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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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团儿女-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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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言两语谝谢冬
金驼湾垦区那搭,有个怂叫谢冬。这人劳道,厉害。模样儿,真是帅的可以。
  那会儿,生产建设兵团,还属于野战部队建制。谢冬他斜挎着一支驳壳枪,身后跟着一条藏獒大猎犬,在营地挺着慷袢子走来走去。人们说他显摆,显摆他的英俊魁梧,显摆他的骑士气度。他一阵阵儿眉目放光,微笑着跟你喧喤。还不时地用一块白大布,将他的高腰牛皮马靴,擦得贼亮。拽。那个年月,有谁穿的坎肩儿是羊羔子皮的?嘁!可谢冬就穿着羊羔皮坎肩,并且还是他的哈萨克妈妈亲手缝制的。
  他拽得很哪。拽得叫人眼谗,拽得叫人嫉妒。
  这个谢冬,别看他年轻,确实有两把刷子。在军区的比武大会上,得过全能第一。射击是神枪手,骑马草上飞。
  一个汉族小伙子,懂哈萨克语言文字,讲流利的维吾尔语,这得力于他的传奇经历。
  晚会上,他弹奏东不拉,曲名是:“喂呀,黑走马”。
  节日里,盘腿坐在花毡上,一场木卡姆套曲唱到天亮。
  哦,谢冬,能啊。楞球得不能行哩。在哪搭他都能显示出来磁铁般的魅力。
  可他却有一个与本人容貌极不相称的名字:谢狗子。这让后来的兵团“老帮子”们,很热闹了一些日子。
  谢冬这个怂啊,曾经绕哈(下)三个丫头子。三个。她们个个花容月貌,走起路来好像水上飘那号,让人心疼炸呐。可三个女子没有一个成为他的女人,好像桃花运这玩意儿,与他压根儿不搭旮似的。
  知情者说他颇烦,颇烦零干了。没吃上羊肉,惹了一身骚。结果还是背上了黑锅:生活作风问题。
  在兵团,谢冬18岁当排长,官衔的帽上,却一直是“代理”。从代理排长干到代团长,不知是不是还要代理哈(下)去。他自个也整不明白。
  整不明白,乌纱帽怎么总在脑袋上杵溜。是不是自个缺乏运气?还是少了才气?
  他倒也没觉得多么狐臊。倒是倾慕他的待嫁女子们,总拿凤眼儿剜他,彼此都很不自在的。哎咦!
  “碎女子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谢冬说,“勾子也撅到天上去了。”
  这话不知到底是不是谢冬说的:“啥嘛,要搭你不搭你的?德性。这年头,谁去巴结谁啊。嘁!”
  谢冬的工作,有一则“年度关怀”,都是有关女兵们的。听来还是有模有样——
  他冬天查访姑娘们有没有柴烧,火墙利不利,炉子旺不旺。春天询问女兵的地窝子是不是太潮,褥子和铺草要拿出去见见太阳。夏日叮嘱赶紧准备驱除蚊子的艾蒿,注意防火,关好气窗。秋季里又让人家不要吃得太饱,说大食堂油水足,营养好,妮子们得小心发胖……
  烦人球子地。你说这怂咋这么染唦。
  谢狗子——谢冬,按说也是有资本劳道。他年纪轻轻,却是一老功臣,且风华正茂。囊括了三等功、二等功、师标兵、市劳模等光荣称号;各种奖状、证书摞在一起可高枕无忧地睡大觉啦。他的事迹还登过师报、兵团报和区日报。
  这就又多了一层评语:一贯居功自傲。这货,成了一个怪物咯。
  哈怂,大怪物。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说道。
  拿谢冬来说,换个人,此种掐脖儿就不一定会碰到。
  话又说回来,他身上优点和缺点同样突出。
  可在不同的时候,就会折腾出不同的路数。
  跟头袢子的,前边是一道道沟一道道坎儿。
  趟得过去,就能宏图大展,搅合出新的景致,新的板眼儿。那叫进步,那叫前途。有人会一头的踉下去,扑通,腿脚再打不过弯儿来,栽到那溜。放屁都会砸伤脚后跟,球。那叫倒仓,又叫塌头。
  一场折射人性千奇百怪的风暴即将来临。谢冬,你小子怎么价蹦垯,才能不入陷阱呢?
  哼,他自己还不知道要肚子疼。
  人呢,一生路长。真的是命运多舛,福祸同行。
  那万千事态,是非曲直,又有谁来论定?
  不管张三、李四和王二疳子,不同的性格会有不同的命运。
  现实将不公带给芸芸众生,是与生俱来呢?还是命中注定?
