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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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女-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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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陈的尸首被处理干净,甲板上又空出不少地方,血腥之气也顿时淡了许多。

    因为有多余的空间腾出来,人群也不再挤得那么紧,位于苏齐徽前头的几排人慢慢疏散开了些,是以,他终于可以看清最前面七个头目的庐山真面。

    最中间正是之前出手射中钱乙并一干船卫的麻衣青年,他左右两侧各立着三个大汉,身形皆一样的粗壮彪悍,衣着也都是清一色的暗灰色麻布大褂,每个大汉都比青年来得且高又壮,可看他们束手而立的恭敬模样,想必青年应是他们的首领。

    苏齐徽凝眉盯着麻衣青年,看着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面目神色却像是经历了几世沧桑一样,眉目阴晦,看着就像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三十几岁的人了,苏齐徽自以为阅人不少,可像麻衣青年这般年轻偏目光如此阴鸷的人还真不多……

    苏齐徽冷冷地收回视线:这么年纪轻轻,性情却如此凶残,到底是他本性即这般,还是在匪窝中呆时日长了,练就的这样一副性情?

    怕引起那人的注意,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苏齐徽即垂下头颈。

    不想,麻衣青年很快就有动作,苏齐徽感应到,忙不迭地重新抬起头来。

    只见麻衣青年负手迈出一小步,然后从背后抽出一只手,冲立于第一排最中间的一个船客勾了勾修长的手指,那船客收到后,双股禁不住直打寒颤,不过却没敢打愣,躬着身子哆嗦着走上前。

    苏齐徽踮起脚,看清那船客是自己相识的,名唤庞士跃,西蜀人士,长年奔波在沿海一带。

    麻衣青年比庞士跃高了半个头,需俯下身子才能够得着他的耳朵。

    几句耳语后,麻衣青年直起身子,继续负手而立,冰冷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

    庞士跃在听到他的耳语后,抬眸朝他瞄了一眼,麻衣青年感应到,眼锋随即斜扫回来,庞士跃嗖地缩回眼睛,走到众人前,长喘一口气,扬声道:

    “诸位听好,在下得海王口令,只要大家依令行事,不擅自逾越,海王会保大家性命无忧!现在,所有人听好,原地盘坐,不许交谈不许私自站起,但凡有交谈或私自起立走动者……斩立决!”

    最后几个字说完,庞士跃自己都心惊胆寒。

    而众船客在听了他的话后,嘴里心里皆不是滋味:一帮海寇还有什么信用可言?说是只要不乱来便能留得性命,可他们残忍无道在先,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又敢肯定他们不会胡乱变卦?

    见命令已传达完毕,麻衣青年嘴角冷冷一勾,领着六个大汉大步踱开,径直往阶梯口走,却没有回去匪船,而是顺着阶梯口下到南边的内舱。

    看见麻衣青年一行七人大摇大摆地往南边第三层舱道下去,苏齐徽的脸色唰地沉下:这帮人为何不滚回自己的船上,留在这里做甚,他们自己的船不是更大么?

    苏齐徽心乱如麻,苏苏正是藏在南边的一间舱室中。

    他仰天祈愿: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保佑苏苏平安无事地躲过这一劫!

    只是苏齐徽不知道,远在西天的观世音菩萨这会儿许是正忙于救别人的苦难,却并没有听到他的祷告。

    麻衣青年一行七人下到船舱后,便径直走入钱乙的舱室中,原因很简单,这间舱室最大也最干净,早在他们下来之前,就有两个匪众事先踩好了这个点。
第005章 麻衣青年
    躲在暗舱中兀自心神不宁、担忧不已的苏苏这时听闻动静,吓得蜷起身子大气不敢出,又听来人众多更是心跳如鼓。

    一行人进舱后,就开始有说有笑,嗓门大开。

    “头儿,这次咱们收获不小啊!刚才小的们来报,光是金银就不下这个数!”

    “那是,这可是咱们头儿亲自挑选的大鱼,收获能小么?”

    “可不是?原本以为还要再忍两天的,不想这么快就上起大雾!哈哈,真是天助我等!”

    “加上这艘大船,咱们的队伍又壮大不少!弟兄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有头儿的雄才伟略,再有镇船之宝的辅佑,咱们战无不胜哪!”

