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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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粥情事-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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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忘记它吧。”聂清越拍拍颜述的肩旁,如释重负,脚步轻快地跑回屋里帮忙。

  闲事不能多管

  大夫们用雄黄,雌黄,丹砂,矾石制药丸药散。
  姑娘们用针线绢白布连夜赶工口罩、药布袋。
  有了官府物资和人手的帮助,除却隔离外,古代传统的防疫措施也得以大范围施展开来。两天后,包括官兵们驻扎的帐篷在内,大量装着药丸的布袋子以及简易口罩也被送到每家每户。然后官兵们再按着大夫教的方法和聂清越给出的注意事项详细叮嘱一遍村民。
  统一隔离使得病舍人数暴增,大夫们更是忙得陀螺样转来转去。每次回来蒸煮衣服灭菌消毒也改成了用火烧雄黄,用烟熏领袖、脚绷和草屐,省时快速效果也似乎更好。
  医舍本来床帐、门梁就挂着这些药散药丸,现在又短时间内大批量配置,一时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聂清越光是闻着药丸那苦净的味道便觉得比起医院消毒水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次吃饭都有点过敏地觉得连饭菜都是苦的。
  她非常认真地回忆了一遍前世所了解的基本防疫常识,能告诉能提醒的基本上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一翻工作施行下来后,新病人仍然每天都有,但人数明显是呈减少趋势的。聂清越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无比心安地继续以前打下手跑腿的生活。
  治病嘛,像颜神医说的那样,教给大夫就好了。
  小日子开始恢复了小小的平静,聂清越认真地在厨房煮着大锅菜,颜述在一旁往灶里添柴。干柴燃烧发出轻微实碎的声响,小小的厨房里透着一股暖热的烟火味。
  聂清越盖上大木盖子,转头看着颜述依旧认真干着手上的活,忍了会儿终是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什么要隐藏身份?”
  每次她听到屋里的大夫称呼颜述终觉得有些怪怪的,一开始她以为是个别大夫咬字不清也没有细想,越听越久才发现是燕大夫而不是颜。本着互不干涉的原则,聂清越默默地跳过了这个大问号,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天听上好几遍终于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村民们或许未必知道颜述,但是那些大夫们肯定是听过他的。这样起码能够安抚一下惶惶的人心不是么。
  橙黄色的火光映在颜述眼里有跳跃的光影抖动,颜述把手里最后一根枯木柴放进灶里站起身来,转头神色不明地看她:“夫人很想知道?”
  “……如果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不答。”
  “嗯。”他慢慢应了一声。
  聂清越摊开沾满油污的粗糙抹布低头默默等,半晌都没有回复。通常对话中不想说可以不答接下去的不应该都是回答么 = = 。真的一个“嗯”字就没有了?
  就当她把小抹布揉成一团考虑着换个话题的时候,慕容落皱着眉出现在厨房门前。
  “刚刚李大夫去医舍检查,发现少了一个病人。官兵正在搜寻,你们……”慕容落顿了一下在想用什么词语合适:“要留心。”
  两人都愣了会儿,颜述率先反应过来朝慕容落点头:“知道了。”
  “等等,是村子里的病人?”聂清越有点疑惑地叫住要走开的慕容落。
  “这个倒不是很清楚。”
  “那没事了,劳烦了。”
  当初趁着灭鼠的时候,就已经对村民宣告了以后一旦有新病情就要如实上报的规定,违者廷杖处置。企图从病舍逃跑的一旦被发现,处罚也会加倍。村民们就算是心有不服,但前些天官兵就在村口当众打过偷跑病人的板子威慑仍在。
  病人当然是聂清越找官兵假扮的,为的只是在大夫们全力攻关确定药方的时期内起警示威慑的作用。真打十来板就能没掉一条命,掂量着的话即使数十板打得血肉模糊回去躺半个月又能活蹦乱跳了。那场戏假归假,面上功夫却是做足的,皮开肉绽的场景光聂清越看着就心寒,何况是一向与世无争的淳朴村民。
  “是一个进村采购冬粮的商人,从无荒城来的。”晚饭间,一个从病舍轮班回来的大夫沉吟着回忆。
