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丫鬟就互望了几眼，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好，紫梨想了想，笑道，“这出门的话，姑娘先问准了太太，京中要自由些，扬州怕是没那么好呢。”
黛玉心中已有计较，也不多说，当晚给贾敏看过赠物，贾敏也是无话，这京师到扬州是顺流而下，一船人一马当先在前头走，管家在后头押着货物慢行，又是顺风顺水，不到半个月就着了家。林如海早派人在码头上候着了，一家人小别重逢，自然有无数的话说，贾敏更是有满心的事要和老爷商量。晚间接过风，到床上躺了，自和林如海密话。把信里不好写的话备细说了，又叫他给主意，太皇太后实是大爱黛玉，也是透了口风，皇上和她考虑多年，要择一汉人出身的旗女嫁入皇家，也是满汉融合之意，她这个女儿极得自己喜爱，皇上也看着好，更好在贾家当年是随龙入关的老世家，如无意外，当是皇子福晋无疑了，只是孩子们都还小，还没个定性，以后要常常上京，好好选一个女婿出来！
林如海听了这话，半晌无语，贾敏扳着他的脖子也不做声，两人卧了许久，林如海方道，“太皇太后如此厚爱，我们还能说什么？只是我这个盐政，怕是当不久了。”
贾敏也道，“自打她一进宫，老佛爷就那么喜欢，我当时就有这个虑头。只是你虽然和魏家、李家、曹家交好，但并不是包衣出身，也没有做过皇上的陪读，我虽然从不过问外头的事，但料着你也不用每旬都写奏折的，盐政之位，实是碍不着什么！”
林如海想了想，放下忧虑笑道，“就算碍着了什么又如何？大不了不干这个盐政，到京里做官去。我林如海岂是贪恋权位之人？你说得也有理，这件事真的成了，我们的爵位怕是还要升，盐政之位去不去都无妨了。”
贾敏也知道这个道理，笑道，“也是，只是盼着老佛爷是真疼玉儿，不是嘴上功夫便是了。”
林如海点点头，故意道，“还有什么事，不妨都说出来，老爷可是要正经就寝了。”
“老爷，四个月无人……”贾敏一声轻笑，竟是把林如海压到了身下。被卷红浪，帐翻金波，这夫妻之间的事，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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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贾敏和林如海说起孝庄的先手，这边林黛玉浑然未觉，还在给丫头们开会，四个大丫头依次坐开，黛玉靠着床头，微笑着道。
“把你们都叫来，先有一件事要问问你们。当日急着动身，你们的名字都没好好改，只先叫了小名儿，总算都回来了，将来都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就叫这小名儿，也是有些不便，你们是想继续这么叫呢，还是？”
原来问的是这个，几个大丫环们互相看了看，小方先道，“我愿改。”
小圆不言声也点点头，那边刚过来服侍的小水笑道，“我随姑娘的意。”小云见三人都应了，也忙道，“这样好。我也觉着小名儿叫出去不好听呢！”
黛玉见丫鬟们凑趣，心下也是满意，便道，“你们原来的姓名是什么，都说说。”
又是小方先道，“姑娘知道地，我就叫林芳。”小水笑道，“我是叫林银水。”
小云道，“几个月前了，怕姑娘不记得，我叫陈飘云的。”小圆这时才开口，“姑娘还笑说巧呢，我叫袁招娣……咱们四个人都是取了本名里的一个字叫的。”
黛玉笑着点头道，“是，你们原有的名字以后出去行走叫着不太好。这样，云霁、水明、月圆、天方。不要那些花儿草儿鸟儿的，俗也俗死了。”
众丫鬟都不解意思的，只有那小水知道自己的名字意思是水面明朗，黛玉一一解说了，因云霁了，浮云不来遮月，月才圆，月既然圆了，那水池子里的水可不是明晃晃的？这池子是方的，自然天也是方的了。四个人的名字连成的是一幅画，大家这才明白，俱各自取笑，一时屋内欢声笑语的，倒也热闹。
笑闹了一番，黛玉止道，“好啦，正经该说事啦。这次从京中回来，可是长了不少见识，受人所托，我少不得要把规矩立起来了。”
