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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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芽-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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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规矩真多呀。

    好好好,他换个说法,把宝珠当小孩哄,嗓音要多嫩有多嫩、姿态要多软有多软……

    “你们在演哪一出戏?”四龙子和九龙子踏进骨亭,正听见龙主佯装童嗓,对着她肚子说“给你糖吃哦”之类的娃娃话。

    “小猪牙有孕啰?”九龙子没四龙子迟钝,光听对话,直觉认定,龙主是在与她腹中娃儿交谈,才会用那种幼稚的声音,说出幼稚童语。

    “唔?你从哪听出来的?”小九和他同时进到亭里,怎么他就没听见“有孕”这类的字眼?

    “父王刚说‘你在小蚌肚子要乖’……我想,应该是说给孩子听的。”总不会是对着小猪牙吃下肚的鱼虾食渣,加以吩咐吧。

    “呀,对厚。”四龙子理解过来了,一脸惊奇,直盯着珠芽看。

    “没有、没有,瞎猜什么——你们离她远一点,个个粗手粗脚,别碰到她,去去去。”龙主的反应,更像欲盖弥彰,挥手,驱赶两只儿子。

    “吃好补哦,全是最上等的药膳。”九龙子鼻子灵巧,嗅出盘中飧,可不简单。

    “不许对老大胡乱碎嘴,说些有的没的!听清楚没?!”龙主不希望囚牛太早发现,以免节外生枝。

    “为何不让大哥知道?……难道,不是大哥的孩子?!”四龙子只想得到这种惨事,嗓门又重又响,巨大、震慑,足以憾动骨亭,发出摇晃,沫泡不时颤抖。

    不能怪他想偏,若有喜何必遮遮掩掩?!

    只有见不得人时,才一脸心虚呀!

    还特别交代,不能对大哥说?!

    这颗小蚌,成天与大哥腻在一块,竟有时间愉吃?!

    奸夫是谁?!他去替大哥出口气!

    “就、就说没有孩子!别再乱猜测!”龙主一急,想严词否认,却结巴起来,他的神色,引来两只龙子挑眉,越否认,越有鬼。

    “没有孩子?——没有孩子,她护着肚子干什么?!”四龙子天生大嗓子,说话像在吼,尤其误以为珠芽偷人,背叛大哥,让他脱口的每个字,变成惊人咆哮。

    龙主猛回首,看见珠芽双手抱肚,在骨亭微晃下,整个人跟着坐不住。

    “小蚌——”

    “痛……”

    本来,只是针扎般,一瞬间的刺痛,小小的,还能忍受。

    却开始越来越密集,一下,再一下,又一下……

    像是身体里,有整团针球,戳在肤肉上,深深地,陷入其中,痛得她挺不起身。

    好痛!

    裂开了……

    她体内的如意宝珠,因为骨亭的突然动摇,碎裂开来了!

    珠芽不能蜷缩起来,越是挤压,扎进体内的痛楚越深,疼到发起烫来。

    针般的戳刺,转眼间,变成了匕首,划开了血肉,在身体里翻滚,每动一次,都是一刀——

    “快吐出来!先把珠子吐出来!别让它把你剐出更严重的伤势!”龙主不是没演练过事情发生时,该要如何应变。
    
    他日日夜夜都在假想,万一宝珠在她体内碎开,他要怎生处置才好。

    要以她的生命安危,为优待考虑!

    “不……再等等……我可以的……也没、没那么痛,越痛……珠液才会分泌、泌得越多……”她强忍着。

    “你不要嘴硬了!不急于一时——这次失败了,还能有下一次,留着命才有办法呀!”龙主急吼。

    她完全不听劝,猛摇头,额上已有冷汗冒出,点点晶莹、颗颗碎亮。

    她不要放弃!

    这种痛……尝过一次,第二次就会害怕、会畏惧呀!

    要是她开始惧怕了,不敢再补珠,那怎么办?!

    “珠芽!你听话!这样很危险!你会死的!”

    不!

    她变回蚌形,死死咬着壳,不开就是不开。

    宝珠,这二十几日来,我跟你的交情不算差吧?你……不要让我这么痛嘛……不要让我失败……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囚牛失去恢复的机会……不要……

    她哀哀恳求,求着体内引发疼痛的宝珠。

    我们再慢慢来……把你一块一块,拼好,黏起来……

    她蠕着,裹住那些尖锐;蠕着,将碎片抵回原位;蠕着,滋润它们……

    “父王?……”两名龙子怔怔看着,对于眼前情况一头雾水,但龙主没空理睬他们,一径劝着、哄着、拜托着,要珠芽开口,最后无计可施,只剩一途——

    “去找老五过来!或是延维也行!”只要懂言灵的,就好!