  聂清越咬着木筷子不知说什么,官兵大部分驻扎进了村子里后,村口的守卫自然弱了。若是城里那些算计多的生意人有心想办法混出去,难度自然比村民想要出村小。
  “刚刚已经和知县说了情况,村口守卫不必担心。”似是知道聂清越在考虑什么,颜述伸手把她微咬着的筷子轻轻扯开来,淡淡道:“夫人专心吃饭。”
  聂清越看看颜述,又看看那根质量粗劣尚留着她些许牙印的筷子,讪讪地埋头努力吃饭。
  医舍里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当时值班的两位大夫表情都有些内疚。聂清越含着饭想热热场,嚼了两下又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憋屈着吃完一顿总觉得消化不良,便搬了两张小凳子到屋外晒药的空地上坐着。
  入冬的天气算不上十分寒冷却也凉意渐起,清泠的风吹在脸上很是提神。聂清越裹紧了衣服,不太想回去那间气氛沉重的屋子。
  没过多久在隔壁村居寄住的慕容落便来了,自动自觉地坐在她旁边的空凳子上学着聂清越用手托着下颔。
  两个人都是不懂药理不懂针织的专职跑腿,每到晚上闲下来就坐一起死嗑很快就混熟了。慕容落是出来打滚做生意的女子自有一套人情世故,对着聂清越却也是真性情流露爽快得很。
  聂清越想或多或少是因为颜述的缘故,因为据说慕容落就是教颜述易容的半个师傅,慕容落应是把她当作自己人看待了。
  不过……“慕容你到底多少岁就开始当颜述师傅了?”慕容落不过三十出头而已,从言谈间推断两师徒分别却又不止一两年。
  慕容落掰着手指头回忆:“十七岁吧。”
  “哦。”聂清越点头又忽然觉得有点不顺畅,电光火石蹦出口:“那颜述岂不是只有几岁?”
  “嗯,就一毛孩儿。”慕容落用那种你太没见过世面的眼光瞥过去,“我也就算半路接手,教了几年就扔回给他师傅。刚来这那会儿若不是他身上那股药味还未必能认出他。”
  “这么小啊。”虽然说自己也是从小就与童年乐趣失之交臂,但遇到一个比自己更早开始接受折腾的人,那种夹杂着欣慰的同情令聂清越的心情微妙无比。
  “啧啧,心痛啦?”慕容落看着聂清越复杂的表情斜眼。
  “嗯,痛得心如刀绞。”聂清越一脸凝重,这种只会越描越黑的问题最好的回答就是夸张地直接承认。
  “没诚意。”慕容落扔她两颗瓜子,“不过我倒没想到那小子会来村子。”
  “啊?”
  “你不知道缘由?”
  “不知道。= =”
  “就是十年前墨京那场瘟疫,小越你是那小子的妻子耶,你真的不知道?”
  “不要卖关子!”聂清越炸毛。
  ……
  聂清越估摸不准时辰却也知道自己和慕容落在屋外聊了很久,再回去时已是四肢僵硬发凉。要不是聊天中途颜述端了碗姜汤给她,她怕是一早就冷得躲进屋了。
  屋内大夫不多,大多数不是去病舍守夜了就是抓紧时间休息补眠。颜述仍然坐在小木桌边,桌面摆着形形□聂清越不认识的药草和两本医药典籍。
  “怎么还不睡?”
  “快了,夫人也早些休息。”颜述抬头看她一眼,却丝毫没有离开去休息的意思。
  聂清越摇摇头,去厨房下了碗面条放到颜述桌上。白色的热气从碗面缓缓弥散,临时找不到材料汤面只漂着几丝可怜的咸酸菜。“那个,将就着吃。”
  颜述正想说什么,半途顿住终是回以一笑,大大方方地接过碗筷。
  一夜睡得辗转反侧极不安稳。
  聂清越起了个大早摸去厨房准备早饭,天色尚未完全亮起稍显得有些黯淡。
  厨房堆着的木柴剩下不多,煮那么多人的早饭似乎有点勉强。去隔壁家借会不会太早了点?聂清越踌躇半晌,还是出了门。村子里有官兵轮班巡逻,逮着个借点柴凑合过一顿应该没问题吧。
  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一个人从田边一棵果树那头拐出来,天色不亮加上布口罩遮住了那人半张脸,聂清越其实完全是凭官兵的特定制服和佩刀辨认的。
  聂清越叫了一声,那官兵好像完全没有听到那样径自走开了,擦身而过时似乎还隔着口罩发出些模糊的声响。奇怪,印象中为防止意外官兵巡逻是两人一队的。
  聂清越疑惑着脚步不自觉就向刚才那官兵出来的地方走去。昏暗中显得黑乎乎的泥土地里,粗壮的树干脚露出一小片显眼的白色。
  事实证明闲事不能管,至少不要一个人管。
  聂清越走近了几步,树后的矮草丛中赫赫躺着一个穿着白色里衣的似乎昏迷着的男子。心下感觉已有几分不妙,她没有多作停留立刻转头走开了。没走几步整个人都僵住了,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倒回来了竟然一直站在不远处看她。聂清越看不清楚那人的表情,却顿时觉得森然阴冷。
  怎么办?后面是田园荒野向后跑被抓住会不会就是抛尸荒野了。或许跑出去能遇到巡逻的官兵,但那人就站在面前怎么跑出去。
  聂清越几念转过只是一瞬,调整好状态向那人急急走去:“兵大哥,快喊大夫!这里有人晕倒了,怕是昨夜出逃的病人。”
  那人或许正等着聂清越逃跑,见她急切却不畏惧地向自己走来不由得分神一愣。正思量怀疑的空档,聂清越已走到他面前。奸商怎么可能会那么好骗,一切不过拖延时间。聂清越见他似乎有所作动,望着左边惊喜大喊道:“夫君救我!”
