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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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古董-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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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他一声,谁知他竟蒙主宠召鹤驭离尘了呢!
    秉锩兄人极风趣,出语幽默,毕生致力戏剧文化事业,关于梨园消
息,知道得又快又准确,报纸一经刊载,莫不先睹为快。今后去文艺中
心顾曲听歌,缅怀秉锈兄的音容笑貌的人,恐怕不只区区在下一人呢!
秉链兄安息吧!



也谈痰盂
    前两天梁实秋教授在本刊写了一篇《痰盂》,把我五十年的陈痰也
勾起来了。痰盂究竟是什么朝代产物,一时考证不出来,总之其源甚
古就是了。
    当年在内地,无论大宅小户,凡是来客起坐的地方总有一只或一
对痰盂,以供客人痰嗽或擅烟灰之用。冠冕人家大厅正中炕床之前,
一对二尺多高白铜痰桶是不可少的用具,也可以说是摆设,少了它好
像短点什么似的,至于卧房书室也少不了有一只或一对放在适当的地
方来供使用。
    无论中外,不分古今,人皆有痰,不过吐的方法不同而已。洋人表
示礼貌,把粘痰吐在纸中,团把团把塞在口袋里,窥便扔到垃圾箱里
去,虽然未可厚非,可是吐在手帕里归遗细君,不但不人道,而且想起



来也恶心。当年福开森曾经说过:“中国人用痰盅吐痰实在高明,如果
怕不卫生痰盂里洒点消毒药水,再加上个盖子,岂不是尽善尽美了
吗?”后来北平有些洋机关,真的照样如仪,尼克松、毛泽东在居仁堂会
谈照片上,在二人中间赫然矗立一只古色古香的痰盂呢。
    内地豪富之家,客厅里一对银光晃耀的白铜痰盂,是必不可少的
点缀品外,极普遍的也有一对蓝边白搪瓷的摆着。至于彩色花纹,粗
细高矮形式不同的搪瓷痰盂所在多有,大半俗不可耐。只有一次笔者
行经骡马市大街,遇上一档子运嫁妆行列。其中有一台上用粉红绸子
绑着一对搪瓷痰盂,大红颜色,一面是捻金的双喜字,一面画的是麒麟
送子,彩色柔丽,是笔者所见搪瓷痰盂里最出色的一对了,此后就从没
见过那样工细鲜艳的搪瓷货。
    当年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公使馆客厅,有一只白地青花古朴苍浑
的瓷痰盂,放在条案正中,上面插着雀翎潮扇,显然他是把痰盂摆在那
里当花瓶来用了。那个痰盂底部既无款识,更无图记,据朱尔典公使
说,他是从地安门大街一个小古坑铺买来的。经过对瓷器有研究的名
家鉴定,是前明大内皇帝御用品,因为痰盂放在地上供吐痰,属于一种
秽器,不敢烧上年号,以免有污圣德。所说不知是否属实,不过当年逛
故宫,确实没见过右痰盂陈列,是否因为痰盂与溺器同列为秽器,未能
列入展览之林,不知道现在外双溪故宫所藏器皿中有痰盂一项否?
    梁教授还谈到了一种小型痰盂,放在枕边座右,无倾覆之虞,有随
侍之效,舍间管这种精巧小痰盂叫唾壶。北平有一家专烧景泰蓝的专
业作坊叫老天利,自产自销色泽深厚,镶嵌累然。他家有一对景泰蓝


唾壶,通体纯蓝用金银镶嵌的百寿图,铜丝颜料跟胎骨熔合无间,雕剔
磨光,大家都断为明景泰年间高手制品,店主也轻易不肯示人。抗战
军兴,北平沦陷,老天利、中兴两家一些景泰蓝精品,也都被日军巧取
豪夺据为已有,那对真正明朝景泰蓝百寿图图案的唾壶,被华北驻屯
军嘱托得去,当然这对珍品最后变成日本“皇军”胜利品啦。
    舍亲刘世衍安徽贵池人,清末做过—任度支部右参议,后来以逊
清遗老自居,终其身不剪辫子,就是他的少君公鲁,在上海出入歌台舞
榭,也是拖着一条大辫子,恰然自得。此老有一癖好,喜欢搜集小型唾
壶,奇蟊复绝,无美不备。大概他收藏的有百余只之多,镶金嵌玉,螺
钿剔红,历代名瓷,都不算稀奇。他有三四十只欧洲各国制的细瓷唾
壶,风景人物,走兽飞禽,敷彩镂花,绚艳悦目,派有一伶俐书童专任洗
涤拂拭。每晚睡前选出五只,用裱心纸卷成纸个垫在壶内,次日沾污
再行洗换。令人疑惑不解者,是欧美人士有痰物吐人手纸手帕,从没
见过他们使用大小痰盂,刘府何来若干技巧横出瓷制唾壶呢!令人难
以猜透。
    近十余年来台湾房屋建筑格局式样,日新月异,客厅书室起居间,
已经没有安放痰盂适当位置。搁在哪个壁角墙根都不顺眼,何况市面
上各大百货公司已少痰盂出售,多镇市廛偶或有售,也都粗劣不堪,难
登大雅之堂。好在笔者从小养成不吐痰习惯,碰上伤风感冒,多去两
次卫生间,问题也可解决。痰盂!痰盂!再过十年八年恐怕已经成为
历史上名词了。



