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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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完)-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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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恶,若当初他布局再周密些,若老天多眷顾些,她又岂会一别十年,又岂会认识其他男子,又岂会练就一身武艺让他看得着碰不到,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他的心啊。天知道为了近身闻闻她的味儿,他总要挖空心思、趁虚而入,而后又要担心被她打倒在地失了面子。每想至此,他都悔得几欲呕血。
  唉,他错过了武功精进的最佳时机。
  凌翼然暗叹一声,合上俊眸,以免满腔忿恨倾泻而出。
  “其实主子不必担心,小姐为人谨慎,不会胡来的。”
  “喔?”凌翼然漫不经心地应着。
  六幺偷瞧主子的神情,转了转灵活的大眼:“小的从未见过这么特别的官家千金。”
  “官家千金?”凌翼然嘴角漾出一丝笑,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是很特别啊~”
  心情好了吧,六幺暗赞自个儿,再接再厉地赞道:“小姐的样貌虽不及书上所说的那种天仙美女。”他瞥见主子微蹙的眉头,急急转口,“却是让人见之心动的清美容颜,见了小姐,六幺才算明白什么是一笑倾城。”
  完了完了,主子的表情越发不善,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可是,他有说错什么么?
  六幺偷偷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硬着头皮继续:“其实小姐最特别的就是脑子。”
  凌翼然挑了挑形状优美的远山眉,颇具兴味地出声:“脑子?”
  “不对不对,是智慧。”六幺察言观色,字斟句酌地说道,“不论是战场上,还是朝堂上,小姐都能应付的很好,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着实一个敏慧佳人。”
  轻轻浅浅的笑像涟漪,一圈一圈地漾着,慢慢地散开。凌翼然睁开桃花目,俊颜带着隐柔的美感:“傻子。”
  “啊?”六幺丈二了,在说谁?
  凌翼然重新浮起迷雾般的神情,他抚了抚微卷的信纸,心情极好地下笔疾书。
  他的卿卿是一个傻姑娘啊,十年前她单纯的想要与一个陌生人交友,十年后她单纯的以为可以保全自己的家人。就像是一个住着草棚的瓜农,不眠不休地想要护住每一个西瓜。可是即便他能防住人贼,却挡不住虫灾。若一个瓜从内里烂了、病了,她又能怎样?又会怎样?就算他知道,他也绝不会告诉她,告诉了她就只有一个结果。这傻姑娘宁愿赔了自己的命,也不会任由虫灾继续啊。
  不能说,不可说,就让那个瓜慢慢地烂掉吧,他只想留住那个傻姑娘。
  可,怎么留呢?
  笔尖一滞,纸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墨痕。
  昨夜是他太急了,竟然出言威吓她。硬的不吃只能来软的了,只能欺她的傻了。
  凌翼然俊美的脸庞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查觉的恼意,他有些急躁地揉起纸团,再掭了掭毛笔。
  唉,比起大闹海疆的雷厉风,卿卿才更难缠啊。那海贼他只消一封信就能平定,而这个傻姑娘却让他舍不得下手、不忍心伤害啊。这样看来,最傻的不是她,而是……
  他自嘲地笑笑,继续那封关键的破敌之信。
  半晌,宛转的声音再次响起:“六幺。”
  “主子。”
  以凌翼然的聪明,一心二用绰绰有余。他一边挥毫写下诱敌之计,一边懒懒地闲聊:“侍郎府隔壁很热闹啊。”
  “是。”六幺轻声应着,乖巧地研着磨,“住在小姐西面的乐川郡公今日迁宅。”
  “迁宅?”
  “是,据说有人出了天价求宅,乐川公被金子闪了眼,生怕那傻子反悔,正迫不及待地挪房子呢。”
  “啪!”第三支狼毫阵亡,墨点溅在六幺的脸上,衬出他呆愣的神情。
  “主……主子……”
  “去。”阴冷无比的语调,凌翼然脸颊抹青,嘴角微抖,“去把侍郎府的西墙垒高。”
  “啊?”六幺不明所以地搔脸,墨斑被越抹越大,“要垒多高?”
  “越高越好。”
  最好高的耸入云霄!
