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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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天亮-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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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来,父亲迅速与母亲离了婚,又以更加快的速度消失在了我的生命中。
  无声无息。
  而我,也从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长成了如今这个脾气古怪的家伙。
  一夜成长。
  而如今,眼前的这个男子竟有着与父亲如出一辙的笑容。
  我看着他,恍恍惚惚以为重新见到我父。
  “好的。”我回答。
  他笑着点点头,很温和地说:“需要我帮你拿包吗。”
  
  原来夏墨的家离我家并不远,步行只要十分钟即可。他的家,在一栋高层建筑的顶端,二十五层。夏墨说之所以选择这个楼层,是因为每当站在阳台上俯瞰整个城市,都有一种近乎神明的快感,那是关乎于飞翔的。他的家是套二居室,一间屋用作卧室,另一间则是书房。客厅的墙壁上是各式各样的泥塑挂件,而书房的墙壁上,则有一张王尔德巨幅照片。
  “你家没有吧?”夏墨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望着目瞪口呆的我,语气中有些得意。
  我不置可否。
  “坐。”他把书桌前的椅子忘我面前一推,而自己则又是双手一撑,坐在窗台上。
  他拉开窗,夜风吹进来,撩起我额前的刘海。
  “冷吗。”夏墨燃了一支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烟圈从他的口中缓缓腾起,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摇摇头:“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坐在窗台上?”、
  “如果想死,可以随时跳下去。”夏墨的语气非常认真。
  我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答案,于是一下子愣住了。他见我发愣,忽然大笑,烟迅速进入他的肺部,呛得他连连咳嗽:“把你吓到了是吗,你们女孩子总是这么容易害怕——其实是因为我总抽烟,坐在窗台上,烟可以散得快,不会呛到别人。”
  “这不算什么。”我耸了耸肩。
  夏墨的大笑渐渐收敛起来,最终只剩下嘴边颇有礼貌的微小弧度:“能告诉老师,你和家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不是说好要聊王尔德的吗?”我把头别向一边,岔开了话题。
  “OK;OK;没问题。”他竟然没有强求。
  
  那一夜我们谈了很多,从王尔德最为人熟知的童话,到为他赢得无上荣光的风俗喜剧,再到那部在伦敦禁止上演在法国也被禁的《莎乐美》 ,以及他在监狱中的那封哀婉动人的长信。当然还有他的情人,他的百合花王子,他的阿喀琉斯之踵。
  我注意到,夏墨在提起王尔德时,就像是基督徒提起了耶稣基督,眼中闪烁着令人感动的亮光。而他对于王尔德的熟知,也大大超乎我的想象。聊到兴起,他竟去冰箱里拿出了葡萄酒,放了几块冰之后便喝起来。
  凌晨两点时,他已有些微醺,也显出疲态,我提议睡觉,他答应了。
  “作为这次聊天的感谢,你能告诉我你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吗。”我离开前,他忽然问。
  “我父亲和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离了婚。我的父亲不知去向,而我的母亲现在,是个□。这次她和我吵架,是因为她丢了一千块钱,而她以为是我拿的。事实上,那只是我的稿费,而已。”我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把这句话一口气说完。
  “或许我不该问……如果我当时暂时收下那五百块就好了。”夏墨的语气有些歉意。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我说。
  “坚强的人已经不太多了。”夏墨这么说着,然后从窗台上跳下来,在烟灰缸里熄灭了烟蒂。
  我看着他,忽然笑起来:“老师,我一直以为你会把烟蒂熄灭在手腕上。”
  他哈哈大笑:“你以为一个三十二岁的老男人还会自虐吗?”
  “别人肯定不会,但是你,也许会。”
  “为什么?”
  “因为你是有故事的人。”我只是随口一说。
  而夏墨却愣住了,继而又笑起来:“一个高中历史老师能有什么故事。你心事太重了,莫非这就是作家的潜质?”
  不久以后,在他为伤痛所折磨的日子里,他开始猛烈的吸烟与自虐,把烟蒂频繁地熄灭在手腕上。每当这时我都会想起那晚我们的谈话,然后心就开始异常剧烈的疼,像是要死去了一样。也就是那时我才明白,“心疼”并不是矫情的文人随意造出来讨情人开心的词,在看到自己在意的人死去活来备受折磨时,心真的是会疼的。
  
