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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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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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些颜料弥补了我躲躲藏藏的辛苦。我发觉自己很喜欢研磨他从药剂师那儿拿来的材料——象牙、白铅、茜草根、黄铅丹,看看我可以制造出多明亮而纯净的颜色。我学到把这些材料磨得越细,颜色就会越深。一块块粗糙、暗沉的茜草根,变成细滑的艳红粉末,接着再混入亚麻籽油,就是闪亮的颜料。制作颜料实在是一个神奇而美妙的过程。
  他也教我怎么清洗材料,去掉不纯净的杂质,露出它们真实的颜色。我用好几片贝壳当浅盘,把颜色放在里面一次又一次地冲洗,去掉夹杂的白灰、沙子或碎石,有时必须重复多达三十几次。虽然工作冗长而枯燥,但是当看到颜色在每一次冲洗后变得更为纯净、更接近理想时,让人觉得非常满足。
  只有一种颜色他不让我处理,就是群青。制造群青的原料青金石非常昂贵,而且从石头中萃取出纯蓝色的过程相当困难,因此他必须亲自动手。
  我逐渐习惯在他身边。有时候我们紧邻着站在小小的房间里,我研磨白铅,他清洗青金石或是把赭土放进火里烧。他很少对我说话,他是个很沉静的人,我也没有开口。那是一个平静的场景,光线从窗口流泻而入。我们工作完之后,会拿一个水罐在对方的手上倒水,在清水下搓净双手。
  阁楼里很冷——虽然有一个他用来热亚麻籽油或烧颜料的火炉,但除非他吩咐,我平常也不敢点,不然我就得向卡萨琳娜和玛莉亚·辛解释为什么泥炭和木材消耗得这么快。
  他在那里的时候,我不是很在乎寒冷,当他站在我身旁时,我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
  一天下午,我正在清洗刚磨好的一块黄铅丹,忽然听到玛莉亚·辛的声音从楼下的画室传来。他正在作画,面包师的女儿站在那里,不时叹着气。
  “你会冷吗,女孩?”玛莉亚·辛问。
  “有点。”传来一个模糊的回答。
  “为什么没给她一个暖脚炉?”
  他的声音非常低,我听不见他的回答。
  “放在她脚边,画里面不会看到。我们可不希望她又生病了。”
  我还是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叫葛丽叶去帮她拿一个来,”玛莉亚·辛说,“她说她肚子痛,现在应该在阁楼里,我去叫她。”
  我没料到一个老太婆的动作这么快,我一只脚才踩上最上一级的台阶,她就已经爬上梯子的一半了。我退回到阁楼里,无路可逃,更来不及藏起任何东西。
  玛莉亚·辛爬进阁楼里,一眼就看见排列在桌上的贝壳、盛满水的水罐、我身上被黄铅丹颜料溅得斑斑点点的围裙。
  “这就是你最近在忙的事?是吗,女孩?跟我猜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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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34(2)
我垂下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肚子痛、眼睛酸,你以为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是白痴呀?”
  我很想告诉她:去问他,他是我的主人,是他要我做的。
  可是她并没有询问他,而他也没有来到梯子下面作解释。
  四周一片死寂,过了很久玛莉亚·辛才开口:“你协助他多久了,女孩?”