  说不白,道不明。谢冬的那档子事儿,得从根儿上谝给你听。
  

2逝去的岁月
谢木匠的婆姨,腆着大肚子,喊了三天三夜。
  从巴音嘎楞窜到秦岭的黄毛风,刮了三天三夜。
  这场风刮得邪乎,邪乎得像塬上饥饿的狼群。一阵阵声嘶力竭,不屈不挠,呼天抢地地驱散飞禽走兽。那些孤独的树木被拦腰折断,光秃着树杆像断臂的老人。沙棘灌木被连根拔起,打滚似的蹿向远方。那些碱草,蒿草,早被刮得无影无踪。
  谢家茆那旮嗒,栏里的猪,圈里的羊,被吹得七零八落。只有那条忠诚的狗——谢家的牧羊犬虎子没走,在村口的磨盘下,没精打采地趴着。
  风稍稍小了些,虎子便纵身一跃,飞跑过村头塬边的山冈。
  它躜进屋来,摆摆头上的灰尘。
  目光就端端地射在女主人身上。
  虎子是一条*,当过姑娘,做过新娘。打从去年开始做母亲,产过五只狗崽,天天价汪汪着。它深知初做母亲的幸福与痛楚。
  此时此刻它望着正在呻吟着的产妇,不停地转动着黄缎子一般光洁的脖子,眼中流出的是喜悦,还是忧愁?
  凉嗖嗖的风忽忽悠悠停了,太阳被打磨得让人眩晕。
  歇息的风,给产妇带来宁静和气力,当产妇再次一声哀嚎,婴儿便出生了,像是“扑哧”一声掉出来似的。大胖小子,整整九斤。
  那剪断脐带时的哭声,哭得那个烈呀,哇哇——的。谁知道,小东西竟睁眼一瞥——像打飞眼儿!乖乖里格隆。
  木囊的谢木匠被吓得一阵激灵。怪物,咳怪物。
  把这娃扔掉算球子了,谢木匠像是在询问。揣着娃儿的婆姨并没有听清。充足的奶水,
  滋得木匠满头满脸白花花的,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手背,又将嘴唇舔了舔。
  他用手左一把,右一把的擦,直擦得奶香四溢,热气腾腾。
  婴儿吮吸着属于他的一对硕奶,微闭着眼睛笑了。这一笑,就教人好一阵子心疼哪。
  三天后,木匠悄悄地趁婆姨熟睡之际,将婴儿用一块绒布裹了,走向山冈。他杵溜杵
  溜把婴儿放在草丛里,觉得不美;又将娃儿搁在石碾边,顿时生出些许凄惶。牧羊犬虎子悄没声息地尾随其身后,看着木匠把儿子最后放在了骆驼岭上。
  木匠婆姨醒来,满炕地抓挠,不见儿子,便丢魂似的寻找。当确认自家汉子弃婴,便哭得死去活来,捶胸顿足,疯了似的。她用双手撕扯着狠心肠的男人,又用头把木匠的胸膛,撞得山响。
  谢木匠说:“算了,不要嚎了,再生就是嘛,哭啊,嚎啊,也不顶球用,这阵儿不定被啥野物叨走啰!嗯?哭,还哭!都尿裤子了,老子让你再哭!?”
  木匠婆姨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接生的马家婆婆闯进屋来,木匠婆姨已是欲哭无泪。
  太阳滑到地平线上,掉进沙河子里去了。
  也是凄凉凉的。那塬,那坡,那山,那水。
  一时间,梁上出现了一条黑影。那黑影匆匆逼近,竟像一只窜进庄户祸害牲畜的狼,从虎子常常进出的门洞进屋。哎嘿,是一条狗!嘴里叼着什么?
  木匠细看,认出自家的牧羊犬——虎子,嘴里叼的正是包裹婴儿的绒布。
  木匠婆姨喊道:“虎子虎子!”