  ……
  “少主,展信悦。
  哎呀,怎么可能不悦。老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少主如此兴高采烈地离开水月京呢,您离开时笑的真叫春暖人间。当时小二一语中的:今年是个暖冬。
  这话说的不错,至少我的老寒腿没怎么疼了。当然当然这是少主的功劳啊,少主给我配的草药我都舍不得用,那里面饱含着少主对老宋的体恤,好感动,真的好感动。”
  这几行字墨是晕开的,似有点点泪痕,不过阅信人像是已经习惯某人过分充沛的情感,偏冷的俊颜依旧淡然。
  “唉,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发现周围人的眼神总是毛毛的。我走在大街上,只觉被人偷窥。耳垂莫名其妙的发烫,明显有人在背后议论。而后我的桌案上时不时出现那种药,哎呀,少主你明白的吧,就是男人不行才用的。一开始我以为只是送错了地方,可后来那种药越来越多,多的都可以开药铺了。
  什么人都是!也不想想如果我老宋真的不行,怎么能蹦出两个儿子?!这绝对是阴谋,阴谋抹黑我的形象。现在我天不亮就蹲在官所外,就等着抓住始作俑者。等我抓到了,哼哼,我就……”
  夜景阑一目十行地扫过信纸,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抽出密密麻麻的六页纸,直接跳到第七页开始细读。
  “……不是我说,少主啊有些时候不能太由着女人。”
  修眉微挑,夜景阑凤眸虚起,似有不快。
  “这些话咱们爷儿们之间偷偷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小姐啊。老宋我看人向来精准,像老刘的小老婆我当时就看出是个泼辣户,老刘您知道不?就是……”
  再翻一页。
  “……小姐虽然闯过江湖,但出身世家,骨子里透着大家闺秀的娇羞。小姐这么美好的女子,追求者一定比蜜蜂还多。私下说句露骨的话,没有哪个男人是君子,当然少主肯定是君子。不对不对,少主是男人。我的意思是说少主既是君子又是男人……”
  又翻一页。
  “做人不能太老实,少主啊你就是太正经了,要换成是其他人,这孩子都能在地上跑了……”
  夜景阑轻哼一声,目染不屑。
  六个月,孩子都能下地跑了?看来那本《妇经》宋叔还是没有好好读。
  “这几天我反复思考,唉,都是我的错,都是老宋没有考虑周全啊。小姐来水月京的时候,就该骗小姐……不对不对,是哄着小姐把婚事办了,办了才对得起我光荣献身的四季兰、富贵牡丹啊。”
  水迹重现,看得夜景阑稍稍不悦,哄?骗?
  “夜长梦多,只有吃到嘴里的才能放心,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长指在纸上轻抚,挂在眉梢的不快渐渐消散。
  “您和小姐都是一路人,都是守礼、面薄、心高气傲的孩子。但男女之事可不能顾面子、耍傲气啊,再蹉跎下去,就怕老宋入土了你们还在花前月下啊。少主,花前月下固然好,但绝对比不上被翻红浪。
  哎呀,不要怪老宋说的庸俗,作为过来人我是透心明白。真的,不骗您。
  嗯,要不,您试试,试过了就知道这话准没错。”
  这几句字迹微斜,仔细一看,笔画隐隐有些不稳。
  “少主,忍字头上一把刀,伤心更伤身,该不忍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忍啊。”
  夜景阑静静地看着纸上的文字,眼中漾着细碎的月光。
  今日在街头,她笑的很甜,像极了轻软的绵糖,好让他垂涎。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嗜甜,喜欢到忍不住轻舔。
  想到这,夜景阑薄薄的唇角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当然忍不住也决不能猴急地推倒,嗯,我是说推倒也是一门艺术。为此老宋我厚颜请教了几位情场浪子,特别为少主拟下了几个妙招……”
  他双眸清明,快速掠过剩下的几页,看样子并没有上心。
  “叩叩叩。”门响。
  “少主,是我。”说着推门而入。
  宋小二看着案前坐姿如松的少主,再看了看案上那叠厚厚信稿,暗叹道:“不愧是家书,家‘书’啊。”
  夜景阑淡瞟一眼,起身走入卧房。
  “啊,少主,宅子的事情办妥了。”嘿嘿,他就说么,银子底下哪有不低头的,阵前碉堡他算是给少主抢下了。
  夜景阑轻轻颔首:“准备一架马车。”
  “马车?”宋小二诧异地出声,少主可从来不用马车啊。
  “不要太大。”夜景阑散开束发,转身的瞬间唇线隐隐上扬,“够两个人就好。”
  “喔。”小二长吁一声,“明天我就去办,少主早些歇息。”
  他挪着步子细细琢磨。忽地抚额低笑。少主一定是吃醋了,今天小姐笑的那么“惊心动魄”,少主一定是想用马车把她藏起来啊。啧啧,想不到啊想不到,少主这么霸道。
  任少主不动声色,也逃不过他宋小二的金睛火眼!
