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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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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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孝增听他说有人陷害,腮帮子上的肉抖了一下,极不自然地问道:“你我弟兄,还用得着客套?你只管吩咐,我吴孝增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胡英神情凝重地说:“你倘若能够出去,我就把母亲和四姐、六姐她们托付于你。大姐和二姐、八姐都是有婆家的人,她们的事我不操心了。唯独母亲、四姐和六姐,我无论如何放心不下。还有四姐的两个孩子雨茗和茶生,一并托你好生照看。”说着,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菊花醉》第二章(17)
吴孝增假装哭泣:“二弟不要说丧气的话。不要说还有你姐夫和嘉宝他们,就是他们都死了,我独自也把你的家照顾得好好的。湘莲姐我会把她嫁出去的,找个好人家,不能辱没你们家的名声对不对?”
  他一通胡扯,竟然差点说露了嘴。好在胡英正在伤心悲痛之中,并未听出破绽。
  吴孝增坐了一阵,说道:“我哥哥冒险让我们见面,不敢多呆,你要没事我就走起。”
  胡英踌躇了一会儿,好像拿不定主意,欲说还休的样子。
  吴孝增着急地:“二弟,你还有啥子要交代的,就快说出来。我们今后见面的日子,怕是不多喽。”
  胡英被他一催,牙关一咬,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四哥,小弟还有最难的一桩事,不好启齿。”
  吴孝增道:“二弟,不是哥哥骂你呦。你都是快要死到临头的人喽,还有啥子遮遮掩掩的?你不说,也出不去!”
  胡英心神已乱,根本没有听出吴孝增的话外之音。他咬了一下嘴唇,说:“好,我说给你。我的表妹,花郁青,你是知道的。我不放心她呀。我的舅舅死了,舅妈又胆小怕事,几位表兄有勇无谋。万一我要是死喽,又有谁来照顾她?谁来疼爱她呢?我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够帮我。”
  吴孝增听他说起花郁青,心头像跑开了兔子,竟然面红耳赤起来。他激动地问:“那你让我做啥子吔?”
  胡英痛苦地说道:“如果我死在狱中,你就把她娶了。”
  吴孝增听得跳了起来,连声问道:“啥子啥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胡英长出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都到这个时辰了,我莫非还要骗你不成?你倒是说话,你愿不愿意娶她?”
  吴孝增在牢房里来回转着圈圈,双手互相搓揉着,有几条黑泥从手掌中掉出。他喜出望外,竟没有听清胡英的问话。
  胡英见他的模样,有点疑惑地问:“四哥,你是咋啦?你愿不愿意?”
  吴孝增停下脚步,茫然地:“愿意啥子?”
  胡英说:“如果我死了,你就把郁青娶了。”
  吴孝增好似饿了几天的鸡见了一把白米,连连点头说:“愿意,愿意。我为么子不愿意?像她这样的女娃儿,别说你让我娶一个,就是让我娶十个,我也娶得起。”
  胡英有点不高兴了:“四哥,你胡说啥子呦。”
  吴孝增猛然醒悟了,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这张破嘴,硬是臭得很。”
  胡英如释重负,躺在了床上说:“四哥,你走好吧。我累得很,就不送你了。”
  吴孝增点点头,就要喊狱卒开门。忽然,他想起一事,又回转身来:“老弟,还有一事不妥当。”
  胡英问:“啥子事?”
  吴孝增说:“你是知道的,花郁青曾经拒绝过我。要是我找到她,她还不杀了我?”
  胡英听了,从床上坐起来:“那如何办呢?”
  吴孝增想了一下:“干脆,你写上一封信,把委托我照顾你家母与姐姐的事情也写上,最后把让我娶她的话特别嘱托好。我拿着你的亲笔信,她还有啥子话说?”
  胡英痛苦地点点头道:“也只好如此。”
  吴孝增走到门口,把狱卒唤来,让他去找吴孝勤拿了纸笔墨砚,就着床板,亲自为胡英掌着灯火,让他写了一封书信。为了让花郁青相信,胡英还从胸口处掏出花郁青送他的一只玉观音,一并交给了吴孝增。临别时,他又嘱咐:“四哥,你记住喽,我死之后你才能娶她。”
  吴孝增迫不及待地把书信与玉观音装入衣兜,心里说:“你死是一定的喽。你要不死,我啷个能娶她哩?”