  “几个星期了,夫人。”
  “他这几个星期来画得比较快,我注意到了。”
  我抬起眼睛,她脸上的表情在计算着。
  “女孩,你可以帮他画得快,”她低声说,“你就继续在这边做吧。记得,什么都别跟我女儿或坦妮基说。”
  “是的,夫人。”
  她咯咯笑。“我应该猜到的,像你这样机灵的家伙,你差点连我都骗过了。好了,现在去给下面那个可怜的女孩拿个暖脚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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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35(1)
我喜欢睡在阁楼里,那里没有耶稣受难的像挂在床脚边,让我无法入眠。那里一幅画也没有,只有亚麻籽油的清新芳香和颜料泥土的麝香气味。我喜欢窗外新教教堂的景色,以及四周的寂静。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会上来,女孩们不像以前那样时常跑到地窖去找我,或是偷翻我的东西。在这里,我独自一个人,高高地栖息在嘈杂喧闹的家庭生活之上,从遥远的距离观望着。
  就像他一样。
  最好的是,我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待在画室。有时在深夜里,当整间屋子都陷入寂静时,我会裹着毛毯蹑手蹑脚爬下楼来,就着烛光欣赏他未完成的画作,或是稍微打开百叶窗让月光透入。有时我会把雕着狮头的椅子拉到桌边,手肘搁在红蓝交织的桌布上,坐在黑暗中。我想象自己穿着黄黑交杂的紧身上衣,戴着珍珠,手里拿一杯酒,隔着桌子坐在他对面。
  然而,我唯一不喜欢住在阁楼的一点是,我不喜欢晚上被锁起来。
  卡萨琳娜从玛莉亚·辛那里取回了画室的钥匙,再度负责开门和锁门。她想必觉得这让她对我有某种控制权,我搬进阁楼这件事令她很不高兴——这意味着我能更接近他、更接近那个她不被允许进入,而我却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一个妻子一定很难接受这样的安排。
  不过,事情顺利地进行了一段时间。有一阵子我设法在下午溜上阁楼,为他冲洗和研磨颜料。卡萨琳娜那段时间通常都在睡觉——法兰西斯还会哭闹,几乎每天晚上都把她吵醒,所以她需要趁白天补眠。坦妮基也常常在火炉边打瞌睡,我可以溜出厨房而不用每次编造一个借口。女孩们则忙着跟约翰玩,教他走路和说话,很少注意到我不在。然而要是她们真的发现了,玛莉亚·辛会说我去帮她跑腿、到她房里拿东西,或是帮她缝什么,需要到阁楼去借助那里的明亮光线。她们毕竟是小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周遭大人的世界丝毫不感兴趣,除非当她们直接受到影响。
  或者,我以为是这样。
  一天下午我正在冲洗白铅时,可妮莉亚从楼下喊我的名字。我急忙擦净双手,脱下在阁楼工作时所穿的围裙,换上我平常的围裙,然后才爬下楼梯找她。她站在画室门口,样子看起来好像站在一摊泥坑边缘,忍着想一脚踩进去的诱惑。
  “什么事?”我很尖锐地说。
  “坦妮基找你。”可妮莉亚转身,在我前面朝楼梯走去,到了楼梯顶,她犹豫了一下。“葛丽叶,你能不能帮我?”她用愁苦的语气问。“你先走,这样如果我跌倒了,你可以抓住我,楼梯好陡。”
  即使这个楼梯她不常走,这样害怕实在不像她的天性。我有点心软,或许只是为刚刚对她太严厉而感到罪恶。我走下楼梯,然后转身伸出双臂。“现在你下来吧。”
  可妮莉亚站在楼梯顶,两手放在口袋里。她慢慢下楼,一手扶着栏杆,另一手紧紧握拳。当快走到底的时候,她放开手往下一跃,跌在我身上,她整个人从我胸前滑落,重重地压在我的肚子上。等她重新站稳后,她仰起头放声大笑,褐色的眼睛眯成两条细缝。
  “调皮的家伙。”我咕哝着,后悔自己的心软。
  我在厨房找到坦妮基,她正把约翰抱在腿上。
  “可妮莉亚说你找我。”
  “对,她刮破了一件领巾,要你帮她补。不让我碰——不晓得为什么,她明知道我最会补领巾了。”坦妮基一边把东西递给我,眼睛一边在我围裙上游移。“那是什么?你流血了吗?”
  我低头看,一道红土从我的腹部画过,像是映在窗玻璃上的一条闪电。刹那间我想起彼特父子的围裙。
  坦妮基倾身靠近。“不是血,看起来像什么粉。你怎么沾到的?”