  就在宋宝言合上门的瞬间,一张纸自厚厚的家书上飘下。
  “第三招,擅用马车,车帘之后无须再忍……”
  ……
  几日后,天宝阁的伙房里。
  “听说,眠州定侯和丰侍郎当街打啵了?”
  “什么听说,老娘可是亲眼看到的!”
  “唉?孟大娘你看到的?”
  “可不是,那天老娘去街口磨刀,回来的路上看到丰大人回头那么一笑。”粗壮的婆娘用围裙拭了拭手,“哎唷我的娘喂,笑的老娘当下就傻了,手中的刀不知不觉就飞了出去。”
  “飞了出去?砍死人了?”帮佣的丫头惊叫。
  “蠢丫头,要砍死了人老娘还能在这跟你说话么。”孟大娘点了点那姑娘的额头,“结果定侯一把将丰侍郎拉了过来,然后……”
  跑堂的刚走进厨房,就听到女人们一片惊叫。
  “啊!真的啊!”
  “两个大男人唉!”
  “而且是两个俊美的好郎君,唉……”
  一片哀叹中,只听一女坚定说道:“龙阳又如何,他们一定像戏文里说的那样两情相悦!”
  “呸!”跑堂的啐了一口,“还两情相悦,二妞你傻了吧。”
  “你才傻了!”
  “我告诉你,丰侍郎绝对是被逼的。”跑堂的昂起下巴,笃定说道。
  “吹吧,吹吧,抡圆了吹。”
  “吹?!”跑堂的吊起眼眉,蹭地窜到桌上,“老子是亲眼看到的!”
  “亲眼看到?”八卦女抖擞了精神,期盼地仰视。
  “是啊,那天晚上我去地字雅间送菜,结果看到丰侍郎和一个姑娘搂在一起。那个姑娘哭得叫一个伤心喔,丰侍郎一脸温柔地摸着她,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小情人儿啊。”
  “那和定侯……”
  “是被逼的吧。”
  “棒打鸳鸯。”
  “丰侍郎好可怜啊。”
  三人成虎,没几天云都最大的“老虎”出世了,百姓们众口一词为街头龙阳做了注解:
  眠州定侯觊觎丰侍郎美貌,不惜强取豪夺、棒打鸳鸯,意欲对丰侍郎行使不道德之事。而后青王助纣为虐,威逼丰侍郎出卖肉体,以换取两地和平。
  呜呼,哀哉。

  一世情缘付流沙

  这一夜,北风呼啸。
  绣阁里铺天盖地的红,触目惊心的红,灼灼刺眼的红,红的却不见半分喜气。
  “罗衣。”轻轻一声,细若游丝。
  “嗯?”正清点妆奁的丫头低低应着。
  “你跟了我几年了?”听似漫不经心地一问。
  “奴婢八岁进府后就一直跟着小姐了。”罗衣合上樟木箱子,微微侧头,“算来,已经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啊。”颇为感慨的叹息,“你道,这些年我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
  罗衣纤身一滞,抬首看向桌案。
  颤动的烛火映出那张无垢雪颜,在沉暗的夜色中竟透出诡魅的惨白,白的好似八年前那个被家人视为阴寒难近的幽灵。因为就在几天前,那抹被江东烟雨染就的娇艳,如花一般刹那凋零。
  “是……”罗衣不忍地顿了顿,而后含蓄答道,“是夫人去后的第二年。”
  一室无声,烛火越发的颤了,地上的剪影残了、破了,最终碎了。罗衣微拢眉再看去,却见一页薄纸覆在喜烛上。微黄的光映的纸张有些通透,隐隐可见上面铁画银钩的字迹。
  “小姐!”
  橙色的淡焰自纸边蔓延,蚕食着点点墨痕。那双杏眼倒映着光亮,耀出颤颤痛色。
  烧吧,烧吧,就让一切在今夜燃尽。
  火焰如潮水般弥漫,浅黄的宣纸扭曲着、蜷缩着,化为漆黑的灰烬,轻旋在冷冷的冬夜,浸没在董慧如黑亮的发间。
  丽眸中映出的是绝望,更是眷恋。
  一张、一张、又一张,昔日视若珍宝的《流照集》被无情撕下,成为祝融的祭品,浮散于冰冷的地面。
  “小……姐……”罗衣喏喏出声,心酸地看着那张被火光薰热的酡颜。
  刹那间她心神恍惚,只觉横在她们之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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