    龙主要用言灵,逼她开口吐珠!

    “五哥五嫂刚出城去了……”

    “用水镜找到他们!”龙主急得龙鳞迸生,双眸充血,浑圆骇人。

    九龙子遵旨照办,立刻凝出水镜,要找五龙子狻猊。

    “五哥、五哥,出事了——出大事了——”

    水镜一映出人影,九龙子便急道。

    “出了何事?”

    镜里,却传出耳熟的仙籁美嗓,反问。

    九龙子一边回首,瞅着珠芽看,一边本能回答:

    “小猪牙好似有孕、又好像没有,现在    不知是小产了还是吃坏肚子,父王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什么死不死的——”

    一抬头,看见水镜里的人,温逸脸色遽变,转为阴鸷。

    九龙子猛然住口。

    忙中有错。

    错将大哥当五哥找。

    “嗨,大哥……”

    这下……糟糕了。

    囚牛俊颜肃穆,薄唇抿成冷冽直线,素白身影,疾如光、迅若电,千里距离,仅仅须臾,便已驰过。

    黑发在身后,嚣狂飞舞,一如此刻,胸臆的翻腾难安。

    小九言不及义,四弟说了等于白说,父王支支吾吾,而她……始终紧紧闭合,就连他喊她,她也不张开。

    究竟怎么了?!

    有孕,没有,小产,死。

    这几个小九脱口而出的词汇,不断在脑海中撞击,教他额际刺痛,痛得瞳仁紧缩、痛得青筋暴突。

    潋滟的海水,扎眼起来,平稳的潮音,变得刺耳。

    珠芽。珠芽。珠芽……

    他必须时时默念她的名,才能与那些尖锐的词汇,两相抗衡。

    当他返回龙骸城,狻猊也在现场,正以言灵逼迫珠芽开口。

    本该对言灵言听计从的她,竟拼上全力,与其抵抗。

    “快打开蚌壳,珠芽。”

    “……”蚌壳颤抖,仿佛快要打开,又紧紧咬合,蚌唇间,淡淡的血红,从裂缝中汩出,和入海水,被冲洗、被淡化。

    五龙子狻猊佩服她,明明道行浅、法力弱,压根不是言灵的对手,却能挣扎到这种地步。

    究竟,是何等信念、何等决心,让她拥有如此力量?

    可惜,他狻猊的言灵,绝非她两片薄薄蚌壳,所能战胜。

    狻猊正欲加重术力,蓦然,身后探来一掌,擒住狻猊的肩,五指深陷于紫丝衫袍间,没入肩肉,握出一手腥血。

    “让开!”难以克制的蛮力,将狻猊甩向墙去,幸好,旁边站了只四龙子,倒霉沦为狻猊的肉垫。

    “大哥?!”九龙子看清楚如飓风般暴烈,扫进屋里的人影。

    “对她做什么?!”囚牛右袖一扬,激出数道音刃,逼退周遭众人,他目光冰冷,忽亮忽暗,亮时的金灿,暗时的黝墨,交杂互替。

    狻猊按着右肩,衣裳和肤肉都被抓破,鲜血直流,他揉揉痛处,为自己治疗,吐烟的同时,一口闷气,轻吁:

    “在救她。”

    囚牛眉头深锁,眼神落向狻猊,对这三字,严重质疑。

    “她再不开口,她会死的。”狻猊无惧无怕,回视他。“你碎掉的如意宝珠,会把她切割成一团烂肉。”放慢了嗓,一字一字,说得清楚明白。

    这事儿,在场龙子皆是刚才知晓,龙主眼见瞒不住,乖乖说出始末。

    “我的如意宝珠?!”