光阴速扬州城暗流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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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春来，康熙三十八年的春天，有一个不太平的开头。一月初朝廷大行文字狱，将公然著书立说，将满族贬斥为蛮夷的一众名流捉拿入狱，虽然尚未最终发落，但天下读书人的眼睛，也就全注视着北京城一带了。
与之同时，皇帝颁布诏书，言明朱家气数已尽，天下为鹿，诸侯共逐，李自成不是皇帝材料，女真得位也是大势所趋，况且当日秦王也是关外诸侯，清室自得天下以来励精图治，自问对得起满汉百姓，若是现在还兵关外，中原又当如何？今后若有再对此事指指点点者，定发往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此书一出，朝野震动，虽然那些名流们都被平安放回，但上上下下、京里京外的士大夫们，心中多半也模模糊糊地有了个揣测。自当今即位之后，一向以宽仁自诩，对这些事素来是不放在心上的。在今年的这一怒之后，怕是要变天了！
这样的大事，也把南方那让人不安的变化遮掩了过去，那些把江南视为古礼最后存地的遗老遗少，多半在今年初的风波中牵扯上了官司，因此，自扬州城内往外，两年前就悄悄蔓延开的一股歪风邪气，尚未遇到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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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姐姐，多日不见了，这一向还好？你们姑娘好呀？”
“我们都好的，多谢想着了。石姑娘可是大好了？”
这边总督府二门边，两个做丫头打扮的半大女孩正含笑执手互相说话，一个身穿撒金绉纱衫、鹅黄遍地花裙，耳上坠着青金石坠子，面上含笑，又一个是一身桃红底掐青葱牙的旗袍，打了一条大辫子，手上拿了个泥金手帕，正携着头一个的手亲亲热热的说话，两人身边围着众多婆子小厮俱都垂首侍立，不出一点声。
问候过了，又寒暄一番，静香眼尾也不瞥别人，拉着水明的手就往里走。一头还说自家姑娘患病服药等事。水明的头也扬得高高的，一路只和静香说笑。走了不久，两人转进个小小的两进院子，早有人迎上来问好说笑，大家推挤着进了正房，石家小姐明珠正在做针线呢，见水明来了，便弃了针线问好。
水明福身请了个安，先代黛玉问过明珠好，再打开一个玫瑰紫撒花包袱，一样一样拿给明珠看，先是一盒樱桃、一盒草莓，明珠笑命屋里人各收拾了半盒出来，招呼水明坐下吃，水明便偏身在末首坐了，又拿出一叠宣纸来递与明珠道。
“今日是大集的日子，姑娘们又去听说书了，这是抄录下的稿子，那杨过跌到了绝情谷中，精彩绝伦呢。”
明珠便叹道，“可惜我今日还出不得门！都全好了的，谁说的非得一个月才能出门去！”说着便捶腿，底下人也连连叹息。
水明道，“这是老人家的规矩了，想是有些忌讳的，七月我们姑娘想到苏州去，新买的那个园子还没住过呢，太太也一同去的，万家两位姑娘、完颜家姑娘、王家姑娘今日都应了同去，石姑娘看看如何，我们姑娘说，无事的话，一同去避暑也好的。”
明珠听了笑道，“我才和她们说，去年买的那个园子，统共也没去住到一个月，今年必是要去住的了。她们那几家也是有园子在苏州的，和你们姑娘说去，她那个园子虽然好，但总是不如自己家自在，到时候约了同去，到城里约定了日子，三日一聚五日一会，轮流做东的岂不是更有趣么？”
屋子里的人都道，“可是这个话了，到时候我们也都去的。”水明起身听了，也说这个主意好，又拿了几本新书给她看，明珠道谢收下，水明便起身告辞，明珠也不留，拿盒子装了新鲜水果、粥米送去，问过黛玉出过天花的，便让静香拿了新得的一对金钗装进盒子里，大家再说过一番话。静香亲自送水明到二门外，水明仰着头出了二门，一路上无数人看她，却是无人敢说话，她一径到门外上车，又绕到同是有恙的李家如此这般了一番，回到家回报黛玉。
