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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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完)-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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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宋大人。”元仲看了看处于三足鼎立的我、修远和允之,打起了官腔,“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相逢即是有缘人,再见却在风雪中。”比起打官腔,宋家小母鸡自是不落人后,“荒郊野地也没什么好东西,还请殿下和大人多多担待。”
  这话听起来颇为奇怪,好似主人口吻。轻轻嗅去,饭香扑鼻啊。若过身侧玩“一二三木头人”的两位,径直走到桌前。州侯、王侯在侧,应该怎么坐的?思忖了半晌,忽觉胃里一缩,不管,坐下来再说。
  “请。”
  “请。”
  元仲和宋宝言是让来让去,笑得公式化。而那两位则是僵面相对,厉得妖魔化。
  “哼。”
  “哼。”
  一红一白同时出声,同时转首,他们见面的招牌动作。很好,很好,看着左右两只“妖魔”,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顿饭将会非常精彩……
  “人说眠州良驹一日千里~”碗里多了一块鱼肉,偷瞥过去,允之优雅地举箸,唇边泛起冷笑,“如今看来,不过是虚传。”
  宋宝言面皮微颤,扯出一记微笑:“殿下何故此言?”
  四棵菜心,笑笑地看向修远,差点溺死在他粼粼的眼波中。左脚被轻轻一踢,皱眉看向左侧。允之睨了我一眼,幽幽开口:“若本殿没记错,定侯可是早我等两日出城,可如今却在这里再遇。若不是老马无力,又何至于此呢?”说着向我的右侧飞去一记眼刀,凉风擦面而过,如果是实刃,怕是要破相了吧。心悸地抚了抚脸颊,刨动陶碗,吃饭吃饭。
  “殿下误会了。”宋宝言面色放松,笑得快意,“我家主上是公务在身,因此驻足赤州。”
  “公务?”元仲放下汤匙。
  “是。”宋宝言笑意浓浓地看向元仲,咬了一口小菜,清脆作响,“聿大人不知道么?赤州如今已属眠境。”他嚼啊嚼啊,好不得意。
  元仲手指微颤,左侧那人呼吸渐沉,赤州看来是重地。
  “赤州得名于赤江,乃是赤江的源头。”宋宝言露出白牙,闪啊闪啊,闪得元仲脸都白了。得到赤州,就等于扼住翼青二国的咽喉。一石二鸟,最大赢家原是他。偏首瞧向修远,碗里又多了棵菜心。
  “哼~”左侧一个冷哼,又是一块鱼肉,“云卿,素的吃多了会涩口。”低头扒饭,听不见,听不见。
  一棵菜心,一块鱼肉,一棵菜心,一块鱼肉……
  左边一记眼刀,右边一阵暖笑,左脚一个轻踢;左边一记眼刀,右边一阵暖笑,左脚一个轻踢……
  如此循环往复,如此妖魔当道,一顿饭下来,我的胃撑炸了,左脸毁容了,右脸烫糊了,左腿麻木了。唉,冤孽啊。
  看了看两两互瞪的另四人,我拱了拱手:“不打扰各位大人叙旧,下官先去休息了。”跨过长凳,暗叹一口气:终于安全了。
  “云卿。”清泠的声音勾住了我的前行,转身淡笑,“这里只有两间房。”
  笑容僵住,眼角开始抽搐。
  “两间房?”元仲瞠目结舌地看向四周,向穿着补丁棉袍的店家挥了挥手,不死心地问道,“掌柜的,这里有几间房?”