  虎子摇摇尾巴,将口中的物件放在炕头,原来是这家的新生儿。小家伙捏着拳头,还在美美地睡觉哪。
  扔掉的孩子,被虎子又捡了回来,这孩子,就是狗子。爹妈给取的名字就叫谢狗子,意在感谢虎子的救命之恩,谢谢狗子啊。
  打那以后,塬上出现了一片奇观。
  这奇观出现在每个傍晚。狗子和虎子在一块儿玩耍,搂着,抱着,在沙滩上打闹。虎子欢快地又蹦又跳。狗子总被虎子一屁股撅倒在沙滩地脚,虎子总让狗子吓的飞跑。
  末了,谢狗子便是一嘴的狗毛,虎子嘴里叼着谢狗子的小*儿。
  又过了三年,狗子已经是一个出色的放羊娃了。谢狗子会放羊时,脚下又添了个妹,瘦尕尕的姑娘。谢家的光景更难了,谢狗子还是疯来疯去地光屁股逛荡。
  小妮子一岁时,谢木匠的婆姨才给取了个名儿,名字雅了许多,叫香香,芳名谢香香。香香,香香,真的很香。
  西伯里亚的飓风说到就到,随后即涌来彻骨的寒流。这一年,谢家的牲畜全被饿死冻死,农田颗粒未收,谢木匠一家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吃了。狗子自制了一支弹弓叉子,靶子练习得很有些准头,晚上便拎回来两只沙兔炖汤。。
  此前,他已经点燃红柳根,烤熟一只鸹垃鸡,吃得那才叫香呢。
  又过了些年,狗子十岁了,长得比他爹还威猛。可在人比黄花瘦的灾年,咋折腾,球,还是个穷。
  这天,他娘把羊皮囊里最后一滴水倒入儿子口中,用皮囊口润了自己干裂的嘴唇,饥呀,渴呀,便一头子倒在了骆驼刺丛。
  秦岭的润雨不惹事米脂婆姨,那凌乱的发辫,像芨芨草似的;女子谢香香才更加可怜呢,在山茆茆根儿阴凉处卧在一簇胖姑娘草上,顿时被沙尘埋得快看不到人影了。
  牧羊犬虎子从远处跑回来,一路跑来,嘴里叼着远行者叮咚的驼铃。
  为首的骆驼客是一个尕小伙,人们叫他骆驼刘;虎子一路引着骆驼刘,谢木匠一家这才得救。骆驼客中有人吹羌笛,羌笛问杨柳:春风何时渡。
  谢木匠对骆驼刘说:“好人行行善吧,把我这、这俩娃儿带走,带出去放生,给条活路啊。”说完一步一叩头,颤巍巍地,挽着婆姨踏上行乞要饭的路。
  谢木匠打发一双儿女跟这个骆驼队走了,便和婆姨倒在黄沙梁跟儿,再没有气力迈步。风又一阵阵刮过,那远行的驼铃声,便消失在沙海深处。
  在沙谷地里这对丢下孩子的夫妇,渐渐被骤起的沙尘暴埋没。
  风,呼呼的。驼队朝南边方向奔去,却带不走塬上辈辈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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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比春天更温暖的是心地
这是新疆一个多雪的冬天。
  准葛尔盆地边沿,坐落着小城古牧地。古牧地从古至今就是军事重镇,清末以后,常有驻军和屯垦军扎营。
  这里水草茂盛,土地肥美,早有汉、维、回、哈萨克等民族杂居。在悠悠岁月里,各民族的人们和睦相处,快乐而又闲适、安宁。
  哈萨克牧民哈尼肯一家,住在城东北芳草湖的一座庭院里。这是一座典雅的*林园,一家人亦农亦牧,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春秋有各种花卉竟相开放,葡萄架和各色瓜果飘香,五六月后就有黄杏、桑葚、蜜桃、苹果、葡萄间续下树。名副其实的瓜果之乡。
  平日里,则以瓜代茶,是红沙瓤西瓜和甜得流蜜的哈密瓜。
  冬天,那瑞雪就垒成一面面白墙,树上有冰溜雪凌,孩子们在这里玩耍游戏,夜晚点燃羊尾油灯。逮麻雀、打雪仗,哈尼肯会捧着手鼓,敲出一串炸雷般的马蹄声。主人勤俭、诚挚、练达,充满着智能和祥和。客厅的侧墙上,悬挂着东不拉琴,琴身泛着金黄色的光泽。这一家的每一个男人,无不琴艺高超,能歌善舞。
  面对雪后的旷野,心中也不免空乏,将方块糖丢进白磁碗,溅香一壶奶茶。室内的火炉烧得通红,火苗呼呼欢叫,文火煮着新鲜的羊肉,翻腾着一圈一圈的油花。
  哈尼肯的妻子谷丽娜尔姗姗走来,将一碗洋葱末和青盐倒进锅里。室内便迷漫着扑鼻的香气,撩开天窗,朝空中飞去。
  小儿子阿勒汗有九岁了,这会儿正在门口摆弄那支长筒猎枪。他浓眉大眼,长腿粗臂,酷似他的父亲。
  老大是骑兵团的一名营长,在远处的边境,有些日子没回来了。老二叫黑里亚地,去金驼湾围猎,还要顺商道建一个油库,似乎还是有些眼光。
  女主人腹部微微隆起,明年春天,又要添一个小马驹儿?有人说,顶好是添一个花儿一样的百灵。
  阿勒汗在外面喊:“达当(爸爸),老榆树下有人。”达当问:“你咋知道?”
  儿子说:“我用猎枪瞄来着,很近。”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踉踉跄跄地一头栽在雪里。
  守门犬阿里蹿了出去,狂吠个不停。哈尼肯父子忙将少年扶起,只见他面如菜色,十分虚弱,只有微弱的呼吸。哈尼肯搂着少年,问:“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阿勒汗急着喊道:“说话说话,喂,你死了吗?”
  父亲很着急,“巴郎(娃娃),你的达当(爸爸)阿郎(妈妈)在哪儿?是我们芳草湖的人吗?”
  少年无语。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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