  夏墨把自己的房间让给我,自己抱着被子睡在书房里。每天清晨,当他敲房间门唤我起床时,早餐一定是做好了的。我们总是坐在餐桌两旁,面对面的吃早餐。吃完早餐,再一同上学。班里没有任何同学知道我住在夏墨家,因为我们在学校里都伪装得很好,他对任何人都是一幅爱搭不理的样子,我也一样。我们甚至见了面都不会打招呼——我把这当成一种默契。
  话虽这样说,其实就算被人知道了,又能怎样?我对这些向来无所谓,再说夏墨只是我的老师,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有什么好怕的呢?
  放学时我往往会提前回家,夏墨给我配了钥匙。回家以后,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写完作业,并在有闲情时给他做饭。夏墨胃不好,不能吃辛辣食物,于是我就做最清淡的青菜粥。吃过晚饭,我总会给他泡牛奶红茶。牛奶红茶的颜色让我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我觉得做这些很正常,是他给了我容身之所,他是我的老师。而他对于我所做的这一切,也欣然接受,没有丝毫不适。
  或许这就是别人常挂在嘴上的缘分吧。
  
  我们常常聊天至深夜,聊天内容很广泛,除了王尔德,还有电影,希腊悲剧以及其他。夏墨仿佛无所不知,这样我很赞叹。
  “陪你聊天是不是就可以不学数学呢?”我问他。
  “你以为只有你才能陪我聊天吗?”他笑着反问。
  “对啊。以前你家里不是只有一个人住嘛。”
  “谁说的?”他依旧笑,喝了一杯红茶。
  “我猜的。”
  “如果在陪我聊天和学数学之间选择,我宁愿你现在立刻去学数学。”夏墨没有接话,又把话题转移到最初。
  “你太过分了,我是你的课代表诶。”
  “课代表就能要挟老师吗,那我宁愿把课代表换掉。”他依旧笑着。
  “你烦死了,陪你聊了这么久,数学作业还没写。”
  “数学非常重要,知道吗。”
  “分科时我就选文,不怕。”
  “文科生也要学数学。而且,数学对于文科生来说尤其重要。虽然你现在住在我家,可我毕竟是你的老师。”夏墨板起脸来。
  “好的。”
  “如果实在写不完也无伤,明天我会跟你的数学老师请假。”他笑得有些狡黠。
  
  与夏墨相处得时间久了我才发现,其实他并没有我所预想的闷。只是我总觉得他心中隐藏着一些没有告诉我的事。我没有问他。因为我想,大概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熟络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吧——可我都已经把自己内心最大的秘密袒露给他了。难道我们之间的付出注定是不对等的?我有些失望的想,却总也不想得出结论。
  在学校里,夏墨依旧不善言语,除了讲课之外,便呆在办公室里看书。对他有了些了解之后再看这些便觉得是件那么容易理解的事,他不愿与不太熟悉的人讲话——尽管他的职业要求他每天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可他以沉默反抗,如此而已。
  
  在夏墨家的平静生活持续了一个月。
  这一月我没有回家,也没有想我的母亲。
  直至我听到她的死讯。
  
  她死去了,是因为酗酒过多,歪歪扭扭地走在街上,高跟鞋却忽然断了。她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马路沿上,被人发现时,已经断了气。
  对此我并无太多伤感。
  是夏墨替我料理了母亲的后事。不知情的邻居们还夸我自立自强。听起来实在可笑。
  
