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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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上)-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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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话她说得慷慨激昂,他却冷冷地一笑。
  对于科学,她还保持着纯粹是中学生的天真浪漫的想法。学术思想的斗争……蒙难者的光晕……第一个发现者的崎岖之路……这一切已属过去,在现代,这些不过是讲给外行人听的童话罢了。有的只是性格的斗争、自尊心的斗争……至于科学……它愈来愈趋向于集体的事业,因而个人也就微不足道……“我们都是事实的搜集者,大家各行其事,跟自己属于什么学派、流派毫不相干……某甲所以反对某乙,并不是因为不赞同乙的学术观点,而是因为不能宽恕他曾经一度反对过某丙,而这位某丙恰恰当过某甲的学生……尽为些琐事扯皮……
  “我再说一遍,”特里丰诺夫悻悻地教训妻子道,“对这种新闻我毫无兴致。我干吗该受它触动呢?让那些想重新投靠列旺多夫斯基的人去提心吊胆吧。关我什么事?何况我相信,这不过是老一套的流言蜚语。闹一阵子也就烟消云散了。
  “你真这么看?”嘉莉娅满怀希望地问。
  她干吗激动不安呢?列旺多夫斯基是个老派的教授,对待妇女一向讲究礼貌,从来不和她们争斗。
  特里丰诺夫竭力要她相信,同时也要自己相信这些新闻对他触动不大,这倒也并非特别违心。这同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不一样。据说列旺多夫斯基重新被起用、恢复了地位,据说他将被任命为一个大实验室的领导人,据说这个实验室将设在他们的研究所,据说更为远大的目标是接任该所所长的高位,所有这些“据说”当时曾撩得他心乱如麻。尽管他反复宽慰自己,那些陈年旧帐早已被人们遗忘,而且他在其中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无非是只小卒,一个听话的孩子、别人旨意的执行者,如此而已,人们理应懂得这一点,聪明的列旺多夫斯基不会理解。然而宽慰也枉然,他还是无法摆脱忐忑不安的心情。
  可是,自此之后一年半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起用列旺式夫斯基的传闻又频频发生,宛如春天树上的幼芽不断吐绿生长,象风中树叶一般飒飒作响,但随后便恰似秋叶那样渐渐地、不知不觉地萎缩、枯黄、掉落了,一切又重归沉寂—尔后又多次周而复始,只是细节、口气和个别的语句稍有变化,似乎是谁谁亲口所讲,又是谁谁亲耳所闻,这一切发生得如此频繁,以至特里丰诺夫现在再也不信真会发生什么变化。“这一类事情,”他说,“要么一下子就定下来,要么根本就解决不了。”说到底,列旺多夫斯基毕竟是个复杂的人,他的候选资格对许多人来说绝非毫无争议,只要上头,只要科学院里有人怀疑这种任命是否合理,那么一切就会卡壳、停顿,很可能就此化为乌有……
  他仿佛觉得,在这一年半里他已经被折磨够了,内心已经想象过并经历了所有可能面临的种种麻烦(话又说回来,这算什么麻烦呢?不过全是些心境意绪,没有一丝儿现实的影子),他似乎早已完全平心静气,然而,当眼下旧闻新提的时候,又再次使他感到惶恐。
  他开始工作,双手灵巧麻利地做着习惯的机械动作:用银针刺进青蛙的脊髓,使钉在浸过石蜡的软木板上的青蛙伸开四肢躺直,随后操起解剖刀切开皮肤,露出肌肉——就在他忙于做蛙切片、完成这并不复杂的手术时,思绪却依然回到了那听到的新闻上。
  昨天他在走廊里同研究所所长相遇。他们一块儿下的楼梯,一块儿走到街上。所长详细地询问了他最近的实验情况,并说,民主德国有个科学家团体不久将上这儿来参观。关于列旺多夫斯基的事,他只字未提。
  就是说,两者必居其一:要么他毫无所知,因此这些传闻纯属无稽之谈;要么他故意不同特里丰诺夫提起这事。要是后者,这就更糟。如果别人对你有所忌讳,认为没有必要让你知道内情,如果有些事瞒着你,在你背后进行,那绝非什么好兆头。
  “喂,老兄,”特里丰诺夫发觉有只手搭住了他的肩膀,一回头,见戈沙?乌斯宾斯基站在他的背后。“要是你想得到绝对可靠的消息,我可以给你出个绝妙的主意——打电话问谁。”
  “问谁?”特里丰诺夫话刚出口,便暗暗生自己的气:他上钩了。他们凭什么全都这么深信不疑,以为他心里只惦记着列旺多夫斯基的事?难道别的操心事还少吗!