黛玉正在贾敏房里和京里来的宋妈妈说话，水明进来便先到里屋，杜鹃正在扎花，见她来，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悄声道，“姐儿今日想吃你做的肉末豆腐，先说了两回了，你去洗漱洗漱，到厨房去罢。你们屋里那几个都到厨房各显神通了，哥儿一会进来，免得你过了他，到时候又是事。”
水明点头咂舌道，“石家那位已是大好了，我看着瘦了好些呢，难免有些凶险似的。倒不如哥儿种牛痘来得平安。他已是好了，又有什么过不过的？你不过是躲懒罢了，今日却不能替你做，等着替小姐回话呢。”
杜鹃齐了活儿上来拧了水明一把，笑道，“这妮子又弄巧了，也罢，你欠我一次，日后你慢慢还！你有什么想吃的，越发和我说了，我送个满情给你。”
水明欢喜道，“这可是好！你做的那牛肉汤极是好吃，偷偷做两碗我们躲着吃了算数，免得别人看到了又要说不够了。”
杜鹃点点头自去了，那边贾敏已是打发了宋妈妈下去歇息，黛玉要茶点。她听得声音，忙掀帘子出去，给贾敏黛玉请了个安，黛玉拈了个樱桃入嘴，和她一长一短地说些石家、李家之事。
听说石明珠看着虽然有些瘦了，但并不忌讳正脸冲着人，贾敏点头道，“再过几年怕是就要留麻子了，这时候发出来也好，这一向好多家孩子出天花，只是听说同知家的小公子没了。”
黛玉撇撇嘴，如果是种牛痘，恐怕就不会没，赶不上扬州城的新风潮也是没办法。便问些它事。水明一一的说了，说完了黛玉茶点吃完，笑道，“辛苦你了，明日你不用到我跟前，我想吃杜鹃姐姐的肉末豆腐，又不好说的，上回欠了她一本字帖还没临完，说不得拿你做了噱头，你别恼，屋里有好绿蚁酒给你留着，吃一杯歇着去。”
水明点头道，“这次就算我和杜鹃首尾了，下回再这样我可不依，我去了！”说着竟自去了，贾敏和黛玉都笑，贾敏道，“还是这么憨直，倒是可爱！”
黛玉这边和贾敏又说说话，一时奶子抱了小弟弟来，她看过一回，又问些琐事，向贾敏告辞回房了，贾敏却道横竖快到晚饭了，不如就在屋里留着，一边又倚到炕上和她说话。
这小弟弟出生时，贾敏疼了足有一日一夜，比起生黛玉来却是艰难许多，虽然终久有后，夫妇俩也是喜爱非凡，但想到女儿过不到十年就要出阁，日后多半不能常来常往，从回家之日起就开始不舍，满腔心思依旧是放在女儿身上，儿子反倒靠后。满家人无不知道大小姐是金尊玉贵的掌上明珠，养儿却是要从严，于是贾敏屋里的大丫环只敢对奶子甩脸色，倒是黛玉偏疼弟弟。
说话间林如海也进来了，问黛玉今日出门之事，又教导些黛玉为人处世的道理。大家和乐融融的说了一番话，贾敏想起道，“你弟弟也快满周岁了，京里来信，问他的名字提醒了我。起个什么，大家拿个主意。”
黛玉心中是得意也是叹息，父母偏疼自己，天下的儿女再没有不开心的，但流露得如此明显，总是有人不服，譬如小弟的奶娘，自然对她是很不满意的了。
缓布局处处见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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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了房间，小云也是休假，小方小圆服侍黛玉躺下，看黛玉已是安稳合目，两个人到外间吃茶。小方就撇嘴道，“给哥儿想个名字怎么了，值得那样着急。”
小圆温温的笑了笑，吃个茶饼，“哥儿也要有个贴心的人么，这事你别管，姑娘也发话了么……忍忍吧。”
小方犹有些不服，想了想却也不说了，拍掉小圆的手，“成日里只是想着吃！姑娘也发话了啊，你再想着吃，日后不带你出门了。”
就算自己不好吃，出门也是小方小水的差使，小圆微微一笑，从善如流放下茶饼，起身悄声说，“你还不进去睡下了？我去照看茶水。”
小方点点头，自己忙活自己的去了，她四周看了一圈，回到下处，见小云小水的房间灯还亮着，过去隔着玻璃窗子一看，两个人还靠在榻上说话，小圆会心一笑，推门进去道，“在说石家的事？”
小水便道，“可不是么，听说静香定了下个月出门子，就嫁给石家少爷的书童。”
小云点点头，感叹道，“也是有个结果了。我们林家女多男少，配小子却是难呢！”
若是往日，说这些男女之事，几个少女之间必定是有些不好意思，可这两年她们被黛玉教养得大方得多了，小水小圆听小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