    全然没料到,会在此时此刻,听见“如意宝珠”四字。

    “简言之,父王藏起了你破碎的宝珠,想办法要修好它,珠芽就是他想到的‘办法’。”狻猊啜取烟香,吁出薄沫:“龙珠蚌修龙珠,结果,龙珠在她体内裂开,接下来……你懂的。”

    若对象是四龙子,狻猊会再解释浅白一些,面对囚牛,举一反三,唇舌可以少费一些,大哥是聪明人。

    “我是怕你一听到宝珠破掉就会丧失理智,才瞒了你这么多年,父王出自一片好心,我知道骗你不对,也知道你出城找得好辛苦,你不要瞪我不要怪我不要吼我不要——”龙主马上道歉,龙威荡然无存,要博取儿子谅解。

    结果,别说是瞪,人家连瞄他一眼都没有。

    是,太多情绪充塞,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他苦苦寻觅的宝珠,原来,近在眼前;原来,他的宝珠已损;原来,父王一直是知情不报;原来,这数年里的奔波,是场可笑白工——

    这一些,远远不及狻猊的话语,来得教他惊恐及骇然。

    她再不开口,她会死的。

    你碎掉的如意宝珠,会把她切割成一团烂肉。

    “珠芽,把嘴打开。”囚牛对着她的原形,冷然命令。

    她毫无动静,不开就是不开。

    蚌壳搞自闭,谁都别想撬出缝来。

    “珠芽,把嘴打开。”同样几字,却放软了声音,没了严令逼迫,变成哄求。

    蚌壳微动,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又害怕嘴一张,身体里的宝珠会被抢走,没收她继续补珠的权利。

    囚牛人回来了,也得知实情,他怎么可能……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若交出宝珠,就彻彻底底失败了呀……

    “珠芽。”这一声,近乎哀求了。

    她哭了出来,呜呜抽噎。

    真珠泪水,滚落眼眶,在恢复人形的脸蛋上,汹汹狼藉,又没入海水间,消失。

    “已、已经没那么痛了嘛,真的,不痛了……让我把它补好,不要逼我吐出来……给我机会试,再给我几天,求求你、求求你们……求求你、求求你们……”她泪眼朦胧,绞揪他的衣袖,边说,唇角有着淡淡血雾。

    她努力想扬笑,隐藏痛楚,证明她安然无恙,还能修补宝珠。

    她拼命祈求,求着每一个想阻止她的人。

    求囚牛相信她;求龙主答应她;求狻猊不要用言灵强迫她;求大家站在她这边,支持她。

    “别胡闹,又不是只剩你这一个办法。把宝珠吐出来,之后该如何处理宝珠,那是之后的事……”

    心如刀割。

    她每一滴眼泪,每一声请托,皆化作一把利刃,在他的心上,胡乱剐剖。

    她不为她自己求,求的,是他。

    求着,要替他修好如意宝珠。

    今天,我做了一件很棒很棒的事哦,我都忍不住骄傲起来了呢。

    她还雀跃地漏了点口风,一副开心满足的样子。

    很棒的事?!

    哪算是?!拿性命去赌,何来很棒之说?!

    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点也不!

    囚牛……我帮你……

    连在睡梦中,她都心心念念,要帮他的事!

    竟是这个!

    “我很有信心呀!越来越不觉得疼痛,珠液把宝珠裹起来,现在……把宝珠拿出来,好可惜——我想要尽早把你的宝珠恢复原样,这样……你就不用害怕自己会错伤了谁……不用害怕自己会疯掉……”珠芽仍想说服,声音哽咽。

    “你现在就要把我逼疯了!”他沉狺,用着兽负伤一般的狞鸣。

    叫他眼睁睁,看她忍耐苦撑,继续把宝珠补完?!

    他做不到!

    他会急疯、气疯、被担心害怕给弄疯掉!

    “我不需要你多事!宝珠吐还给我,那是属我之物,我,才是有权决定如何处置宝珠的人,你不要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认为只有你能办到,误了我修补宝珠的大好时间!”

    他冷淡绝情,嗓,没有半点温度。

    可惜,语气不够狠、神色不够凶,恫吓不了她。

    “我不要!”珠芽环臂,把自己抱得好紧、好紧,单纯以为,这样便能护妥宝珠。

    “你凭什么不要?!”囚牛眸中愠怒,又急、又恼、又惊怕宝珠在她体内,多一刻,她的性命安危,就少一分。

    “凭、凭宝珠和我约好了——”

    “最好那种鬼玩意儿会跟你约好!”囚牛面目凛然,打断她的连篇蠢话。

    鬼玩意儿?

    兄弟间,一双双瞪大的眼,先是互视,再有志一同,往囚牛瞟过去。

    刚刚,大哥可是用那四个字,称呼他苦寻数百年,缺了它,便吃睡不安,以后的某年某月,更可能因而癫狂的……重要宝珠?!

    纯粹口误?

    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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