    “哈哈哈——”

    一干人笑得极是猖獗,苏苏听在耳里,恨得牙根直痒,她不知道外头的情形进展如何,爹爹究竟是死是活,但听这伙贼寇的话音,似乎凶多吉少,这么一想,她的心如堕冰窟。

    “好了,都别再瞎吵嚷了!去把财物清点一下,两柱香后到我这里汇合!”

    这人的声音低沉有力,操着京都官话,不似刚才那几人的声音不仅口音重,话里话外还透着轻佻自大和残忍狂妄。

    苏苏蹙着眉尖,目光讥讽:这些人定是匪寇无疑了,却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几年,她经常随船出海,每次动辙三两月,与来自五湖四海的船客同乘同住,久而久之,她对各地方言都有个大概了解。

    刚才吵嚷的几个匪寇,最先说话的那人吴腔很重,提到什么大鱼不大鱼的那人一口闽南腔,说什么大雾又什么战无不胜的那人分明是蜀人。

    苏苏凝神屏息,不敢乱出一口气,暗舱只隔了一层木板,稍微大点儿的动静,上面就可能听到。

    那个低沉声音一出,其余人即闭上嘴巴,迅速退出了舱室。

    片刻之后,室里才渐趋安静,直到再没有声响。

    苏苏长吁一口气,她只当人全部走光,遂动动身体调整下姿势,刚刚一直一动不动地蹲着,两条脚都快麻痹了。

    不想,这时,上面再次响起脚步声,苏苏唬得掩嘴闭息。

    那脚步踱至榻前停止,然后榻椅咯吱响了一声。

    苏苏暗暗叫苦:倘若这个人要一直呆在这间舱室里,那可怎么办?万一他们劫了这船后久久不靠岸又该怎么办?自己总是要吃喝拉撒的吧!

    伸手抚向额头,苏苏顿感无力:爹爹自以为这是个绝妙主意,钱乙死掉,躲在他的暗舱里,又保险又不会有人来打搅!结果呢?

    她一声暗叹:哎,殊不知,这霉运要真是赖上你,饶你怎么躲也躲不过!

    正长吁短叹间,暗舱内突然射进数道强烈的光线,苏苏猛地抬头,发现暗板上的茶几被搬走了,阳光穿过窗户由经她所錾的小孔射进来。

    苏苏绷紧身体,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然更可怕的事情随之而来。

    虽然九个小孔皆很细小,但外头明亮一片,所以她能依稀看见上面的情形,只见一道颀长的灰影蹲了下来,屈指叩了一叩又叩了一叩暗板。

    指力劲道十足,苏苏只觉自己的头皮都被震得发麻。

    叩完,颀长的灰影起身立定,久久没有再挪动。

    苏苏悄悄咽了口唾沫,额头直冒汗:这人是发现自己了么?自己是不是该主动出去,请求宽大处理?

    这个念头刚一冒,她又转念:自己出去又能怎么样,凭什么相信这个贼寇会对自己宽大处理?

    苏苏内心焦躁,可这么没根没据地呆下去也不是个事,万一这个灰影明明已经发现暗舱,却装作没有发现,反而更加危险,他很可能会采用极端手段逼自己现形。

    相反,假如自己乖乖就范,或许他会看在自己一个孩子的份上,手下留情,给自己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呸,什么重新做人!

    苏苏不禁自唾了一口。

    “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往里头灌水了——”

    闻声,苏苏嗖地瞪大眼睛,心跳都为之漏跳一拍:果然,自己当真是被发现了!

    辨声音,外面的正是刚才那个声音有些低沉之人。

    苏苏脑中飞快一转,暗忖:待会儿现身后唯有使一招“以小卖小”或许能护得小命!

    再不敢耽搁,摸摸假眉还有右颊的胎记,苏苏抱起零食和水袋,用力推开头顶的木板,然后鼓着嘴抬起头,露出她那张稚嫩无害的小脸。

    不过下一瞬她就险些没兜住脸上的表情,因为等在外面的人正定定地看着暗舱的位置,此时,他正低头瞧向自己。

    和自己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这人不但年纪轻轻,面容还十分英俊,皮肤虽黝黑却胜在五官精朗,披垂的头发以及额前的发箍凭空给他添了几分异域风情,可不就是先前一箭射死钱乙的麻衣青年。

    苏苏一边往上爬,一边低垂眼帘:这个年轻人竟是众匪的头领!