  吴孝增迈出了牢房,几乎就要高唱一段花鼓戏。吴孝勤在门外迎住了他,两个人并肩回住处去了。
  牢房里,月光如水一样透过高高的小窗,洒了进来。有蛐蛐在牢房外的草丛里鸣叫,使胡英一瞬间忘却了身陷囹圄。几天来的经历,犹如一场恶梦,让他不知身在何处。他本来是要把这些话向哥哥交代的,但却不能够见到。他担心万一被害,就无法说出来了。吴孝增是他曾经最看不起的人,但没有想到却成了他最信任的人。
  胡英感觉像走了一段长长的路,他实在疲惫不堪了,就在那一缕月光的清辉之中,伴随着岳阳楼檐角上风铃的振响,熟睡了。
  

《菊花醉》第三章(1)

  乔治·麦金农今天起来的比往常早了一些,还不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靠窗口的办公桌前了。
  这是一座有着两百年历史的三层楼房,每一个房间的窗口都朝向南方。从北方的苏格兰山峰开采的青石,还在这座楼房的墙体上叠砌着。红砖砌就的楼墙外表被多佛尔海峡吹来的潮湿咸风腐蚀得斑驳陆离。楼檐与墙柱上的雕塑作品,发出更灰、更青的颜色,雕塑充满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特点与风采。不少鸽子在上面停歇,留下了斑斑点点的粪便。
  麦金农上身只穿了一件棕红色的紧身衬衣,套了一件灰色的薄呢背心。腿上套了一件白色的长筒裤,脚上是一双三接头的棕色牛皮鞋。他端坐在桌前,没有像以往那样埋头整理文件和资料,只是嘴里叼了一根从修道院花园市场的走私贩子那儿买来的南美雪茄,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前的泰晤士河水静静地向东流去。
  太阳的光线快要直射到桌面上了,这是伦敦难得的一个晴天。不少蜗居的人都走了出来,顺着河滨大道溜达着,无精打采地走来走去。一些需要付出劳动才能得到饭吃的人,走到不用纳税的桥上时,也会放下重负,坐在桥面的台阶上抽烟歇脚。
  河面上,进出港口的船只川流不息。许多船员已经在整理锚具和桅篷风帆,把船舱里的货物往外拿,打算停泊后就开始交易。一些在河岸的绿草地上摊开油布晒太阳的悠闲者,向船员们招手,说着什么。总是缠绕着这条著名河流的大雾,此时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麦金农对这一切熟悉的景象,感到烦躁不安,以至于连习惯的上午觉也睡不成了。
  外面房间的门响了一下,发出门轴缺少润滑时干燥刺耳的声音。麦金农没有回头,而是用温和的口气问道:“菲丽丝,今天中午吃什么?”
  随着问话,一个长着栗色头发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这是一位俊俏的、有着一双蓝眼睛的女人,脸颊上有着一些稀落的雀斑。她对麦金农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您把我吓了一跳,先生,”她说着就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只菜篮:“我还以为您正在睡觉呢。”
  麦金农转过身来:“我睡不着了,那些人,简直是无知!愚蠢!”
  菲丽丝把菜篮子放在已经翘起的地板上,从橱柜中拿出一只陶瓷茶杯,准备为他倒一杯威士忌。麦金农一见,赶忙站起来说:“菲丽丝,我不是给你说过吗,倒威士忌,一定要用平底的玻璃杯子来盛。这样的事情,决不能马虎,明白吗?”