  接下来,我卖了房子,从夏墨家搬了出来。
  对此,夏墨本是反对的:“你母亲不在了,也没有其他亲人。我是你的老师,住在我家非常理所当然。”
  “我在你家得了一时,能住得了一辈子么——我总要为自己的生机考虑的。”我的语气又变得很冷,我能听出来。
  “就算你说得对,”夏墨说,“那你的生活来源呢?难道你要出去打工?”
  “有什么不可以?”
  “要知道——你是未成年人”夏墨的语气很强硬,“以后你的生活费由我负责,就这么说定了。”
  “怎么可能!”我大叫:“你是我的老师,你只有教育我的责任,我怎么可能让你支付给我生活费,我还不起的!”
  “说不定以后我也会穷困潦倒,或者遇上什么灾祸。你偿还的机会有很多。”夏墨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我制止了他的言语,并默认了他的规划。
  是谁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如果上帝以后让夏墨受伤,只是为了让我偿还自己欠下他的恩情,那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他。果真如此,他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我从夏墨家搬出去,住在了自己租来的一间小房子里。日子一下安静了,我又恢复了每天不言不语的日子,但我却觉得有些孤单。我开始怀念起和夏墨在一起的日子。他的言语,他的神态,还有他抽烟时出神的表情,这些都让我觉得那么生动而鲜活。
  我有时会在深夜打电话给他,说些无聊的话,再把电话挂掉,看书做题或者睡觉。
  而每天清晨,他必然会给我打电话:“起床了吗,该上课了。”
  电话雷打不动,只是内容有时会变。
  “林井井,起床。”
  “懒丫头快起床,第一节课是我的。”
  有一次电话里他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宝宝,起床了。”
  我听得脸红,心里却非常温暖。
  当时真希望他能永远这样叫我。
  
  夏墨的课我总是听得很认真,每次考试也总是年级第一。起初我以为自己只是喜欢历史课,仅此而已,谁知不久以后我就发现,自己当时的想法,实在荒谬得可以。
                  第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不虐也得虐了。既然虐,就要稳准狠。大家做好心理准备。不回帖不更新。哈哈。  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了,学校给了我们三天的休整期,我明白再次返校时就不得不面对一件对很多人来说都非常重要的事:文理分科。若按照我往常的思维,文理分科并不是件难事,抓阄即可决定——事实证明我属于文理通吃的那类人。
  然而当真面对这抉择,我心中却起了犹豫。
  或许你已经猜到了——我是想根据夏墨的去留来决定自己选文还是选理。
  以前与夏墨提起文理分科的事,他总笑着说:“你文理都不合适。若是选文科,你不用功,懒得背文史哲,若是选理科,又怕你脑袋不够聪明。”我明白他是在开玩笑,于是也并未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而现在,我想自己确实需要与他就这件事好好谈谈。
  休整期第一天我就给他发短信,谁知他竟没回。我又给他打电话,谁知竟无法接通。我像是铁皮屋顶上的猫一样呆在家里等他的回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为一件事这么着急。
  然而夏墨依旧没有给我任何回复。
  
  我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三天以后。作为我们的班主任,夏墨到时候一定会出面指导我们填报志愿,并且解答家长的疑难困惑。
  然而我想错了。
  返校那天清晨,没有接到夏墨Morning call的我起晚了。看了眼挂钟,离到校时间还剩八分钟。我头没梳脸没洗地抓起一件外套就飞奔出门。坐在出租车上,从后视镜中看到狼狈的自己时,我的心中竟然空落落的。原来我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夏墨的Morning call,而当清晨的那通电话陷入沉默时,我的生活就会变得一团糟。
  下车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楼,冲进教室。
  班里鸦雀无声,只能听见老师讲话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
  但不是夏墨。
  
  我以为自己走错了,说了声“对不起”就转身欲走,谁知班里竟响起了一片奚落的笑声。我抬了抬眼睛,发现那个熟悉的椅子是空的——原来我并没有走错。
  一个身影来到我面前:“你是林井井是吗,先别急着填分科志愿,过会儿我们单聊。”
  我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心中是说不出的沮丧。这种沮丧一直持续到分科志愿填报结束,同学们背起书包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我依旧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两眼望着那个正在整理志愿书的老师。而我的志愿书上,未写一字。
  “林井井,我们聊聊。”整理完志愿书,老师抬起头。我认得她,她就是那个坐在夏墨办公桌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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