟书在观澜书院待了八年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群方正清高得几乎不吃人间烟火的夫子们不为人师表的样子,忍不住就放声大笑起来。

    齐成章觉得有点丢脸,无奈道:“你们又不是没见识过山珍海味的,至于为了一道菜就这般斯文扫地吗?”说完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咂巴几下,顾不上说话,忙忙地又去夹第二筷第三筷。

    原来这就是“佛跳墙”。其实这道菜因为制作太过麻烦,莫府里日常也吃得不多。为了筹备这次宴席,莫荣添把酒楼里的大厨师都叫到府里来,早两三天就开始准备了,所以每一桌上都有一大盘“佛跳墙”。

    当年莫钟书为了捉弄莫荣添的爱妾才“琢磨”出来的“佛跳墙”,已经成了莫荣添的酒楼里的招牌菜。莫荣添的保密功夫做得很到位,除了那位家奴出身的大厨,竟再无外人知晓这“佛跳墙”的制作方法,只他一家做这独门生意,所以菜价也叫得高高的。观澜书院的夫子们虽然收入不低,却也不能常常去吃,估摸着叫自家的厨子做出来的味道又差远了。

    莫钟书便笑道:“山长和夫子们要是喜欢,我这就把材料和做法都写出来,带回去照着做就是了。”说着就真的找来纸笔,不一会儿就写了好几份。

    王夫子喜道:“你这小子还真是个怪才,连做菜也会?”看着纸上长长的一大串主料辅料,纷繁复杂的制作过程,就连烧火用的柴炭也有讲究,他又问:“能稍作简化吗?”

    莫钟书看了他的衣袖一眼,怕他来赴宴也带着那把大名鼎鼎的铜戒尺,往旁边躲远了些才答:“别的菜我也不会做,只是这道菜是我小时候想出来欺负人用的,所以专挑了最麻烦的来凑合到一起。”

    他不躲闪王夫子还想不起来,这会儿见他那样子,王夫子就笑骂一句:“还真该打!”作势就往袖子里去摸,旋即又叹道:“今天竟然忘了带戒尺了。”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王夫子教了莫钟书七年,却从没真正体罚过他一次。

    莫钟书也笑,心中暖流涌动。他的学生生涯算是完全结束了。他是幸运的,从三岁那年开始,从卢英先生开始,每一位老师都为他的成长呕心沥血,总是耐心教导倾力爱护,对他从异世带来的叛逆也格外宽容,齐成章直到今天还在为他的前程打算。虽然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与他们的截然不同,不愿意再沿着他们为他规划的道路走,他心中仍然充满了感激。

    情不自禁之下,他就站了起来,对着一桌子的师长深深鞠躬,真心致谢。
正文 第70章
    自那日宴客之后,任知府一家就和莫府熟络了起来,很快就两家成了通家之好,常常往来。(。pnxs。 ;平南文学网)

    莫钟书不久就知道了他们的企图。任明碧,他在太太王氏那里见过一次,已经想不起她的面貌来了,只记得她似乎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莫钟书对那些仅仅因为他一个所谓的优势就主动追求他的女子没兴趣,不管这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她家人的意愿。不过既然现在还没有人来跟自己摊牌,他也就乐得装糊涂不管。

    他现在的日子过得惬意无比,在书房里看看书,去牧场骑马游泳,叫上几个朋友去游船,实在找不到事情做了就看账册,或者说是看账册最后一页上的总计数字,然后就开始画船。那个数字每增加一点,他画的船就又大一点。他憧憬着这些钱能够换来一艘大船,船上装满了货物,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经站在船头准备扬帆起航了。

    后来,莫钟书与方睿等人结伴进山打猎,半个月后才尽兴回来,带着猎来的两张兽皮去见老太太。

    在老太太的院子门口,他看到一个素衣女子从老太太院里出来。那女子低头走路,忽然间就抬起头来仰望着天上飘过的云朵,她的脸色很差,似乎是受了挫折很无奈,但那个眼神却让莫钟书不自觉地停止了脚步。这个女子他从小就认识,只是今天有一种很不同的感觉。

    那女子没有注意到他,一路走出去。莫钟书等她走远了,才进去见老太太。

    “她不是守着孝吗?怎么出来作客了?”潘慧言的父亲潘守仁几个月前就病逝了。莫钟书从省城回来的第二天就是潘守仁的“四七”,老太太还叫他到潘府去祭奠过。那时潘慧言带着两个弟弟跪在旁边答谢,虽然她低头垂眼,莫钟书还能看到她脸上的伤痛。他虽然同情那三个孩子,却也仅仅只是同情,人活在世上不可能全是顺风顺水,总得学会自己面对困难。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哪!她是来借钱求助的。”