  菲丽丝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对不起,先生,我总是记不住。”
  “没有关系的,慢慢熟悉就好了。”麦金农冲菲丽丝笑了一下:“菲丽丝,请你原谅,我有一些……一些,怎么说呢?就是一些个人的习惯,可能别人是不太适应的。”
  菲丽丝的脸羞红了起来,她不安地说:“先生,您的话使我感到不安。我只是您的一个佣人,为您服务是我的职责。您每月付给我二十英镑,使我能够养活我的母亲与女儿。我要感谢您的恩赐。”
  麦金农走到菲丽丝跟前,动情地说:“不,菲丽丝,你不是我的奴仆。你帮我做家务,使我不用为琐碎的事情而分神,使我能够专心从事我的研究。我要感谢你,真的感谢你。”
  菲丽丝抬头看了一眼这位温和亲切的先生,慌乱地说了一句:“我去准备午餐。”就拎起菜篮子出去了。
  麦金农听了听厨房里传来的动静,在房间里踱开了步子。他的心里有点不平静,因为他在离开了大不列颠群岛,在那个神秘古老的东方帝国生活了三年,回来后许多想法都有了改变。
  麦金农出生在英国中部约克郡的一个贵族家庭。从威斯明顿公学毕业之后,他没有读牛津和剑桥的学位,而是进入了伦敦大学最负盛名的里德学院学习理工科。伦敦大学,是英国历史最为悠久的大学之一。1836年就获得了由国会颁发的皇家特许状,由四十多所学院和研究院组成。英国许多著名的政治家、文学艺术家和科学家都毕业于这所学校。这个时期,正是英国从农业社会向工业强国的顶峰迈进的年代。机器制造与科学发明等专业取代了过去的文学与艺术,不断扩张占领的殖民地需要更多的技术人才。在任何一个殖民地国家内,文化的入侵总不如火枪大炮来得痛快迅猛。
  一个偶然的因素,麦金农对植物学发生了强烈的兴趣。他有一个叔叔,在新南威尔士与印度都曾供过职,喜欢搜集各种不同的植物标本,在伦敦园艺会举办了一次展览,引起了极大的轰动。麦金农跟随叔叔学到了不少的植物学知识,这使得他下定决心也要成为一名植物学家。
  大学毕业后,他先后到非洲与美洲游历,所得到的最大收获就是在他二十八岁那年成为英国皇家学会的会员与伦敦园艺会的领导人之一。
  三十五岁这一年,麦金农终于实现了他要到远东考察的理想,这主要是归功于英国先进的火轮船与快枪大炮。鸦片战争的炮声,把中国沿海的几个主要港口轰开了。一直为与中国的茶叶贸易逆差而烦恼的维多利亚女王陛下,也终于找到了使白银不再流向中国的最好办法,这就是向中国输出大量的鸦片。麦金农向女王陛下提出了申请,要求到中国进行考察,得到了女王陛下的批准。
  

《菊花醉》第三章(2)
三年多的考察研究,使麦金农收获甚丰。仅西方人从没有见过的植物,他就带回了一百多种。在伦敦的汇报展上,那些生长在花盆里的植物,被中国人用不可思议的方法修剪成各种造型,变成了艺术品。
  麦金农的研究成果,当然不止这些植物。他对用植物栽培的方法,把野生的树叶培育制作成人们喜爱饮的茶叶,作了很深入的研究。可惜因为条件的限制,他没有更多的渠道得知这些茶叶是如何生长与制作的。
  但有一点他弄明白了,就是让英国人已经无法离开的下午红茶,与绿茶实际上是同一种植物。为此,他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刊登在伦敦园艺会的会刊和家乡的《约克郡邮报》上。
  不料,这篇不到一千字的短文,在英伦三岛竟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发行量最大、也最有影响力的《泰晤士报》为此开辟了专版,讨论这件事情。几乎百分之百的读者和文章认为,麦金农是在胡说八道。连远在美国的《华尔街日报》与《纽约时报》,也不甘落后,撰文抨击麦金农哗众取宠,丧失了一个植物学家应有的品质和科学的道德。许多科学家和酷爱喝红茶的英国人甚至要求把麦金农开除出皇家学会和伦敦园艺会。
  皇家学会与伦敦园艺会面对如此巨大的公众压力,左右为难。他们了解麦金农,是一个非常严谨的植物学家,不可能为了学术的声誉而造假。他们要求麦金农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说明他的理论是正确的。
  麦金农遇到了难题,研究红茶与绿茶的区别,不是他的研究方向与范围。他只不过是在中国听说了这件事,想当作一桩新闻告诉可爱的、喜欢喝红茶的同胞,没想到竟然惹来这么大的一场风波。他没有证据,也无法搜集。他又一次想起叔叔临终前告诉他的话:在科学的道路上,不能有半点的玩忽职守。
  这就是他失眠与烦恼的根本原因。
  雪茄烟燃到了尽头,烧疼了他的手指,使他从沉思中醒过来。敞开的门缝里,飘来菲丽丝做的烤面包的香味。他觉得腹内有些饿了。由于他要在夜里工作,往往到凌晨才睡,所以早餐就到了中午才吃。也是因为茶的风波,他把每天早晨起床前必喝的酽红茶都免了。因为他一看见红茶末,就像看见了那些攻击他的文章。
  他原来在伦敦的高尚住宅区朱瑞巷有一座房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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