  那人只愣了一秒,甚至连头都没有完全侧过去便反应过来。聂清越哪里会等,“我”字还没说完人已经快步跑开去了。
  聂清越边跑边喊企图吸引真正巡逻的官兵注意,小半年没有运动过加上害怕脚步不禁有些慌乱打结。身后脚步声越加迫近,颈间忽然传来一阵顿重的痛。
  脑中的神经似乎都在突突地狂跳,聂清越一阵眩晕。晕倒前唯一念头便是但愿刚才的痛是因为裹着鞘的刀。

  这不是放弃

  那天的昏厥简直可以用短暂来形容,眼前一黑但模模糊糊的感知还是有的,被粗鲁地原路拖回,皮肤摩擦着粗糙的地面渐渐发烫疼痛。
  过了会儿睁开眼时天色已经稍稍亮起,映着那人病态红肿的脸色和癫狂的眼神,聂清越才真正感到生命迫切的威胁和恐惧。
  被紧紧扣住的双手,塞入口中阻止发声的厚口罩,浑浊的呼吸近在鼻翼,那人的低咳极度压抑却又显得竭斯底里。远处巡逻的官兵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聂清越看着他们渐渐走远胸中蓦然升起一种难受焦躁的类似于绝望的情绪。
  等到不知过了多久再被发现少了人的官兵四处搜寻救出来的时候,聂清越只觉得茫然又疲惫,唯独没有丝毫欣喜。
  她想自己迈步走进病舍的时候表情一定很吓人,不然当时当值的老大夫不会在看她的第一眼就皱起眉头扣手把脉。
  潜伏期还是有的,即使被感染了也未必能立刻诊断出来。老大夫特地给她腾了一间独立的小泥房,一边絮絮叨叨地安慰她一边又忧心忡忡地叹气。
  聂清越浑身虚软也无心安慰他,躲在屋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睁眼闭眼都是微亮天色褐色树干后压抑的情景。也不知是心理作用成分居多还是情况本来如此,聂清越的病情来得迅猛凶悍,旁晚时烧得浑身发热头晕脑胀,伴着不断的咳嗽和胸痛。
  人总是要在生病的时候才感觉得到健康的难能可贵。大夫开的苦涩中药没喝几口全部在咳嗽时悉数吐出来,聂清越从没有感觉自己如此残破憔悴过,越是强迫自己喝胃里越是翻江倒海地闹腾。
  暮色降下的入夜时分终于看见颜述推门而入,随手把背上装着草药的竹篓扯下一扔,青绿的药草散乱一地。三两步迈至床沿,颜述便立刻扣起她的手腕把脉,疏朗的眉目间尽是焦灼之色。
  他的手指很凉,青衫上似乎还染着一阵入夜山风的清寒之气,额前几缕发丝有些凌乱地疏散开来似乎是一下山听见消息就急急赶过来的样子。
  冰凉的手背贴在她的额上缓解了聂清越的热烫。颜述腾出另一只手,小木窗吱呀吱呀被他推开,一阵寒凉北风灌入静默的屋室也冲散了他身上缭绕氤氲的药香。
  清寒夜风吹过发烫的脸颊,聂清越疲惫地睁眼仔仔细细看他的容颜神色,烦躁恐慌的心境渐渐平静下来。似乎之前一切的慌乱无力,都只是因为在等待这个人能带给她的宁静。
  果然还是不知不觉依赖了,聂清越有几分感叹,溃散的理智逐渐集回。
  退开身去缩在床角,用袖子捂着嘴闷闷地咳着,胸肺牵扯出一阵尖锐的痛。“把口、口罩戴上。”一开口竟才觉声音已带着几分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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