  我望着那条闪电。茜草根,我心想,几个星期前我磨过这个颜料。
  我听见走廊里传来捂着嘴巴的哧哧笑声。
  可妮莉亚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个恶作剧的时机,她甚至不知想到了什么办法,溜上阁楼去偷到了颜料粉末。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35(2)
我来不及编造出一个答案,我的犹豫使得坦妮基越发疑心。“你是不是动了主人的东西?”她的声音充满指控的意味。毕竟她曾为他的画摆过姿势,知道他在画室里摆了什么。
  “不是,这是——”我停住。如果我把原因推到可妮莉亚身上,不但听起来心胸狭窄,而且大概也阻止不了坦妮基挖掘出我在阁楼做的事。
  “我认为年轻太太最好来瞧一瞧。”她决定。
  “不。”我马上说。
  坦妮基抱着怀里熟睡的小孩,费力地站起身来。“把你的围裙脱下来。”她命令,“我要拿去给年轻太太看。”
  “坦妮基,”我平视着她,说,“如果你知道怎么样对你最好,你绝对不会去烦卡萨琳娜,你会去跟玛莉亚·辛说。私下说,不要在女孩子面前。”
  就是这些话,以及这种威胁的语气,造成了我和坦妮基之间的裂痕。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在绝望中想不出别的方法,可以阻止她去告诉卡萨琳娜,然而她永远不会原谅我这么对待她,仿佛我的地位比她还高。
  至少我的话有效,坦妮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过在愤怒的瞪视背后隐藏着一丝不确定,以及想去向她所忠爱的女主人告状的渴望。然而她又想借着违逆我的提议来惩罚我的无礼,她在这两种情绪中踌躇不决。
  “跟你的夫人说,”我平和地说,“但是要私下说。”
  尽管我背对着门,我能感觉到可妮莉亚从门边溜走。
  坦妮基的本能还是赢了,她一脸僵硬地把约翰交给我,然后去找玛莉亚·辛。在我抱着约翰坐下来之前,我拿一块抹布擦掉红土,然后把抹布丢入火中,围裙上仍留着一道痕迹。我环抱着小孩坐着,等待别人决定我的命运。
  我始终不知道玛莉亚·辛对坦妮基说了什么,让她闭上嘴巴,不知是恐吓还是承诺,不管怎样,都确实有效——关于我在阁楼的工作,坦妮基没有跟卡萨琳娜或女孩们或是我提过。然而她对我越来越刁难,刻意地找碴,而非无心的失误。比如,我记得很清楚,她要我买鳕鱼,然而她却要我拿回鱼贩那里,口口声声发誓说她刚才叫我买的是鲽鱼。她煮饭的时候变得很笨拙,总是尽她所能把所有的油渍溅到围裙上,让我得花更多时间浸泡、更用力刷洗才弄得掉油污。她留下脏水桶给我倒,不再提水进来补满厨房里的水槽,也不再拖地。她摆出一张臭脸坐着监督我,甚至我的拖把拖到她脚边时,她也懒得移动,我只好绕着她的脚拖地,而等她离开后才发现她脚下有一摊黏腻的油渍。
  她不再对我好言好语,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一屋子人中孤立无援。
  所以我不敢从她的厨房里拿好东西来取悦我父亲。我没有告诉父母我在奥兰迪克的处境有多艰难,我必须小心翼翼才能保住我的位置,然而我也无法告诉他们仅有的几件愉快的事情——我制造的颜料,独自坐在画室的夜晚,和他紧邻而站,且感觉着他的体温的时刻。
  我能告诉他们的,只有他的画。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36(1)
四月的天气终于回暖,一天早上我走在库马克往药房的路上时,小彼特从我旁边走了过来,向我打招呼,我之前并没有看到他。他穿着干净的围裙,拿着一个包裹,说他正要送货到库马克那头去。因为正好和我同路,他问我能不能陪我走一段。我点点头——我没有办法说不。一整个冬天我每个星期都会在肉市碰到他一两次,我发觉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正视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像是针尖刺着我的皮肤。他的注意让我不知所措。
  “你看起来很累,”现在他说了,“你的眼睛都红了,他们一定给你太多工作了。”
  的确,他们给我太多工作了,主人给我一大堆的象牙要我磨,我得大清早就起床才做得完,而前一天晚上坦妮基又打翻了一锅油在厨房地上,要我熬夜把地板重新刷洗一遍。
  我不想怪罪我的主人。“坦妮基看我不顺眼,”我说,“给我一大堆工作。还有,当然了,天气开始回暖了,我们也在忙着把冬天的霉气清出屋外。”我补充这一点,不让他觉得我是在抱怨坦妮基。
  “坦妮基的脾气是很古怪,”他说,“不过她很忠心。”
  “对玛莉亚·辛忠心,没错。”
  “对其他家人也一样。记得上次碰到卡萨琳娜发疯的哥哥时,坦尼基怎么保护她的吗?”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彼特很惊讶。“这件事肉市里面已经传了好几天了。啊,可是你不爱跟人聊闲话,对不对?你只是张大眼睛看,但不会说长道短,也不会去听。”他露出赞许的表情。“我嘛,那些排队买肉的三姑六婆每天说个不停,我不知不觉就记下来了。”
  “坦妮基做了什么事?”我违背自己的本性追问。
  彼特微微一笑。“当你的女主人怀着上一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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