年画琐忆
    前几天到老友张宇慈兄府上聊天,正赶上他开衣箱取皮袄来御
寒,他在翻箱底发现有几张从内地来台湾带出来的年画,每张画的右
下角,都盖有戴连增监制的小墨纸,因为净是用细蒲草帘子裹着,不但
没有破皱,就连颜色都没变。
    一张是“吉庆有余”,一个肥嘟嘟胖小子,头上扎着两个抓髻,脖子
上系着一件镶黑云头的大红兜肚,怀里抱着一条欢蹦乱跳的大鲤鱼。
一张是合家三十晚上接财神包饺子的年景,孩子们穿着棉袄棉裤捂着
耳朵点放太平花二踢脚,男士们皮袍马褂,在院里天地桌前摆供上香
磕头。屋里炉火熊熊,妇女们老少咸集,有的坐在炕头上包饺子,有的
捧着一簸箕包好的饺子,正准备送到灶火前去下锅。另一位妇道正站
在灶台前用漏勺盛饺子往盘子里放。全家熙熙融融,正是北方一般家



庭除夕的年景。
    另外一张是《七侠五义》说部中一段故事《黑妖狐夜探冲霄楼》,襄
阳王把白菊花晏飞盗来皇上的冠袍带履,放在布满各种机关的冲霄楼
上。黑妖狐智化夤夜登楼,不幸被楼上月牙铡刀把身子卡住,幸亏有
百宝囊挂在小腹之上垫住,皮肤虽未受伤,可是一时无法脱身。他的
徒弟小侠艾虎,借来义父欧阳春七宝刀,打算用宝刀削毁月牙铡刀搭
救师父脱险。王府的王官正拟登楼拿贼,艾虎的紧张,智化的焦急,都
跃然纸上。
    我看了这三张年画除兴奋之外,恍然如对故人有无限亲切之感,
在台湾想看中国历代古画,所在多有,可是想看一张年画,确戛戛乎其
难了。我想这些年画如果给现在从事影剧电视朋友看到,那对服装道
具布景的设计,可能有很大的帮助。
    近十多年来,台湾对古老的民间艺术,虽然发扬提倡不遗余力,近
几年剪纸艺术已有蓬勃的发展。可是当年流传最广,大宅小户都欢迎
的年画,反而很少人提及了,再过些年,什么是年画,恐怕都很少有人
知道了。
    年画的发源地,在大津的杨柳青、胜芳一带,据说在康熙年间杨柳
青戴家是专门在庵观寺院画栋雕梁上,绘画楼台殿阁、翎毛人物、花鸟
虫鱼的画匠。他们绘画多半在檐槛错落、高阁凌空的地方仰颏悬肘工
作,比起展纸平铺作画,不知要难上多步倍。偏偏戴家能够匠心巧运,
绘画出来的不但色彩鲜明,而且栩栩如生,传到戴仲明、戴叔明兄弟,
因为寺院的油漆彩画工程时冷时热,所以平日没有工程承包时,就画



年画,来维持生计,他画年画分雕版、印刷、上色三个步骤。除了雕版
印刷,由他们兄弟二人,自行操作外,上色就由家人分任其劳了。
    从仲明兄弟创作年画,大行其道后,杨柳青的年画作坊多到二十
多家,可谓盛极一时。传到戴连增,对于着色方面更是精益求新,年画
贴在墙上一年,仍旧色彩明艳,毫无褪变。从此戴连增成了店号,戴连
增也变成年画的代名词——买年画没有不知道戴连增的。
    戴连增的年画,全盛时代行销远及山陕甘绥,可是一过黄河就没
有戴连增的年画卖,甚至于连年画这个名词也不大有人知道了。笔者
在苏浙皖湘鄂赣等地过年,就从来没看见过年画,有之只是英美南洋
几个大卷烟公司,请曼陀聿光几位名家画的美人风景画片而已。至于
戴连增的年画为什么不能南销,据我猜想大概杨柳青一带所画的年
画,完全是描绘北国风土人物,地方气息太浓,跟江浙的风土习惯各
异,不太合于南方人的胃口,所以销路不能逾河而南吧!
    在平津一带,一进腊月就有沿街叫卖年画的了,齐如老生前说:
“北平市声茹柔吐刚抑扬顿挫,最好听要属叫卖茉莉花、鲜菱角,跟叫
卖年画的了,尽管叫卖的人粗壮暗钝,可是声调锵铮,令人有一股子亲
切俊爽劲儿。”凡是听过这三种市声的人,可能都认为齐如老所说的确
有焦道理。下街叫卖年画的,穿街过巷身上背着一卷芦苇帘子,你别
看卷儿不大,打开来可是包罗万有,什么《彭公案》、《施公案》、《白蛇
传》、《济公传》、《七侠五义》、《小五义》一类说部故事的年画,靡不悉
备;什么发财拱门、迎神接福、猪肥还家、招财进宝吉祥话的年画,反而
货色不多。因为叫卖年画的,多半转来转去总在大宅门前喝,一些小