  “你给列舍特尼科夫挂个电话。他准知道。”
  “我?问列舍特尼科夫?凭什么?”
  “你们是大学的同窗,中学的同学,又是一块儿长大的。你东聊聊西扯扯,说是想起了青春少年的时光,如此这般……”
  “不,”特里丰诺夫摇摇头,“你很清楚我跟他的关系……”
  “不值一提的小事儿!……”戈沙乐观地避而不答,“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遗忘。说真的,你还是挂个电话吧。这是舆论界的请求。群众感兴趣呢。”
  “我不挂,”特里丰诺夫说,“我对这一切不在乎。”
  “这话可是哄人的。你在乎!还在乎得很呢!”
  “你有什么根据?要是你在乎,那你挂电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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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群山(1)
第一部
  一
  就在五天前,基斐西亚饭店里还是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什么旅客,可眼下却住满了大英帝国的部队。门厅里,一群身着黄制服的军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不绝于耳。这是一支多国部队,士兵们说话时各自操着不同的语言。制服一津是黄褐色厚呢的,但从所佩肩章可以分辩出他们分别来自澳大利亚、不列颠、新西兰、阿拉伯、塞浦路斯和巴勒斯坦。门厅右侧是酒吧间,里面不时传来玻璃杯磕碰的丁当声,时而夹杂着现金收入记录机抽屉的抽动声和哐啷声。
  对面靠窗的角落里,一位普通的单身旅客把身子深埋在一张垫得太厚的椅子里,对周围拥护喧闹的景角无动于衷。他把双脚搁在窗槛上,一顶帽子拉得低低的压住双眼,嘴里叼着个没点燃的烟斗,而且烟锅还朝下。他身穿一套价格昂贵的花呢衣服,虽未熨烫,倒还合适,厚厚的羊毛领带松开着。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儿,看着倒挺有意思。
  倘若你常在文人圈子里走动,或者本人就是个通俗小说的热心读者,兴许一眼就会把他认出来。他叫迈克尔·莫里森,是个美国人。凡是出版商,手头都有份名单,上面开列着一批专为生计而写作的年轻作家。而迈克尔·莫里森就是这样的作家中间的一员。这类作家拥有的读者数目不大,但态度忠实,而且随着每一本新著的问世,人数也跟着稍有增加。迈克尔·莫里森写了四部小说,有了一笔收入;平时定期给各家杂志撰写文章,也是些稿酬。就这样,他成为一个稿费年收入稳定在一万五千美元左右的作家。当然,事情并不总是这样的。人们常常把当作家看作是一种有神明保佑的职业,可谁知道这里面也充满了挫折、恐惧和令人心酸的失望。一个作家要经过多年的拼搏才能获得公众的认可。莫里森的崛起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歌手们的大合唱惊动了莫里森。他打了个呵欠,把帽子往后一推,随即朝手表瞥了一眼。离约定的会见还有一段时间呢。他把脚从窗槛上放了下来,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不慌不忙地点燃烟斗。这当儿,他依然无视酒吧间里的大兵们。别看他眼下已是三十五岁的人了,可举手投足无不透出昔日运动员的雄风;六英尺高的身躯,支撑起大约二百磅的体重来,毫不费劲。他脸上虽说仍残存着经久不退的稚气,但却明显地刻上了刚毅和讥诮的神情。总而言之,迈克尔·莫里森同人们心目中的作家形象简直象极了。
  他动作灵活地穿过人群,步出饭店,来到人行道上,在马路镶边石旁站了几分钟,想等一辆出租汽车。接着他又决定往前走几个街区,到车辆多的地方去等。他对在最后一刻里改变住所的事儿很是生气,这么一变动,他只得栖身在郊区的一家饭店里。市中心的所有饭店全让蜂拥而至的大英帝国大兵们占了。
  一路上,他的目光因忧悒而变得黯淡。这次希腊之行把心酸的记忆火星煽起了熊熊大火。想当初,他和妻子经常在一起筹划着到希腊一游。这件事他们俩议论了好多年。这可是他们当年成亲时没有进行的蜜月旅行呵。埃莉的叔叔是个希腊进口商,给她留下了大约九千美元的遗产。然而每年总有些事出来打岔,使得他们迟迟不能成行。在那几年里,他们一直担心那笔钱会花在日常需用的饮食上,而花不到应该花的事情上去。
  最后当迈克尔好不容易通过写作,在银行里有了些许存款,他们夫妻俩梦寐以求的希腊之行才渐渐有了指望。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迷雾天,金门海峡桥上发生了一次车祸,而埃莉她当场死于非命。
  过了一年多以后,迈克尔才重新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在最初几个月里,他深感内疚,意志消沉,感到孤独,因常做恶梦而害怕睡觉。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终日自怜命蹇,借酒烧愁。后来在他的父母和挚友的劝慰下,特别是由于他对自己年幼的子女的钟爱,他才得以慢慢地恢复过来。
  他本打算让那笔钱在希腊再多存些日子。想到没有埃莉陪伴而自己独个儿前去希腊,他心里直觉得不是滋味。但是眼下已是1941年的4月,闸门已被冲开;在北欧,入侵已经开始。银行以及他的代理人都催促他尽快取走那笔款子,因为欧洲的局势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他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赶来雅典。莫里森此时只想及早返回旧金山。没有新娘相伴,何来蜜月施行呢?