    潘守仁驾鹤西去,虽然留下偌大一笔家财和生意,可潘太太是不懂生意之人,两个儿子尚且年幼,潘慧言这个尚未及笄的大小姐只得站出来执掌家业。

    万幸的是,潘慧言虽是个闺中小姐,潘守仁早年常和她说些生意上的事情,教她经商的道理,后来潘守仁病重之时,她便已常常在旁边协助。再加上潘守仁挑选的几个掌柜也是忠诚可靠的,大家同心协力之下,倒也撑起了一片天。

    谁知道几天前,澄州城里突然传起一个谣言,说潘家现在就只剩下个花架子,外表看着还好,内里早已经亏空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倒下。

    潘慧言和掌柜们也听到了这个谣言,却觉得莫名其妙,因为潘家旗下的几个产业都运转正常,他们也不敢大意,郑重其事地盘帐结算之后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便把这当作空穴来风不予理会。

    不料谣言越传越猖獗,到后来已经有鼻子有眼了,还说潘守仁其实不是病死的,而是因为无法接受现实才自杀的。

    潘家人自己不信谣言,但不能阻止别人受到谣言的影响。

    潘家最大的产业就是钱庄。谣言一起,潘家钱庄的许多储户就开始担心钱庄倒闭自己的存款会打水漂,赶着去把自己的银子提现出来。来取钱的人一多,钱庄门口就排起了长龙。这长长的队伍又刺激了更多的人。只要是存了银钱在潘家钱庄的人,都不甘落后地跑来了。不过一天工夫,潘家钱庄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潘慧言没法,只得尽可能调集银子来兑付。可是钱庄的经营之道就是收了存款转头就放贷出去,从中赚取差价,一般只留少量现钱周转应急,一时之间哪里拿得出那么多的钱来兑付?柜台上的银流一断,外面的人就更加恐慌,场面越来越乱,根本没法控制,更有些地痞流氓借机起哄,越发乱得不成样子。

    潘慧言知道绝对不能拒绝客户的提现要求,否则钱庄就真的要倒了。所以她只能向亲戚朋友借贷,只可惜白跑了两日,她所求助的人家得知她想要借钱的意图后,不是推说最近自家银钱也周转不顺,就是说他们有什么大事正等着用钱,即便她愿意拿出家里的贵重物品作为抵押也无济于事。

    老太太大概是唯一的例外,没有要她的抵押,但也只给了她五千两。

    “只五千两?那不是杯水车薪么?”莫钟书拧起了眉,老太太在银钱上一向大方,与潘家又是沾亲带故的,为何这个时候如此小气?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吧?

    果然,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伸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碗,缓缓地将茶水面上浮着的茶叶吹开,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小口,再将茶碗放回小几上,方才淡淡道:“潘家这次怕是遭人算计在劫难逃了。成千上万的储户同时挤提,不是三几万两银子就能搞定的。潘家丫头到底年幼不知厉害,这时候唯一的出路就关停钱庄,那样兴许还能保住一点家底,现在这般折腾,只能败得更快更惨,到最后倾家荡产。而且看这势头,谁帮她就谁要倒霉。”

    莫钟书不傻,知道老太太这是又要给自己上课了,忙坐下来洗耳恭听。

    “储户赶来挤提,是因为风闻潘家要倒的传言。潘家应付不了,就坐实了谣言。潘家这一倒下,得益的会是谁?”

    “澄州最大的钱庄是莫家,紧随其后的就是潘家了,其余的几家规模都还尚小成不了气候。而现在管着莫家钱庄的,是莫钟玉,他筹划扩张地盘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潘守仁刚死,他就提出过要收购潘家钱庄,只是被潘家拒绝了。”

    原来莫钟玉就是幕后推手,他不但捏造传播谣言,还暗地里阻止别人支援潘家。莫钟书明白了,老太太是不想让商业竞争演变成自己的家庭纠纷,虽然她不喜欢莫钟玉,但也不愿意破坏现在莫府表面上的安宁和谐。

    只是,他想起刚刚在外面看到的那个人眼中的光芒,有着那样眼神的人会那么轻易认输吗?

    潘慧言把莫老太太借给的五千两银子交到钱庄柜台上,只一炷香的工夫,银子就又告罄了。旁边的掌柜在唉声叹气,几个伙计更是茫然不知所措。回到家里,她母亲正在以泪洗脸,两个弟弟也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潘慧言一咬牙,既然外力都借不上,那就靠自己解决吧。她让管家把家里的古玩玉器都送到当铺去典银子,虽然几个当铺都在拼命压价她也认了。只可惜,潘家已经在变卖家产的消息传出之后,钱庄外面的人又多了几层,就连那些只存了几十两的小客户都来了。柜台上的银子消耗得就更快了。

    能当的都已经当完了,潘慧言又开始卖田地和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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