少爷们,一听卖年画的吆喝,就跑出来把卖年画的围上,苇帘子铺在上
马石上,一挑就是十来张,还有论套买的。
    买了那么多年画,可没见大宅门谁家的客厅、书房花厅贴着全套
说部或是整出京腔大戏年画的,那他们买的年画贴在什么地方呢?北
平的深宅大院,前后都有大玻璃窗,每天掌灯的时候,都要覆上木制的
护窗板(这个工作是打更守夜更房里人的专责),所有年画就都贴在护
窗板里扇上了,孩子们晚上没事就可以在前后窗上尽情欣赏了。
    一过腊八,拿北平来说,东四、西单、鼓楼前的空地广场,就有人雇
工搭起芦席棚子卖年画了。据说段儿上(当时该管警察机构叫段儿
上)仅收极少数费用给消防队,就核发临时准建执照,就可以搭棚营业
了。虽然棚子大小要依地势而定,可是高度都在两丈开外,因为年画
要一层靠一层的用小线绷挂起来,才能在大煤气灯照耀之下,得瞧得
看供人选购。当年在北平,年根底下逛年画的画棚子,正月间逛古画
的画棚子,也是有钱有闲阶级人士一种消遣享受呢!
    画棚子里的年画,都是整批从产地趸来的,所以比沿街叫卖的货
色可齐全多啦,尤其讨口彩吉祥年画,跟俏皮话歇后语的年画,可以说
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从腊八到祭灶半个月时间,虽然几个铜元一张,
积少成多,还真挣不步呢!小户人家把年画买回去,各处乱贴,尤其是
大炕两旁真有贴上十张八张的;至于大宅门买回去的年画,就成为门
房、更房、下房墙壁上的点缀品了。
    当年孙家骥兄在世的时候,笔者知道他天地财神门神灶君月官杩
儿,甚至于北平的电车票、中山北海公园的门票、各大戏园电影院的人



场票全带到台湾来了,唯独年画一张也没带出来。宇慈兄这三张年
画,虽然不敢说绝无仅有,可是也不多见了,至于后来有人把年画用石
印或彩色套印来卖,因为淳朴乡土气息荡然无存,也就没有人把它当
年画去欣赏光顾啦。



清宫年事逸闻
    中国自夏禹时代称农历十二月为嘉平月,后来一些文人墨客,喜
欢“风雅”一番时,就沿袭旧称管农历腊月叫嘉平月。清代对于岁时的
一年两节异常重视,一到腊初就准备忙年了。
    赐福依照清代定制:“列圣于嘉平朔,谒阐福寺,归,御建福宫,
开笔书福字笺,以迓新福,御乾清官西暖阁,召赐福守。……”清朝二
百六十八年天下,历代帝王都恪遵祖制,在祝祭还宫,书丹迓福,选赐
臣下,这种赐福,是特赐殊荣,跟一般卖福寿字不同,能膺懋赏的只限
于近支王公内廷供奉(南书房上书房师傅们)。当皇帝拿起斑管,蘸饱
浓墨,在朱红云龙锦笺上,挥毫书写尺余大福字的时候,蒙恩的王公大
臣,就跪在御案前俯伏受福,左右各有一个内监展纸。在动笔时,就连
六叩首,写完末笔,要正好叩完俯伏,此时墨汁未干,两个内监将御笔



福字伸展平托,从受赐者头上捧过,这个动作,需要从容镇定,时间拿
捏得恰到好处,才能雍穆得体。据清官内监们说:“翁师傅同铄每年都
设有这种殊荣,颇谙此道,行礼谢恩,非常从容有度。有一年大学士王
文韶也获得这份荣典,此老重听眼花,腿脚又欠利落,磕头后顶子正好
跟福字相撞,墨汁染及须眉,他固然十分尴尬,引得殿上诸人也都笑出
声了。”至于内廷翰林和乾清门侍卫,也是蒙恩赐福的,不过那就是如
意馆供奉们把福字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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