愤怒的群山(2)
“皮特拉基街17号,”他报出了地址后,出租汽车司机便骂车朝雅典疾驰而去。嘿,雅典城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亲戚在美国,眼前这位汽车司机也不例外。拿这位司机来说,他就有个兄弟在克利夫兰。莫里森向司机保证说,他自己尽管还没有到过克利夫兰,不过以后只要有机会上那儿去,他一定去探望司机的兄弟。然后,两个把话题转向此时最为紧迫的时局上头。
  眼下一切都取决于刚刚开进希腊的英国远征军,就看他们能不能阻挡住德国向北部数省的进攻了。头年冬天,小小的希腊军队把意大利军队赶出了希腊。于是那位司机照此类推,认为既然希腊能够打败意大利,英国当然能够阻挡住德国的入侵。此外,司机为加重语气,还说美国不久也将出兵参战。
  可是莫里森对此却没太大把握。首先,两国之间横着一片大洋;其次,直到1941年的春季,大多数美国人还认为他们没有理由卷入这场战争。毫无疑问,迈克尔?莫里森对希腊丝毫不表同情。只是,这类事情在欧洲是由来已久,延续好几个世纪了。这压根儿就不关美国人的事。他怀疑英军能否挡住德国佬的进攻。德国佬拥有一种叫“闪电战”战术的专利权,而这种战术具有所向无敌、无坚不摧的威力。他置身在一股暗流之中,一股由胆怯的嘲笑汇成的暗流,它似乎在暗示英军注定要遭到惨败。
  出租汽车司机不再谈论政治和战争,而是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车子,在基斐西亚和亚历山德拉一带的闹市区择路而行。此时,交通堵塞要比德军挺进北方的问题更使他感到恼火。
  家家商店里挤满了顾客。正如在任何一个大都市里看到的那样,这里的市民们在走路时,脸上显出一种人到忙碌时才有的勃勃生气、快活神情。然而,人们依然可以觉察到,在这一切正常的表象后面却是紧张、疑虑和恐惧。身穿英国军装的人满街都是。可希腊的青年男子却很少看到,他们不是开到了北部,就是上了阿尔巴尼亚前线。迈克清楚地看到,迷人的希腊娘们正以传统的最佳方式对她们的英国“救星”大献殷勤。是啊,对来同“杰里”作战并把他赶出这个国家的“约翰尼”的欢迎再怎么热烈都不算过分。
  在汽车向南行驶的路上,他们可以听到从远处传来的空袭警报的鸣叫声。斯图卡式俯冲轰炸机要来袭击皮雷埃夫斯港口码头,英国远征军正在那里卸货。雅典城外的英军兵营也正受到猛烈的轰炸。莫里森心里,德国佬从雅典城内获得的情报还挺准的哩,英国人要是真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威力,那就该把天上的飞机打几架下来。
  出租汽车戛然停在皮特拉基街17号一幢黄石宅邸前。莫里森付了车资,并就一路上进行的非常有趣的讨论向司机道谢,然后便穿过马路。
  他敲了几下铜门环,发出打雷似的隆隆声,响彻福蒂斯?斯特吉欧这幢古老的宅邸。不一会儿,一位长相同宅邸一样古老的管家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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