  “回大人的话……”这店家面露惧色,两腿微颤,“就……就……”允之美目一瞪,吓得他差点趴下,“就两间。”
  “罢了罢了。”元仲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店家挥退,“出门在外不可讲究。”他看了看修远和宋宝言,再看了看我和允之,“只能一边一间了。”
  “不行。”
  “不行。”
  一扬一抑,同时出声,妖魔联手了。细眼,凤眼,两记眼刀,射的元仲一阵猛咳。
  “呵呵~”红妖首先出声,“本殿向来浅眠,房内不能超过两人啊~”媚眼如丝,似醉非醉,祸水啊,祸水。
  “云卿。”偏冷的唇线隐约勾起,白妖出世,“过来睡。”
  右眼跳,灾祸到,民谣诚不欺我也。
  “哼,既然定侯不计较,元仲你就过去挤挤吧。”允之艳眸一勾,露出几分暧昧,“反正本殿和云卿已经合过帐了,彼此都能睡的安稳。”
  春意盎然的暖笑霎时消失,恨恨地剜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人一眼,在心中默念一首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啪!”客栈里唯一像样的橡木桌,就这样塌了……
  尘埃中,只剩两人厉目相望,杀气激涌在四周。屋内剩下的活物已全都聚集在我身边,抚额叹息:冤孽。
  “定侯~”凉意的语调。
  冷凝的目光。
  “不如你我秉烛夜谈吧。”宛转一声。
  “甚好。”清泠二字。
  “哈!”周围人长舒一口气。
  “聿大人。”宋宝言亲昵地拉过元仲,“听闻聿大人是经学大家,在下有几个问题不甚理解,还望聿大人不吝赐教。”
  “嗯。”还没缓过神来的元仲愣愣颔首,任由他牵扯向后室走去。
  这边夜谈,那边探讨,真是风雅啊。以袖掩口,打了个哈欠:睡觉,睡觉……
  ******
  迷迷糊糊之间,只感到头重的厉害,点一下、两下……
  “记住,你可是青国的礼部郎中。”厉厉的桃花目从脑中一闪而过,陡然清醒。揉了揉惺松的睡眼,那日送别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妖气盖四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能活下来,真好。
  “小……大人。”车帘掀开,映入眼帘的是笑容灿烂的菊花脸。一入眠州,这小母鸡就换成了老母鸡,只不过宋叔的白牙比宋宝言还要刺眼,“水月京到了,请丰郎中下车吧。”
  用手挡住耀眼的白光,恋恋不舍地从软榻上爬起,抚平微皱的衣角。低头绕过车帘,挺身而望,一时愣怔。
  闲云卷舒醉清风,香车暗陌宝阁重。
  一城湖光半城碧,水月淡冶意融融。
  《列国志》云:水月京,云上之城也。城内阡陌交通,宝马香车,极尽人间繁华。城中有一逸轩湖,畝积过万,水色潋滟,碧落一痕,乃震朝罪臣楚王自刎之地。远水拍岸,遥山似云,湖上诸岛散布,风潮无极。而后,眠州州侯建府邸于湖心弦月岛,建州府于湖内七星岛,往来皆以扁舟助行。可谓世无其二,风雅之极。
  昔日捧卷,每阅至此,不禁浮想联翩。今日一见,方才顿悟书中所记。
  云上之城,人间仙境。
  寒风染襟,飘飘乎如遗世独立。身前伸来一只修长的手,转眸笑对那无垢雅致的俊颜。他青丝飞扬,白衣飘然犹如流风回雪。掌心相贴,十指相扣,轻轻开口:“与君携手共仙游。”凤眸如春潭,漾起艳波。
  “丰贤弟。”元仲自另一车而下,含疑地看向我和修远相交的长袖,下一瞬又望向烟波浩渺的湖心,“水月京,不似红尘一粟,更胜仙乡九重。”
  我是该庆幸衣袖遮住了他的视线,还是该庆幸美景转移了他的注意?宽大的衣袖下,是暖意的相贴,是交缠的情意。
  寒雾胧胧一湖,蒙蒙水色之中,行来一尾兰舟,船舷微翘,好似新月一弯。未及移岸,就觉手上一扯,修远用棉花一般的目光看着我,两相对望,并无多言。同时飞身,踏湖而去。
  “贤弟!”淼淼水气中,传来一声大吼。
  “少主和丰郎中好身手!”老母鸡故作大声,盖过元仲的疾呼,“迷雾重重,切莫迷路!”
  碧湖愁雾不愁风,情到淡处最是浓。
  “修远。”水气拂面,足点青碧。
  腰间抚上暖掌,那如潭的黑眸荡着,漾着。
  袖下的两手交握,笑笑地看着他:“我们迷路了么?”
  薄唇噙着亲昵,俊眸澄莹似水:“嗯。”
  心跳漏了半拍,此景幽幽,恍然如梦。
  迷,意乱情迷
  ……
  迷,迷惑地看着衣柜里的各色女装:“这是?”指尖划过绸衣,凉腻。
  慢慢回首,宋叔站在门口笑得诡异:“今晚少主不是约了小姐到霁月斋赏花嘛。”
  “嗯。”这几日难为他了,明明是那么清冷的一个人,却陪着我和元仲一行游遍水月京。昨日他提出赏花,我当下便答应。只是?偏首看向已结冰凌的寒窗,现在还有花么?
  “小姐啊!”哀戚的语调,宋叔老目通红,转眼间便愁愁欲泣,好厉害的变脸神功。“您是不知道,咱们家少主幼年家变,只有这么高的时候。”他比了比肩膀,一脸沉痛,“就被迫挑起重担,当时内有叛军,外有强敌。少主他自幼坚忍,就算在最困难的时候都不曾露出半分难色。”心头乍软,拈住绸衣。
  “经此曲折,少主是越发的冷清,越发的鄙俗,老夫时常担心少主就这么飞仙而去,孤独一世。”他猛地倾身,深深一揖,“直到小姐的出现,才让少主多了分人气。小姐啊……”抽泣声传来,惊的我向后挪了两步。他以袖掩面,其音真切:“可知,这府里的人多么感谢您啊!”