    爬出窄小的暗舱,全身筋骨得到自由,苏苏真想甩甩胳膊抖抖腿,可现实不允许,她只得缩肩含胸,然后可怜兮兮地把怀中抱着的零嘴往前一递:“这个给你,求你不要杀我——”

    苏苏颔首低眉,思量自己这个举动是不是太装嫩了些,这家伙不会识破吧?

    转念又想,自己本来就只有十来岁,虽说见识多了些,心思也跟着稍显成熟,但年龄摆在这里!

    麻衣青年斜眸瞥着身前的小包裹,又觑了眼站在一步开外、个头尚不及自己胸口的粗眉小郎,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里面是什么?”

    “里面有肉丝糕、丰糖糕、乳糕,还有线肉条子、算条、腊肉、皂角铤、干咸豉!”苏苏一股脑说了一堆,其实她根本不知道爹爹到底给她抓了什么吃食,当时那种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吃不吃的!

    但大包裹里头有这些东西是真的,临行前娘亲可是备了很多吃食,除了刚才说得几样,另有栗糕、镜面糕、重阳糕、枣糕、拍花糕、糖蜜糕、荔枝甘露饼、酥胡桃、缠枣圈、缠梨肉、香药葡萄、缠松子、糖霜玉蜂儿、鹅梨饼子。

    不过自己最喜欢吃刚才报出的那几样,是以,包裹里装得也最多!

    “哼——”青年听后一声冷哼。

    苏苏登时打了个哆嗦,慢慢收回递出去的手和包裹。

    “十多岁的儿郎,一点血性都没有!”麻衣青年言中不带一丝温度,甚至满含鄙夷,接着转头对着舱门扬声,“陆三儿——”

    苏苏脑子“嗡嗡”直响,感觉自己的小命即将不保。

    麻衣青年声音一落,舱门即被打开,一细高个青年人走进来,躬身待命。

    这时候,苏苏很想挺直脊背,很想表现地视死如归,不想叫这个麻衣青年看扁,可自己的两条腿偏就是不争气,不停地给她抖来抖去,心里那只小鹿也跟正被一头雄狮追杀般地疯狂乱蹿。

    麻衣青年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声音远比他的脸来得老成许多,苏苏垂着脖颈,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刚才不若死活赖在爹的旁边,那样起码可以与爹相伴,总好过现在这样孤苦伶仃地任人宰割。

    “把他送到甲板上去——”

    苏苏惊魂未定,一听这话,猛地抬头,不过麻衣青年已经背过身去面窗而立。

    而陆三似乎十分惊讶她的出现,偏着头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突然伸手攥住她的细胳膊,同时另一只手一把抢过她怀中的吃食,然后将她拖出舱室。

    和陆三走在过道时,苏苏琢磨着刚才麻衣青年的话中之意,他没有下令杀掉自己,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暂时是安全的,那……爹爹他们呢?

    忐忑不已中,苏苏爬过阶梯,来到甲板上,发现甲板上坐着满满的人,且皆是原本商船上的人,她心里不禁一喜,迫不及待地寻找她爹的身影。

    几十名海寇手握兵器,面无表情地在甲板上走动,他们身形高大,肌骨壮硕。

    在她正四下扫视间,突然身旁的陆三推了自己一把,苏苏忙抬脚继续往前去。

    “苏儿——唔——”

    “坐下——”

    苏苏循声望去,一眼觑见面带痛色的苏齐徽,他刚才起身间被看守在侧的一个匪寇狠狠踹了一脚,痛得他闷哼一声。

    见状,苏苏又是心疼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她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陆三,瞧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抬脚就往她爹的所在奔跑过去:“爹爹——”

    苏齐徽和崔大海两人赶紧往两边挪开一些,腾出空子,苏苏连忙坐过去,挤到二人中间。

    一坐下来,苏苏即要张嘴询问,苏齐徽却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不语。

    苏苏闷闷地低下头,尽管心里难过,但好在爹和崔大海都还活着。

    她倚靠在苏齐徽的身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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