  高帽压顶,冷汗一滴:“宋叔过誉了。”
  “小姐!”他热切地看着我,“少主此次出兵全是为了您,以钱粮相诱强取赤州也是为了您。”惊愣,“少主天资过人,只是不屑权争,此番出手、巧布暗局,为的是与青王约定的那一年之期,为的是将小姐迎娶。”
  韩月下,你有何德何能,竟让这位清绝男子为你坠入凡尘,为你群俗与世。
  “唉!”重重的一声叹息,闻声看去,正巧抓住宋叔的偷瞧,“少主虽然不说,但老夫能看出来他是多想和小姐结伴同游。”小姐二字咬的格外重,“您若疼惜他,就请恢复娇容,给少主一个难忘的花前月下吧。”
  捕捉到他眼中的狡黠,不禁垂眸轻笑:“多谢宋叔提点。”
  刚才还暗淡无光的眼眸霎时间闪射出灼眼光芒,塌下去的眼角忽然飞扬,夸张得好似要飞出面庞。他忽地撩开桌布,桌下层层叠叠地放着几十双绣鞋。“老夫不知小姐喜欢那种,要穿多大,索性就全买了。”他讨好地笑笑,压低声音,“小姐请放心,为了抱住您易装的秘密,这些衣物鞋袜全是老夫一手操办的,他人决不会知晓。”
  哭笑不得地拣出一双缎面绣鞋,竭力稳住抽动不止的眉梢。
  “小姐啊,你是不知道,老夫为了您的鞋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宋叔皱起眉头,满脸委屈,“为了不让人起疑,老夫是乔装打扮,混于市井,东家买一双,西家买两双,好容易才凑齐。”
  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老母鸡”,又一滴冷汗从额间滑下,至于嘛,弄得像细作似的。
  他捧过一个竹篮,神秘兮兮地打开盖布,浓香扑鼻。“阿切!”掩着面颊,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嘿嘿嘿。”他得意地笑开,“这可玉宝堂最好的胭脂头油,老夫为了了解这些,还特地请教了家里的丫鬟厨娘。”
  那她们该误会您老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欲来一段惊天动地的“夕阳恋”吧。
  “还有,还有这些!”他献宝似的打开一个黑木匣,嗬,珠光宝气差点闪了我的眼睛,“^&¥#@……”左耳进右耳出,笑眯眯,笑眯眯,宋叔只是太热情了,姑且听听。
  半个时辰过去了……
  “我那个短命的老婆在生了宝林和宝言后就撒手人寰了,可怜老宋我又当爹来又当妈,好容易将他俩拉扯大。然后我们苦命的小姐突然故去,老爷也……”说完衣物说家史,宋叔是长年没处诉苦,忍,我忍。
  又半个时辰过去……
  两耳嗡鸣,无神地看着一张一合的嘴巴。人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吊着此刀的神经劈啪断了一根、两根……终于,悬刀落下,斩断忍经:“宋叔。”清亮出声。
  “上次城内谣传少主喜好龙阳,把老宋我气得是血流不止……”
  “宋叔!”提高嗓门。
  “呃?”老母鸡停止咯咯叫,世界终于安静了。
  礼貌地笑笑,指了指半黑的天空。片刻之后,只听一声尖叫,他绝尘而去:“完了!误了少主的好事,老夫定要被活活冻死啊!”
  黛云远淡,眉月初晴,寒风送来清辉一许。银练共碧水,丝丝粼粼,交相辉映。
  著罗裙,梳云鬓,取出贴身收藏的凤簪,妆点发髻。伴着夜色,一路迤逦,长长的腰带几欲曳地,发间的白凤清声低鸣。穿过水榭,步上玉桥,道边温黄的灯火点点滴滴,将我引向湖心。
  夜,静静;月,明明。
  “云卿。”此音,如春水清流,似暖风拂面。
  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修远,我来赴约了。”
  对望许久,越看越觉得他俊的出奇,心跳停止,屏住呼吸:西施,西施出现了。思及如此,面颊微烫,慌乱垂眸。直到鼻尖钻入一缕药香,直到凉手裹上一片温暖,这才静下心来:原来西施一直住在心里啊。
  迷雾消散,一片清明,执手相看,心跳加速:“花呢?”话才出口,顿觉语调虚软,暗恼。
  他薄唇勾笑,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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